榆關(guān)城中某院,，時過正午。

　　不到片刻,，桌上已經(jīng)擺上了幾樣農(nóng)家小菜,，一壇谷子酒，還有一盤明顯是新做的臘豬肉,，三人各坐在桌旁閑聊,。

　　屋門輕開，女子端著一盤切好的臘豬蹄走過來放在桌上,，轉(zhuǎn)身想要離開,。

　　“娘子，你也來坐下吧,?！背绦篱_口叫住女子。

　　程夫人略一遲疑后點點頭,，依言走過來坐在程欣邊上,。

　　一旁的王勝利見狀，有些艷羨撇了撇嘴,，端起手中酒碗,。

　　“能喝？”程欣提起酒壺,，瞟了眼王勝利說道,。

　　“當然能，這點酒還不在話下,?！蓖鮿倮鲱^喝了一口。

　　“可我記得軍中禁止飲酒,，再說了,，你這大校尉明天不用執(zhí)勤嗎？”程欣往云夙面前的碗里倒?jié)M酒,，開口狐疑看向王勝利,。

　　“沒事，明天老常老何他們?nèi)?，我先輪休,。”王勝利放下酒碗,，沖著程欣擠眉弄眼一笑,。

　　“你這,。?！背绦朗?，搖了搖頭。余光突然看到云夙從腰間解下長刀放到桌邊,，眼睛微微一亮,。

　　真是好久不見了啊……

　　“少年，我能看看你的刀嗎,？”程欣微亮的目光從刀上挪開,，看向一旁的云夙。

　　云夙遲疑一下,，還是點點頭伸手將刀遞了過去,。

　　程欣連忙放下酒壺，伸手從云夙手中接過刀左右翻看,，目光灼熱像是看到了闊別多年的老友,。

　　嗆啷。

　　長刀隨聲出鞘,，程欣情不自禁贊嘆一聲,，伸手用指腹貼著刀從纖長的刀身上摩挲而過。

　　王勝利端酒看著目光灼熱專注看刀的程欣,，開口打趣道：“怎么著,，當年沒舍得拿軍功把刀換回去，現(xiàn)在開始后悔了,？”

　　“有啥后悔的,。”程欣撓了撓頭,，偷偷看了一眼臉色微紅的妻子,。“就是有點舍不得,，不過也沒辦法嘛,。”

　　王勝利撇撇嘴沒有多說什么,，程欣也不再說話,，抬手挽了幾個刀花后收刀歸鞘，仔細摩挲一番,，有些不舍地遞還給云夙,。

　　云夙伸手接過,，將刀放在桌邊,。

　　程欣目光在云夙腳下流連一圈,，而后看向少年的臉遲疑開口問道：“少年，你這刀是哪里來的,？”

　　云夙低聲開口：“是我父親留下的,。”

　　“哦,，看來你父親也是老兵了,。”程欣點了點頭,，感慨一聲開口說道：“我記得我退伍那年,，好多同袍都抱著自己兵器舍不得撒手，有的人是軍功軍齡不夠兌換,，有的人是家里窮想拿點錢回家,，說到底最后夠資格也舍得換了刀回家的只占極少數(shù)?！?p>　　“對了,，”程欣嘆了口氣，忽然開口問云夙道：“少年你父親呢,，還在北軍中嗎,？”

　　“已經(jīng)戰(zhàn)死了?！痹瀑砺曇粲行┑吐?。“這把刀是父親同袍從戰(zhàn)場上帶回來的,?！?p>　　程欣聽到此話微愣，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點什么好,，只能默默拍了拍少年肩膀,。

　　場間氣氛頓時有些沉默。

　　王勝利輕咳一聲,，開口轉(zhuǎn)移話題說道：“對了老程,，你這什么時候成親的也不和老兄弟們說一聲，太也不夠意思了吧,？”

　　“就在你來看我那次之后,，第三年我就成親了，只不過,。,。”程欣頓了頓,，開口說道：“那時候聽說正趕上劍州叛亂,，我想著你小子軍務繁忙,，也就沒和你說?！?p>　　“哦,，”王勝利點了點頭。

　　程欣看著王勝利表情,，忽然打趣開口問道,。

　　“怎么，老王,？看樣子還沒娶媳婦呢,？”

　　王勝利聽到程欣問話，放下酒碗咂咂嘴,，隨口回應說道：“軍中事務繁忙,，哪有心思想這事，一天天除了訓練就是行軍打仗,，連個女娃娃都看不到,，娶誰去？”

　　程欣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里咀嚼,，片刻后撇撇嘴說道：“當時嚷嚷著要娶妻喊的最兇的也是你,，現(xiàn)在怎么反而不著急了？”

　　王勝利搖了搖頭,，嘆口氣說道：“不是不著急,，我是怕，我怕哪天真的死在戰(zhàn)場上回不來,，這不是耽誤人家嗎,。”

　　程欣瞥了一眼情緒有些低落的王勝利,，失笑開口說道：“老王啊,，怎么越活膽子越小了？當年咱們可是跟著云將軍把那草原部落的人殺了幾個來回,，那時候也沒見你小子皺一下眉頭的,，現(xiàn)在怎么了，怕了,？”

　　“那時候是那時候,。”王勝利狠狠灌了一口酒,，而后開口道：“云將軍八年前就死了,，軍中很多老將也都受了牽連，就連軍師都掉了腦袋，北軍也不是以前的北軍了,?！?p>　　程欣看著悶悶灌酒的王勝利，舉碗碰了一個,，喝完放下酒碗后開口道：“我聽說了，那年就聽說云將軍叛國被殺了,?！?p>　　“這事在當年可是鬧的沸沸揚揚，城里人聽說之后差點鬧翻天,，想當年若不是云將軍出征草原,，現(xiàn)在咱們哪有這好日子，要說這樣一個人竟然能叛變,，誰會信,？”

　　王勝利點頭聽著，沒有開口,。

　　“可是不信有什么辦法,，最后聽說鬧事的頭頭都被抓了起來，硬說是云將軍同黨,，最后都給砍了腦袋,。”

　　程欣搖了搖頭,，盯著王勝利說道：“老王,，正好你當時也在軍中，你給說說這到底是咋回事,？”

　　云夙聽到此話,，端著酒碗的手微微一頓。

　　“我一個小校尉,，哪里知道當時的具體情況,。”王勝利并沒有注意到云夙的異常,，搖搖頭看著程欣自嘲一笑,。

　　“我就記得當時半夜，南軍中有人來邀請將軍過去議事,，將軍帶著幾名親兵就過去了,，過了不到一會，南軍內(nèi)生亂,，孟將和韓將就帶著大伙想要過去看看,，”

　　“誰知道我們剛剛趕到南軍大營前，就被南軍團團圍住，風侯從軍中走出來,，手里拿了一封信遞給韓將軍他們看,，說是云將軍謀反了?！蓖鮿倮貞浿敃r的情形,，緩緩開口說道：“孟將韓將看到信件后，臉色大變,，但仍然堅持要親眼見到將軍,，風侯死活不肯同意，說此時北軍中很有可能有將軍的同謀,，為了避嫌所有人都不得見云將軍,。”

　　“不讓見,？”程欣疑問道,。

　　“對，直到將軍自殺的消息傳來,?！蓖鮿倮c點頭說道：“在這之前，都沒有任何人見到云將軍,?！?p>　　“唉，”程欣嘆了口氣,，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一口飲盡,。

　　“后來呢？”一旁的云夙忽然開口問道,。

　　“后來,？”王勝利瞥了一眼云夙，端碗緩緩開口道：“幾日后云棱將軍自盡而死,，死前留下一封絕筆信,，寫明叛國之事經(jīng)過，而后風侯召集南北全軍通報此事,，將云將軍定罪后尸首兩分,，首級帶回了京中?！?p>　　“原來,，，是這樣,?！痹瀑磴蹲?，片刻后聲音微啞開口說道。

　　“怎么了,？”王勝利疑惑看了一眼情緒低落的云夙,。

　　“沒什么，”云夙壓了壓心中凄然,，低聲說道：“家父仍在之時常聽家父說云將軍作戰(zhàn)英勇,，沒想到最后竟落得這樣結(jié)局?！?p>　　“誰說不是,。”王勝利搖搖頭,，將碗中酒一口飲盡,，兀自憤懣不平,。

　　“我北軍自從云將軍死后,，地位真是一落千丈，就說三年前平叛劍州,，風侯那兔崽子竟然稱病不去,，最后我北軍孤軍前往，在劍州這一戰(zhàn)中就白白折了一萬多兄弟,，就連小兩他,。。他也,。,。”

　　王勝利略有遲疑,，抬頭看了一眼程欣,。

　　“小兩，他怎么了,？”程欣聞言愣住,，目光呆呆看向王勝利。

　　“小兩他死了,?！蓖鮿倮拖骂^，聲音微微顫抖,。

　　“什么,？”程欣霍然站起，目光如刀鋒一般落在王勝利身上,。

　　“小兩死在平叛時最后一戰(zhàn),，被一記流矢射中,。”王勝利沒有抬頭,，聲音微啞,。

　　“不可能，小兩他還沒有成親,，他家中還有未過門的妻子,，他怎么能就這么死了？”程欣眼睛通紅,，死死盯著王勝利,。

　　程夫人在一旁伸手拉了拉程欣衣袖，目光擔憂看向丈夫,。

　　程欣咬了咬牙,，右手緊握成拳砸在桌上，而后沉沉坐下,。

　　“他死了,，就死在我眼前?！蓖鮿倮戳艘谎鄢绦?，過了半晌后才開口：“他臨死時也是和我這么說的，說還想見見他未過門的妻子,，他不想死,。”

　　席間一片沉默,，酒氣彌漫,，過了很久，程欣端起面前的酒一口飲盡,，面色和眼色變得一樣發(fā)紅,。

　　席間一片沉默，許久后,，程欣緩緩開口：“老伍長死了,，張勤馬禾也死了，現(xiàn)在小兩也走了,，當年一起從軍的老伙伴,，也就剩下咱們兩個了?！?p>　　“是啊,，都沒了?！蓖鮿倮瘟嘶尉仆?，神情寞然說道,。

　　“小兩的尸骨你帶回去沒有？”

　　王勝利眼眶發(fā)紅,，悶悶點了點頭：“我后來去了一趟,，在死人堆里把小兩翻了出來，送回他家里去了,?！?p>　　程欣點了點頭：“我記得小兩的家鄉(xiāng)是在京城，正好你離得近,，有空的話照拂一下倒也方便,。”

　　“這是自然,?！蓖鮿倮f道。

　　程欣語音一轉(zhuǎn),，開口道：“老伍長他的家人也在這城里,，你見過他們沒有？”

　　“還沒有,?！蓖鮿倮麚u搖頭：“不過我知道此事,，想著你也在城里能照顧著點,，我也就放心了?！?p>　　“老伍長家眷在城中開酒館,，平日里我沒事也過去幫幫忙，如果你下午沒事的話,，咱們就去看看,。”程欣拾起筷子,，看向王勝利,。

　　“也好?！蓖鮿倮麘?，低頭喝了一口酒，看向一旁的云夙：“那云小子,，你是跟我一起去還是先回軍營,？”

　　云夙沉吟片刻，開口說道：“我跟您一起去吧,?！?p>　　“好,，”王勝利點點頭，不再多說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