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天的晚上,，村里放電影《沙石峪》，康素貞站在前,，我和蘇老二,、二騾子并排站在康素貞的后面。

　　電影場的東面是隊里的菜園,，一陣風吹來了菜園里蕃茄的清香,。蘇老二拉拉我的胳膊，我知道,，他己被那蕃茄的清香熏醉了,。我們?nèi)藙傄x開人群，康素貞忽然轉(zhuǎn)過身問：“去那兒”,？

　　“茅子”,，蘇老二回答,。

　　“去茅子用私跟”？康素貞又問,。

　　“正好私跟上了”蘇老二又辯解,。

　　·······

　　我們?nèi)藦街背遣藞@走去。菜園地的南面是一個兩米深的溝,，村子到電影場的小路就纏著溝邊,。

　　我們?nèi)齻€人進得菜園，鉆進蕃茄架下,，天黑看不清楚蕃茄的青紅,，摸住一個就啃起來，一個還沒吃完,，忽然聽見菜園邊的小路上有人走動的聲音,，那一刻，我們都停止了嘴的蠕動,，生怕弄出聲音來驚動那走路的人,。

　　其實，只要存住氣,，待那人過去了就可以吃個夠,。誰知二騾子把那走路人當作看菜園的人了，他一縱身,，一個箭步從蕃茄架下竄出去,，正好撞在那人身上，只聽“噗通”一聲,，那人“唉,、唉、唉,、唉······”著,，“噗噗嚓嚓······”可掉溝里了。

　　我們?nèi)齻€人再也沒心思吃那清香的蕃茄了,，都從那番茄架下面竄出來,，一路小跑來到電影場。蘇老二用胳膊碰了碰康素貞,，她扭過頭看見蘇老二遞去了一個紅蕃茄,，她上前撕住他的嘴：“你不是上茅子了，茅子里長著蕃茄……,？”

　　電影散場,，我們四人一塊兒回家，先到康素貞的門口，她推門推不開,，就喊：“媽”,，沒人應(yīng)，她又推門,，見門朝外鎖著,，正納悶，見鄰居嬸從家里出來,，說：“貞貞,，你爹去公社衛(wèi)生院了，他去看電影,，不知道是誰把他撞到溝里磕住了”,。

　　康素貞轉(zhuǎn)身對我們說：“你們還不快走？立這弄啥,？”

　　那晚,，康大功在家里處理了幾件隊里的事情，他是要趕到電影場在電影散場的時候利用電影的喇叭布置明天農(nóng)活的,。沒想到,，到了那溝邊的小路上被一個偷菜的人撞到了溝里，溝底正好有一堆干樹枝,，厚厚的屁股正好落在那堆干樹枝上，有一根朝天的,、鋤把粗的尖頭便深深地戳了進去,。

　　公社衛(wèi)生院的外科手術(shù)室里，躺在鐵床上的康大功瞪著眼睛看著手術(shù)室的木棚,，他在想：會是誰把我撞到溝里的呢,？是不是有人要暗害我呢？康家的女人們和他的幾個孩子都站在鐵床一邊,，因為受傷部位不太合適,，都沒有什么話可說。

　　只有薛老喜站在他的面前不住地說：“日他娘10000回,，這是誰弄的事,？”一會兒他又說：“我已在派出所報了案，等案子破了以后,，非給這人槍斃了不中”,。

　　結(jié)果，這個案子最終也沒有破出來,。

　　······

　　中國歷史上下5000年的文明,，流傳下來浩如煙海的文化瑰寶，這些燦爛的文化以自己旺盛的生命力誘惑著人類的保護和傳承，又指導(dǎo)呵護著人類走出一條規(guī)范的,，可持續(xù)性發(fā)展的前進道路,。

　　例如“俗語”，其實“俗語不俗”,。

　　之所以那些俗語能夠流傳下來,，足以說明她們是人類生活經(jīng)驗和教訓(xùn)的總結(jié)，是足以指導(dǎo)人們巧妙生活,，高質(zhì)量生活的指南針,。

　　我很小的時候就聽一個鄰居叔叔無意中說過一句“獨份生意不得罪”的話。

　　當時,，乃至以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理解其中的意思,。

　　后來，隨著年齡的增長,，我逐漸的明白了這句話的深刻含義,，我便時常感嘆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了。

　　在以農(nóng)耕為主的舊時代,，交通,，通訊等都處在原始的狀態(tài)，人們的生活都局限在方寸之間,，所謂的“獨份生意”就是在那個時代獨有的,，特殊的行業(yè)，比如擺渡的,，行醫(yī)的,，教書的，甚至剃頭,，磨刀,，巫婆，彈花,，補鍋等等,，都算是那時代的“獨份生意”。

　　這種生意要么有技術(shù)含量,，要么是非常吃苦,，要么得有先天性的靈感和后天的聰慧，所以一般人通常情況下承擔不下來,。

　　一個人若是得罪了其中的一個獨份的生意,，那么他的生活就會在某一方面受到局限，就會產(chǎn)生諸多的障礙和難堪,。

　　小的時候,，蘇家屯的村西住著一個小學的老師，在那個推薦上學，記工分的年代,，平時那個老師只要走在了街上就會迎來各色人等的打招呼,，這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會寫毛筆字兒。

　　但凡到了臘月二十兒的以后,，那個老師的家里都擠的水泄不通,，村子里每家每戶都去求他寫春聯(lián)。

　　那是無論寫得好與不好,，反正過春節(jié)大門上貼上他寫的春聯(lián)就算是辦成了一件必要的“年貨”,，也說明了這一家和這個老師的關(guān)系比較融洽。

　　在那識字人不多的年代,，那老師算是蘇家屯的一個“獨份生意”,。

　　很小的時候，我就在那幾天里去求那老師寫春聯(lián),，印象中,，凡是去寫春聯(lián)的人，無論大人小孩,，男人女人,，一言一行都對那老師畢恭畢敬的，就好像面對的是那些抽象的“神”,。

　　我不止一次的想過,，要是誰得罪了那個老師，到了春節(jié)沒有臉面登他家的大門,，春聯(lián)沒有人寫,，大門貼不上紅對子，那該是多么難堪的事情啊,。

　　我還想到：

　　在那個年代，時?？匆娊稚嫌凶鲲埖呐说嘀说蹲邅碜呷?，她們大多都是去求人磨菜刀的。

　　在那個年代,，經(jīng)常遇見,，年下了，誰家的孩子還毛著頭,，或者亮著“狗啃”一樣的發(fā)型過年下,，那是要遭到鄰居們笑話的。

　　因此,，磨菜刀師傅,，剃頭老師兒等，一定意義上講都是那個時候的“獨份生意”。

　　若是誰家的菜刀鈍的切不了面條,；若是誰過年下還毛著頭,，這里邊有一個重要原因，就是因為他,，或者是他家里的人和村里的磨菜刀師傅,，剃頭老師兒不和睦。

　　········

　　蘇家屯的東“黑眼”溝往北延伸到兩公里處便調(diào)轉(zhuǎn)方向朝西延伸,，當它和西“黑眼溝”交會以后便合二為一朝正北的方向伸展,，這條合二為一的溝因為所到之處所在的村子不同，人們的生活習慣不同,，因而在某一段便有了一個適應(yīng)當?shù)仫L土人情的名字,，例如，石門潭,，三龍溝,，黑兔峽……。

　　東西“黑眼溝”從金嶺,，銀嶺,，銅鈴山下形成一直到匯合，正好形成了一個“u”字形,，蘇家屯正好處在這個“u”字的中心部位,。

　　那“u”字的開口處便是南面金嶺，銀嶺,，銅嶺所在地800里的伏牛山系,，那里山高坡陡，土地貧瘠,，人們的日子相對原始落后,；往北便是伊市，堰縣等經(jīng)濟,，文化,，政治發(fā)達的地區(qū)。自古以來,，蘇家屯人們的出行都是要經(jīng)過村北那條溝“u”字形溝底部的水域,。

　　那個水域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朝代都產(chǎn)生了擺渡人，這些擺渡人一代一代往下傳,，廣義上講是服務(wù)著蘇家屯人一年四季的晝夜出行,，狹義上講，他們以此來養(yǎng)家糊口,，賴以生存,。

　　不要小看了那些擺渡的人,，一來，擺渡的行業(yè)自古被人們稱為世上的三大苦差之一,，是很多人難以承受的,；二來那便是一件技術(shù)含量高的行業(yè)，從這一點說,，那是需要先天性的靈感和特質(zhì)的,，大部分人都是學著學著，不是因為怕吃苦,，就是因為不得要領(lǐng),，船兒總是在水域的中心打轉(zhuǎn)轉(zhuǎn)而不往前行，因此便放棄了這一行業(yè),。

　　所以,，在蘇家屯這個“擺渡”的職業(yè)算是一個地地道道的“獨份生意”。

　　蘇家屯曾經(jīng)從事“擺渡”這“獨份生意”的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多少家,，但能堅持下來的也只有二毛子一家,，他們究竟是從哪一代人開始了這門營生的，無可考究,，反正那船在他家人的搖擺下,，箭一樣便從此岸到了彼岸。

　　蘇家屯人都說,，二毛子一家該吃這門兒衣飯,。

　　我從記事開始，那郭家老大大毛子就是這門“獨份生意”的掌門人,，他身材利索,，技術(shù)全面，作風正派,，吃苦耐勞,。

　　二毛子的父親大毛子，1940年生人,。按照當?shù)氐娘L俗習慣,，孩子的名字是不能和父親的名字重復(fù)一個字的，若是重復(fù)了就是對大人的大不敬,。

　　因為二毛子和他爹爹大毛子長相極其仿佛，所以,，人們就這樣喊開了,。其實，他們父子兩人都有他們的大名,，只是那時的鄉(xiāng)村里很少用著一個人大名的時候······,。

　　由于擺渡辛苦,，再加上“獨份生意”的緣故，村里的人都很尊重二毛子的家人,，他家人也能體會到這種尊重,，因此他的家人便自覺地形成了自己的職業(yè)道德，無論風雨霜雪,，子時午間,，只要聽見岸上有人招呼的聲音，他們便立刻行動起來,，把需要過河的人服務(wù)到對岸去,。

　　當時，,，康大功和他的家人也沒少坐二毛子家的船外出或者返回,，一來一往的常規(guī)行事，倒是也沒有發(fā)生什么,。

　　自從康大功當上了蘇家屯的生產(chǎn)隊長,，蘇家屯擺渡的活計便成了生產(chǎn)隊集體的一部分了。

　　那一年,，康大功宣布成立了蘇家屯的“擺渡專業(yè)隊”,，以大毛子為組長，另外又安排了幾個自己得勁兒的人參與,，每個人都按隊里的勞力出工記工分,。

　　在大毛子看來，這樣的安排倒是也沒有什么,，但是,，康大功是早已在心里產(chǎn)生了嫉妒的，他總覺得這個大毛子的家人因為擺渡這“獨分生意”而趾高氣揚,，不同于別的人一樣尊重自己,，他是非常有目的地安排自己的親信參與擺渡，待技術(shù)學到手以后取而代之,。

　　······

　　時間不長,，康大功覺得那條通往外面大世界的小河上，那擺渡的技術(shù),，自己的得勁兒人已經(jīng)掌握了,，不再用大毛子教授了，就讓薛老喜一個口信兒,，大毛子這個擺渡師傅就被“政府”喚到了田間地頭,，“海軍”變成“陸軍”。

　　對康大功來說,，這大概就是“一不做二不休”的意思吧,！

　　就那一個口信兒,，蘇家屯擺渡專業(yè)隊的隊長有大毛子變成了康家的一個后生。

　　在康大功看來,，一切的一切都稱心如意了,，但百密必有一疏，若是人的心計用得太足,，總是會有諷刺意味的事情發(fā)生,。

　　那一天，正好是康家的后生值班,，凡沒有人過河的時候他都呆在那小船的船倉里睡覺,。

　　半響的時候，那后生聽見岸上有人喊他的名字,，他走出船倉一看,，見是自己本家的嬸嬸，看樣子很是著急,。

　　那康家后生連忙招呼自己嬸嬸上了小船,。

　　這時，嬸嬸才告訴他,，說是他得趕緊往縣城里趕,，孩子在那里需要一個證件填報一個有關(guān)參加工作的表冊，并且催促那后生快點起錨,，抓緊時間把船擺過去,，中午12點以前必須要用上這個證件。

　　那后生連忙把船往對岸劃,，但他哪里知道,，自己的擺渡技術(shù)也只是一個皮毛，再加上那時河面上的風一陣接著一陣,，他越是用力的搖臂,，那船越是在核心的部位轉(zhuǎn)來轉(zhuǎn)去，一步也前進不了,。

　　嬸嬸看到這種情況,，他急得額頭上都冒出了汗，看見本家的侄子不得要領(lǐng)的樣子,，她就走上前幫那侄子搖櫓,，無論他倆怎樣用力，那船始終都不往前面挪一步,，有的時候甚至還朝后面退,。

　　正在他們兩個手忙腳亂的時候，不好的事情發(fā)生了,。

　　那嬸嬸因為一下子用力過猛,，身子的平衡沒有保持住，便一頭栽進了那條小河里,。

　　等到人們把她撈上來,，人已經(jīng)沒有了生命的特征。

　　在那個時代,，像這樣的事情,，也只有吃個啞巴虧，事情還是康家自己把它消化了,。

　　不過,，那后生依然在康大功的支持下經(jīng)營著這份蘇家屯的“獨份生意”，也許他的技術(shù)增加了,，也許他的謹慎態(tài)度增加了,，也許“宇宙規(guī)律”使之平衡了，從那以后,，他再也沒有出現(xiàn)過淹死人的現(xiàn)象,。

　　但那一件事情在整個蘇家屯表面沒有激起一絲的風浪，但人們的心中都暗流涌動,。

　　······

　　當時,，在社會的層面上流傳著這樣的一句話，叫做“發(fā)揚大無畏的革命精神”,，康大功競“大無畏”到如此境界,，他是根本不畏懼什么“獨份生意”的，他古廟敢扒,，古樹敢伐,，古寨敢爆，古城敢炸······,。

　　“發(fā)揚革命的大無畏精神”,，從科學和哲學的角度講，這句話應(yīng)該是相對的,，而不是絕對的,，一個人千千萬萬不能在大自然的面前發(fā)揚什么“大無畏的革命精神”，這句話只能做鼓勵人們干事業(yè)的思想動力,，但一個人絕對在大自然的面前不能無所顧忌,，為所欲為，要知道世上是有很多很多的現(xiàn)象需要謹慎對待,，是碰不得的,，碰得了是要麻煩的………。

　　例如,，“獨份生意不能得罪”這種事,，大多數(shù)人都能從骨子里面知道這個道理,，他們在生活中會自覺不自覺的委屈自己而遵守這個潛規(guī)則，但康大功則不然,，他的心中從來沒有“獨分生意”的概念,，尤其在蘇家屯這二畝三分地上，什么船工,，醫(yī)生,，鐵匠，木匠,，泥瓦匠等等等等,，在他“大無畏的革命精神”鼓舞下，統(tǒng)統(tǒng)的“死了死了的”,。

　　·····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