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已答應(yīng)了何仲永，玉露覺得此事還是從快從速為好。當(dāng)天晚上回府后她就寫好了帖子,，第二日清晨自有人從大長公主府一路小跑去驃騎大將軍府送信,，他在后門等著，不一會兒里面就有人拿了封回信給他，他長提一口氣又再跑回大長公主府。

　　待早飯用完，玉露回了寒潭院,，前腳剛踏入臥月閣，就看到了陸青青的回信,。

　　玉露在帖子上寫明了何仲永表妹的事情,，又說本該是游湖的時候了，正好借陸青青之名小辦一場,，也可助剛回京的表妹融入這圈子里來,。

　　她洋洋灑灑寫了百余字，而回信上只有歪歪扭扭的一個大字,，寫著“好”,。筆鋒潦草混沌，一見就知寫字人剛剛睡醒,。

　　玉露無奈地?fù)u搖頭,，吩咐人將院內(nèi)等候的管家娘子叫進(jìn)來，晴風(fēng)領(lǐng)命去了,，她隨手將陸青青的回信交給芳雨,，芳雨收到了一匣子里,，里面全是陸青青寫的歪七扭八的回信。

　　大長公主府的管家娘子姓郝,，她母親是永康的奶媽,，當(dāng)年因永康感念奶媽之情，便早早請旨將她放出了宮,，入了良籍,，還為她置辦了田產(chǎn)。永康搬入長公主府時,，奶媽攜全家老小在府門口叩頭感謝她的恩情,，將自己悉心培養(yǎng)最聰穎的一個女兒送到永康身邊，任憑她驅(qū)使,。

　　這位郝娘子在家排行第六，人稱郝六娘,，自小按宮規(guī)教導(dǎo),，人十分伶俐聰穎，比起一些大宮女還強(qiáng)些,。

　　她站在這寒潭院內(nèi),，看似只是垂手站著，在院內(nèi)灑掃的婆子們卻都覺得背上的寒毛直豎,，格外奮力地做著手上的活,，生怕被看出一絲不對的地方。

　　晴風(fēng)走過來,，行禮道：“郝六娘,，郡主有請?！?p>　　郝六娘回了禮,，走入臥月閣。

　　天氣漸漸炎熱,，屋內(nèi)四處都開著窗,，郝六娘一邊往書房去一邊留心著屋內(nèi)的擺設(shè)。

　　進(jìn)了書房,，第一眼所見便是一龐大的四扇大理石屏風(fēng),，遠(yuǎn)遠(yuǎn)看去似潑墨山水。原先這屏風(fēng)是官家賜給永康的,，但永康嫌其蠢笨,，就被玉露要來擺在了自己房里。

　　繞過屏風(fēng),，先聞得一股墨香,，接著見一金絲楠木梅花紋卷書案,，案邊是一座玲瓏英石，案后擺一金絲楠木圈椅,，椅背后是兩個書架,。

　　觸目皆是清雅之意，沒有絲毫俗世的侵?jǐn)_,。

　　郝六娘噙著笑,，恭恭敬敬地行禮，玉露坐在圈椅上,，抬手示意她免禮,。

　　郝六娘報了些府中的事務(wù)，又說了說今年府中因婚娶或生育而有的人數(shù)變化,，玉露擬了份單子,，將該放出之人和欲買入的數(shù)目都寫好，又蓋了自己的私章,。

　　她接過單子,，核對了一遍，見確實無誤才收到懷中,。

　　“府中大小事有郝六娘一手操辦,，倒省去了我許多瑣事?！?p>　　“郡主哪里的話,，解主人之憂困，是身為婢子的本分,?！?p>　　“話雖如此，六娘與別人不同,，到底是郝婆婆之女,，咱們比她們這些小的更親近些?！庇衤饵c(diǎn)了點(diǎn)一旁的芳雨晴風(fēng),，她這句話是打趣，幾人都笑了笑,。

　　“郝婆婆在莊子里可好,，身子可還健朗？”

　　“勞郡主和殿下惦記,，母親一切都好,，日日為郡主和殿下燒香祈福。”

　　玉露聽了道：“教她老人家莫再費(fèi)神了,?！?p>　　她示意晴風(fēng)拿來一個匣子遞給郝六娘，郝六娘打開,，只見是幾根上好的湖筆,，不禁抬頭問道：“郡主，這……”

　　“我知你有個爭氣的侄兒,，莊子上的教書先生也說他資質(zhì)甚好,，我便想著讀書寫字甚是廢筆紙，紙墨另在一盒子里備好了,，連著這幾根筆都送回去給他,。”玉露語氣溫柔,，郝六娘正要推辭,，就被她打斷道，“我知你所想,，也知你對他向來嚴(yán)厲,，好要他進(jìn)府里接你管事的班。只是這樣好的苗子,，實在不該在這小院里藏著,，我朝考舉之人不論出身,，既有才學(xué),，為何不去試試？也是了郝婆婆一樁心事,?！?p>　　“郡主之恩……”歷來雷厲風(fēng)行的郝六娘鼻子酸楚，她幾乎落下淚來,，又不想失態(tài),，只帶著哭腔給玉露行了跪拜之禮，久久不肯抬頭,。

　　玉露又寬慰了幾句,，待她情緒平穩(wěn)，才打趣道：“若把今日我將六娘說哭了之事說出去,，這府里大小婆子婢女小廝倒會以為我是個多么嚴(yán)苛嘴毒之人呢,。”

　　晴風(fēng)芳雨笑著,，一左一右將郝六娘扶起,。

　　她素來以禮數(shù)周全自詡，此時恢復(fù)了平穩(wěn)的做派，笑道：“郡主寬厚之名滿京里無人不知,?！?p>　　她頓了頓，又道：“既是夏日里,，很快就會熱起來了,。這屋里焚的桂枝香便有些不合時宜了，不知今年可還要換成柏子仁香,？”

　　玉露點(diǎn)點(diǎn)頭,，又道：“我有個新的，卻不知做出來如何,，你且拿去試一試,。”

　　“郡主的香譜和駐顏術(shù)自然是最好的,，看來今年又有好香可品了,。”

　　“沉香二兩,，羊脛炭四兩,，沉水香剉如小骰子，入白蜜,，水解蜜膠,，隔水慢煮半日。再浴溫水,，同碳杵研末,，以馬尾篩過，放與蜜煮成一劑,，窖藏四十九日取出,。再入婆律膏三錢，麝香一錢,，安息香一分,，和成餅狀，用瓷盒儲藏即可,?！?p>　　玉露一邊說著，晴風(fēng)一邊寫了下來,，寫完就把這單子給了郝六娘,。

　　“真是極好的香譜！”郝六娘由衷地贊道,。

　　玉露笑了笑,，突然想到了什么，問道：“若六娘聽到‘白逸’這兩個字，會想到什么詩文嗎,？”

　　郝六娘小心地收起單子,，知道她是在琢磨長松為何會給八虎起這個名字，便認(rèn)真回答道：“婢子見識淺薄,，只記得兒時讀過的詩三百,，其中一首‘白駒’有句‘皎皎白駒，賁然來思,。爾公爾侯,，逸豫無期？慎爾優(yōu)游,，勉爾遁思’,。”

　　“爾公爾侯,，逸豫無期……爾公爾侯……”玉露反復(fù)琢磨,，突然恍然大悟，她微微勾起嘴唇,，神情卻帶了幾分黯然,。

　　郝六娘沒有多話，只行禮出了臥月閣,。

　　玉露坐著,，手里摩挲著圈椅扶手上雕刻的芙蓉花，又念了幾遍白駒,，嘆氣道：“他還是記掛著幽暉,。”

　　晴風(fēng)勸道：“姑娘何必憂神,，這白駒之意是思念故友不假,，卻也是自勉不息之意,?！?p>　　“是啊?！彼]了閉眼,，看向面前的大理石屏風(fēng)，猶自出神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