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杞?jīng)_班長不好意思的笑了下:“罰,,肯定得罰,,不過我還帶了個老同學來?!闭f著手就順勢扯上了紀仰光的衣袖,帶著他走了進去,。
他下意識皺眉,,不動聲色的松開了自己的袖子,因為不喜歡別人靠他太近,。
他自己在里面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,,林杞則去了點歌臺點歌。
包間里光線很暗,,忽明忽暗的炫彩光線時不時投射在他臉上,,一張輪廓分明、五官立體的臉時隱時現(xiàn),。
有人已經(jīng)認出了他,,但礙于他周身都散發(fā)著“生人勿近”的氣息而不敢過來打招呼,只是紛紛在離得不遠的地方竊竊私語著,。
班長這時端著兩個酒杯走過來,,將其中一個遞給他:“紀同學,真是很久沒見了,,我記得以前你就不喜歡參加這種活動,,難得見一面,喝一杯,?”
紀仰光輕輕點頭,,接過那杯酒,仰頭一飲而盡,,絲毫不矯情,,然后沖班長亮了杯底,動作嫻熟無比,。
“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會來,,畢竟好像連我們初中的畢業(yè)晚會,你都沒參加呢,?!卑嚅L也將自己的那杯喝完,笑意滿滿,。
他想了想,,開口糾正:“參加的,,只是中途離開了?!?p> 班長愣了下,,似乎被他這較真的態(tài)度給唬住了,過了會兒才又笑著說:“你呀,,真的是一點兒都沒變,。”
他眸色幽深,,嗓音清冽悅耳:“你也是,,任鳴鐘?!?p> “喲,,你還記得我的名字啊,我還以為你這樣的人,,什么都不會去記呢,。”班長有些吃驚,。
“該記得的東西,,我向來不會忘?!?p> 那么,,那些似乎被遺忘掉的東西,究竟又是什么,?
班長笑著搖了搖頭,,很快端著酒杯走開,不再與他說話,,去和其他的同學繼續(xù)交流著什么,。
觥籌交錯,酒杯與酒杯之間的碰撞聲清晰的傳來,,五光十色的光線晃的人的眼睛都有些睜不開,,老同學們的寒暄嘈雜聲不絕于耳。
正坐在高腳凳上唱歌的同學這時扯開嗓子,,嘶吼著一首音調(diào)很高的歌曲,,這樣喧鬧的環(huán)境里,紀仰光就像一朵清奇的花,,孤寒冷然的盛開著,,全然不理會外界的嘈雜,一心一意守著自己安靜的內(nèi)心世界,。
這是林杞望著他下顎線分明的側(cè)臉時,,心里最直白的感受,。
她想不出,這樣冰冷如終年雪山,,就連與人交流都像是迫不得已一樣的人,,究竟是什么樣的女孩子,才可以走進他的世界,,融化他的內(nèi)心,?
她放下話筒,小心翼翼的挪到他身邊,,試探著問了一句:“紀仰光,,你要不要唱首歌啊,?”
如她所料,他果然搖頭拒絕,。
林杞想了想,,伸手拿過兩個茶幾上盛滿酒的杯子,遞到他嘴邊:“那我陪你喝酒吧,?行嗎,?”
紀仰光垂眸,目光沉沉的看著嘴唇邊的酒杯,。
距離很近,,只要他開口,就能就著她的手將酒喝到嘴里,。
她靜靜等待著,,另外一只手里捏滿了汗。
他眸子一瞇,,最終還是微微別開了臉,,伸出手掌接過那杯酒,像之前無數(shù)次一樣,,毫不拖泥帶水一飲而盡,。
林杞舔了下干澀的嘴皮,也心猿意馬的喝下了自己的酒,,然后又默不作聲的再替他倒上一杯:“這里的酒很特別呢,,我身邊很多朋友都很喜歡喝?!?p> 他淡淡的掃她一眼,,眸子里卻是意味深長的東西,依然接過酒杯,,繼續(xù)仰頭一次性喝掉,。
眼見她還要繼續(xù)倒酒,,他眉心一擰,抬手止住了她的動作:“我并不認為我表現(xiàn)出來的樣子,,是我很喜歡喝酒,。”
言下之意是,,我不喜歡喝酒,,你也別再獻殷勤了。
林杞手上的動作頓了頓,,沖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下,,終于還是訕訕的放下了酒瓶。
紀仰光沒有做聲,,身子往柔軟的沙發(fā)里坐了坐,,調(diào)整了一個比較舒適的角度,不再理會周圍的一切,,手指揉了揉高挺的鼻梁,,而后緩緩合上眼皮。
她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,,清楚的看見了他的動作以后沒來由的開始坐立不安起來,。
明顯疏遠的意味,她不瞎,,看的出來,。
想了想,她輕輕咬著后槽牙站起身來,,去了點歌臺,,讓同學幫忙點了首歌。
一個以前玩的跟她玩的比較好的男同學一直饒有興致的目睹了全程,,這時也出聲打趣她:“小枸杞,,在想什么呢?你想撩動紀仰光這個冰山,?”
那人的聲音并沒有刻意壓低,,包間里這時的歌聲漸漸弱下來,一直占著麥在飆歌的那幾個人這會兒也坐下來開始休息,,離得又不是很遠,,害怕紀仰光會聽到,林杞迅速給了那人一個眼刀,,示意他住嘴,。
那人嗤笑一聲,樂了:“據(jù)我所知,除了他姐姐,,他就不會對任何人有表情,,我看你啊還是趁早……”聲音不大不小,可剛好所有人都能聽到,。
那人話還沒說完,,就被一聲巨大的“嘩啦”聲打斷了。
循著聲音,,她朝身后緩緩望去,。
是紀仰光,他站了起來,,長身玉立得像堵墻,,他腳下,是被砸得四分五裂的啤酒瓶碎片,,混濁的酒液靜靜流淌在他腳邊,。
他垂在身側(cè)的手緊緊握成了拳頭,原本白皙的手背上此刻青筋一片,。
林杞的心臟忽然停滯了一瞬,。
因為她看到紀仰光抬起頭,視線往這邊看了過來,,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但望過來的那雙黑得滲人的眼睛里全是森然怒意,,像頭狼,,陰戾可怖,渾身上下散發(fā)著凌厲冷冽的氣質(zhì),。
像從地獄里走出來的死神,,她毫不懷疑,他下一刻就會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,。
原本嘈雜一片的包間里,,忽然就沉靜了下來,所有人都停下了自己的動作,,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紀仰光,。
像在無聲的等待某種宣判。
最后,,在林杞感覺大腦中的空氣都快被抽空,,快要窒息的時候,才看到紀仰光垂眸,,從茶幾上抽了張紙仔細的擦干凈被酒水浸濕的手指,,他這時彎起一邊唇角,極其蔑視的輕笑了一下,然后依舊淡漠無比的轉(zhuǎn)身大步走出包間,。
印象里,,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笑。
他明明是笑,,散發(fā)出來的氣息卻冷得讓人忍不住原地打了個寒戰(zhàn),。
仔細回想了一遍剛才的事情,她忽然明白過來,。
一切都是因為那句“姐姐”,。
直到他走出去很久,包間里的所有人才如夢初醒一般,,繼續(xù)該干嘛干嘛,,好像剛才的事沒有發(fā)生過一樣。
有同學推了下她的肩膀:“小枸杞,,你點的歌到了,。”說完把話筒塞到她手里,。
她微怔了會兒,,回過神來開口的時候,已經(jīng)錯過了歌詞的第一句,。
都只是來娛樂的而已,,周圍的人喝酒的還在豪邁萬千的一杯接一杯的干,交談的人依舊提高了音量唯恐別人聽不見自己在說什么一樣,,劃拳的人永遠為了誰多喝一杯少喝一杯爭得面紅耳赤,,并沒有人在意到林杞這小小的失誤。
她收回心思,,努力沉淀下心頭不明的情緒,,漸漸將自己融入到歌曲中:“喜歡你是我最深的不安,其余的心事請你就別管,,我知道缺憾是一種浪漫,,好多人還羨慕不來……”柔和清麗的嗓音,緩緩回蕩流瀉在整個光線昏暗的包間里,。
一曲終了,,她將話筒遞給別人時,這才恍然想起,,這首叫《心事》的歌,,是為了誰點的。
可他最后還是沒有聽到,。
也永遠看不見她深深埋藏的心事,。
………
紀仰光背著單肩包走在回家的路上,,耳朵里塞著耳機,阻隔掉外界的一切雜音,,他淡漠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,,似乎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(guān)心,也提不起任何興趣,。
自動無視掉大街上那些穿的花花綠綠的女生投來的花癡視線,,他漫不經(jīng)心的踢開一個腳邊的易拉罐,因為受到力的作用,,易拉罐咕嚕嚕的很快滾到了其他地方,。
他從來就知道自己長了一副好看、令人艷羨的皮囊,。
從有記憶開始,,父親對他和母親就是無盡的責罵和侮辱,常常指著他的鼻子說他長的像個娘們兒,,沒什么出息,,將來也一定會靠女人養(yǎng)著。
語氣極其難聽,,還夾雜著一些不入流的污言穢語,。
他那時候還太小,對很多東西只是懵懵懂懂有一些不深刻的理解,,但父親的那些話,,卻還是在他小小的腦海里種下了根深蒂固的思想:他不應該長成這個樣子。
那個一事無成,,在他記憶里總是對母親拳打腳踢的男人,,既不是一個好父親,也不是一個好丈夫,。
肝癌晚期,走的很快,,幾乎沒什么痛苦,。
紀仰光知道消息的那一瞬間,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感受,。
明明該慶幸的,,可為什么,密密麻麻的疼痛還是將他包圍其中,?
后來長大了一些,,記憶已經(jīng)開始清楚的被他記在心里的時候,紀月涼會用她溫熱的手指觸摸他眼下的淚痣,,用極盡溫柔的語氣說:“我們仰光長的很好看呢,,傳說中淚痣是上輩子最愛你的人留給你的,因為這輩子她想通過這個標志找到你?!?p> 她說,,我們。
那時候,,他還不是一個人,。
可是后來,世上再也沒有人對他說“我們”了,。
他終究還是孤身一人,,活在這光怪陸離,戎馬聲色的世界里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