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已經(jīng)完全黑了下來。
不知何時開始,,開始飄蕩雪花,,北風呼嘯之間,漫天飛揚飄灑,。
顧天涯只覺得手中提籠越來越吃力,,他粗重的喘息也越來越頻繁,明明是數(shù)九嚴寒的天氣,,然而他額頭密布了一層細汗,。
是虛汗。
人若長時間不吃糧食,,身體哪里還能存下力氣,,別看提籠只有四五十斤重,,然而拎在手里卻感覺山岳一般。
越來越重,。
此時女子已經(jīng)追了上來,,不知為何竟然始終只是默默看著,既不開口說幫忙,,也不提議歇一歇,。
隱約之間,她似是想要看看顧天涯的體力極限在哪里,,所以哪怕顧天涯已經(jīng)累得氣喘吁吁,,女子仍舊只是默默跟著不說話。
終于,,顧天涯粗重的喘息變成了大口喘氣,。
天色越冷,他喘出的粗氣轉眼間變成一團一團白霧,,北風裹著冰冷刺骨的雪花,,重重拍打在他的臉上。
直到此時,,方才聽到女子惋惜一嘆,,模棱兩可道:“你這樣子可不行。年紀輕輕,,體虛如此,,這才只是提著東西走了幾百步而已,你看你已經(jīng)喘息粗重的像個什么樣子,?”
說著微微一停,,似是別有所指,又道:“我家中有著不少像你這般年紀的晚輩,,他們個個皆有氣血如虎的體格,,縱算是那些被逼在學堂之中念書的稚子蒙童,他們也不會像你這般手無縛雞之力,,你需知道,,這個世道不好活,男人若是沒有強健的體魄,,終歸是個容易被人欺負的隱患,。”
“隱患,?”
“氣血如虎的體格,?”
顧天涯忽然長長一嘆。
他緩緩停腳轉頭,目光一轉不轉盯著女子,,略帶冷笑道:“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,,你家那些晚輩怕是頓頓都能吃飽吧?!?p> 他這語氣隱約帶著一絲譏諷,,然而女子卻像是絲毫沒有聽出一般,反而鄭重其事點了點頭,,很是嚴肅道:“你猜的不錯,,他們確實頓頓都能吃飽?!?p> “哼,!何止是吃飽!”
顧天涯又冷笑一聲,,忍不住再道:“我甚至還能猜到,,他們不僅僅是頓頓能吃飽,如果光是頓頓吃飽,,那可養(yǎng)不出氣血如虎的體格……”
說著仰頭望天,緩緩說道:“他們的頓頓吃飽不是普通的吃飽,,而是餐餐有肉的那種吃飽……畢竟鐘鳴鼎食嘛,,自古都是如此,我說的,,可對否,?”
他這話的譏諷意味更加濃重了。
可惜女子竟像是仍未聽出一般,,反而再次極其嚴肅的點了點頭,,鄭重道:“你猜的仍是不錯,他們確實頓頓有肉吃,?!?p> 顧天涯氣的面皮發(fā)鼓,頗有一種重拳打在被褥上的無力,。
他只以為女子是想拿話憋他,,故而心中隱隱生出一股子不滿。
哪知也就在這個時候,,忽聽女子慢條斯理開口又道:“既然我家中的那些晚輩,,個個都是氣血如虎的體格,那么你作為我的最新晚輩,,自然也該跟他們一樣才好,,所以,從今天開始你也得頓頓吃肉,?!?p> “簡直是荒唐,!”
顧天涯被氣笑了,忍不住道:“你說的倒是輕松,,但你知不知道我家里連隔夜的糧食都沒有,,你竟還讓我吃肉,你怎么不讓我去當皇帝呢……”
說到一半忽然停住,,猛地改口怔怔發(fā)問,,滿臉迷惑道:“你剛才說了什么?你說我是你的最新晚輩,?你這是什么意思,,麻煩你給我好好解釋解釋?!?p> 嘴上說著讓女子解釋,,實則卻是伸手一指自己鼻尖,再次開口道:“我,,顧天涯,,今年十八歲……”
然后伸手反向一指,指向女子接著又道:“而你,,二十一歲,,是你自己說的?!?p> 此番動作配合上語言,,蘊含的意思不說也能明白。
他這是在提醒對方,,你憑什么當我的長輩,?咱倆年齡相差不過三歲,嚴格說起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,。
他甚至還想跟對方明說,,我原本救你之時是想弄回家里當媳婦的……
所謂女大三,抱金磚……
這事差點就跟我老娘開口商議了,。
錯非聽說你有過婚配之事,,說不定我老娘早已跟你開口了。
現(xiàn)在倒好,,你一個差點成我媳婦的人竟然想著當我長輩,?
講不講理了?
腦子犯抽也不該這么抽??!
莫非是被河水淹傻了不成。
他這樣心中腹誹半天,忍不住再次開口,,略帶生氣道:“你給我說清楚了,?啥時候我成了你晚輩?”
他問話之時明顯已有怒意,,哪知女子卻是恍若未覺一般,。
不但恍若未覺,而且淡淡一笑,,然后才悠悠開口,,慢條斯理說道:“我估摸著你不會樂意,但是此事可由不得你,,因為,,此乃我和你母親定下的事?”
“瞎他……扯,!”顧天涯脫口而出,,差點罵出一句臟話。
幸好他顧及老娘方才及時憋住,,不過語氣已經(jīng)變得忿忿起來,,怒而質問道:“你醒之后我一直不曾離開,敢問你是何時跟我老娘說過話,?”
話都不曾說過,,又是何時跟她定下成為長輩的事。
他自覺這番問話有理有據(jù),,哪知女子的回答讓他瞬間傻眼。
只見大雪風中,,女子卓然而立,,面色仿佛古井無波,一字一頓吐出四個字,,只是悠悠然道:“鍋臺,,姐姐?!?p> 顧天涯愣愣站在風雪中,。
不知為何,他總覺的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妙之感,。
果然只聽女子又道:“我醒之后,,下床走到你家鍋臺旁邊,曾經(jīng)恭敬屈膝一禮,,喊了你母親一聲姐姐,。
“就這,就憑這……”顧天涯實在是哭笑不得。
“不錯,!,,就憑這!”
女子大有深意看他一眼,,淡淡又道:“當時我喊你母親為姐姐,,她未曾開口予以拒絕,不但未曾開口拒絕,,甚至還沖我點了點頭……顯然,,她是默許了我的稱呼。既然她已默許,,那我便是她的義妹,,既然我是她的義妹,那你豈不是我的外甥,?所以說,,你成了我的晚輩?!?p> “胡扯,!兒戲!”
顧天涯斷喝一聲,。
他滿臉都是匪夷所思,,大聲質問道:“你這說法何其荒唐,簡直比小孩子胡鬧還有不如……我老娘性情溫和,,不管誰跟她打招呼她都會微笑點頭,。你竟把她的禮貌當成默許,你的腦子是不是被水淹的抽抽了,?”
他越說越覺得這女人不可理喻,,不知為何渾身竟然涌出一股力氣,他猛然拎起重重的提籠,,沖著女子冷嘲一聲道:“想占我便宜,,也得看我是不是傻子,老天爺真是不開眼,,竟然讓我救回個沒臉沒皮的人,。這世道,天也變成睜眼瞎了,,你別再來我家了,,有多遠你就走多遠,從此天各一方,,老死也別相見……”
說著之后,,大踏步?jīng)_入風雪之中,。
可惜他沖出去的架勢雖急,畢竟只是憑著一股子怒意,,所以僅僅跑出去十來步遠,,已經(jīng)又開始變的氣喘吁吁,沒辦法,,他的體格太虛,,拎著提籠太吃力。
女子微微一笑,,并沒有立即追他上前,,反而默默看著顧天涯略顯單薄的背影,她一張英氣逼人的臉上飽含著大有深意,。
直到好半天過去之后,,女子方才輕輕吐出一口氣,也不知因為何故,,她臉上的大有深意漸漸變?yōu)榱藴厝帷?p> 北風呼呼之間,,隱隱聽她輕輕開口,仿佛喃喃自語一般道:“自古權利之爭,,從來刀光劍影,,我若想護著你,就得給你一個身份,,倘若能早六年,,我絕對不會當你的小姨……可惜,咱們認識的太晚了,?!?p> 她猛地提起裙角發(fā)足而奔,追著顧天涯身影故作調侃大笑,,呼喊道:“乖外甥,,走慢點,小姨是女人,,你得讓著點……”
心中卻柔柔一閃,默默道:“你成了我的晚輩,,他們就得按照晚輩對待你,,無論刀光劍影再怎么兇殘,總不能砍在晚輩們的身上吧,?!?p> 若你成了我的夫婿,那可就得陪我一起跟他們爭鋒了,。
太危險,,我不愿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