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晏明撲騰在水里,冰冷河水灌入肺中,,很不好受。
岸上眾人七嘴八舌的叫喊聲仍在持續(xù)不歇——
“要命啦,,有人嗆水啦——”
“來個人救救他啊,我不會游泳——”
“我也不會游啊,!”
“這可是條人命!”
呼喊聲仍在,半晌卻是一個來幫忙的都沒有,,全是在岸邊添堵的,。
許臨站在河對岸,惴惴不安,。她這邊上全是人,,甚至還有往她這邊擠的,別說過去了,,就連下腳的地都沒有,。
她看向沈巡:“怎么辦,我們這里離他太遠了,,根本過不去,。”
沈巡把她圈在懷里,,防止她被人群擠壓,。他神情淡漠,聲音依舊透著冷靜:“沒事,,反正他會游泳,。”
是了,,張晏明會游泳!
焦急之下,,她竟把這件事給忘了,。
許臨冷靜下來,看著遠處那個身影終于停止撲騰,,雙臂有序劃了起來,,慢慢朝著岸邊游去。她這才倏然松口氣,。
張晏明一口氣游回岸上,,河水冰冷,滲入骨髓,,凍得他眼冒金星,。
岸上那群人嘰嘰喳喳沒完沒了惹得他頭愈發(fā)疼了。
“哎呀,,你這娃子不早說你會游泳,,害我們白擔心一場?!?p> “天這么涼,,趕緊回去換身衣裳吧!”
“這好好的日子落水,真是慘咯,!”
張晏明怒目而視,,惡狠狠道:“說什么呢都,關你們什么事,!”
那群人被他的狠勁嚇著,,哆嗦了一下,離他遠了些,,但那眼神總忍不住偷偷覷過來,。
許臨帶著沈巡,一路撥開一群人,,急匆匆趕到時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,。
見到熟人,張晏明那股惡氣瞬間泄了大半,,吭哧兩步走到沈巡以及許臨跟前,,委屈道:“你兩知道嗎?你們差點就見不到我了,?!?p> 他本想求個貼心話安慰下自己的,沒想到居然等來了沈巡的嘲諷,。
“你不往這邊看河燈,,又怎會掉進河里?”
“我不是……”他正欲辯解,,但對上沈巡那雙冷厲的眸子,,瞬間驚得說不出話,如一只鵪鶉般不動了,。
“沒事吧,。”余銀華急匆匆趕來,,掃了一眼張晏明后,,又轉過頭看向許臨,腹熱心煎,,“我剛剛又瞧見劫了,!”
張晏明張張嘴,又無言地閉上了,。
“劫呢,?”許臨問。
“追到這邊就沒看見了,,這劫狡猾得很,,藏在人群之中,根本找不出來?!庇嚆y華憤恨道,,突然又想起了什么,轉向一旁靜不作聲的沈巡,,“您有什么法子嗎,?”
幾人既然心知肚明,此時便不能裝聾作啞,,開門見山才能最為迅猛地抓住劫,。
沈巡沉吟片晌,搖搖頭:“此地人流太大,,很難揪出,。”
這么多人擠在一起,,那團黑霧很難被看到,。而且一但隨意施法,極易驚動人群,,于他們此刻的境地而言,,實屬冒險。
張晏明處在他們之中,,先是不明所以,,左看看右瞅瞅,而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,,恍然看向沈巡,,張了張嘴又是什么都沒說。
“既然如此,,還是等它主動現(xiàn)身為好?!痹S臨總結道,,“這邊也沒什么好逛的了,我們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復盤吧,?!?p> 歷經(jīng)這么一遭,那股雅興早被攪得不剩多少,,還不如找個地方好好歇息,。
余銀華贊同道:“好?!?p> 幾人剛費力撥開人流,,正欲邁腳走,這時,一道尖銳無比的“啊”從右前方傳來,。
眾人驀然回首,,遠處人頭攢動,一個極高個子的人影被推得一個踉蹌,。他仰頭回看,,卻落入了許臨幾人的眼里。
那張臉依舊糊了層霧,,看不真切,。
“是劫!”沈巡簡短道,。
“來得正好,!”余銀華摩拳擦掌,朝那處異樣點靠近,。
許臨抬腳跟上,,剛走了幾步,突然停了下來,,將走在最后的張晏明扯到身前,,以免出什么幺蛾子。
這幾步路走得不太順暢,,總有人推搡著擠過來,。四人一前一后,排成一條長隊慢吞吞往那邊挪,。
等走到剛剛劫所在的位置時,,已經(jīng)什么都沒有了。
許臨閉上眼,,細細感受那股似有若無的黑氣,,那黑氣近在咫尺,一定就隱匿在周圍,。她正想循著這絲氣探去,,倏然被身旁人猛撞了下,那極力找尋的黑氣唰然原地消散了,。
思路被陡然打斷,,許臨難免有些氣憤,想看看到底是哪個人不長眼,,偏偏趁她凝神之時撞了過來,。
她睜開眼,但卻什么都沒看見,,被撞那邊明明靠著河岸,,哪里會來什么人,。
許臨猝然想到了一個可能。她剛想回頭找沈巡,,背后卻突感一道強烈痛感,,一股強大推力不遺余力地推著她往河里去。
她重心不穩(wěn),,腳下失力,,背朝河面往下跌去,臨到最后,,她看到那人影轉過身來,,明明看不清樣貌,卻清晰感知到他是笑著的,。
身體下墜那瞬間,,她緊閉雙眼。
風聲在耳邊沙沙回響,,許臨手腕突感溫熱觸碰,,而后她睜開眼睛,看見了沈巡那張放大了的臉,。
沈巡緊握她的手,,想帶起她往上拉,無奈這河岸過低,,他尚未有其他動作,,兩人便雙雙落了水。
“哎呀,,怎么又有人落水了?。 ?p> “這造的什么孽??!”
“今天這大好日子怎么這么多怪事喲,先人保佑,,先人保佑,!”
岸上又是蠢蠢躁動,夾雜著看熱鬧的人,,場面一度混亂。
“吵什么,?,!”
張晏明吼了一嗓子,迅速跑到岸邊想去施救,。余銀華也被嚇得魂飛天外,,幸而沈巡動作快而急,,眨眼間就把許臨撈了上來。
許臨苦著一把臉,,身體因為浸泡過冰水的緣故僵直麻木,。沈巡也好不到哪兒去,他也是實打實進了水,,渾身上下都濕透了,,但相較于許臨,他倒是顯得若無其事,,似乎根本就不怕冷,。
他拉起許臨的手往前面走,本堵得像一面墻的百姓見狀不知是害怕還是怎的匆忙讓出一條路,。
出了人堆時竟是一路暢通無阻,。
余銀華和張晏明一步緊跟,寸步不離其后,,一路左彎右繞,,竟來到了一家裁縫店門口。
沈巡拖著許臨徑直走了進去,。
張晏明身體凍得發(fā)僵,,但意識還未完全糊涂,他壓低聲線問一旁的余銀華:“我們就這么進去,?”
不說這本就是劫所創(chuàng)設的幻境,,單就他們幾人沒錢這點就該被店主打了出去。
哪有白嫖不給錢的,。
可偏偏就有白嫖成功了的,。
張晏明目瞪口呆見許臨換了一身衣袍從屋內(nèi)探出頭,不僅毫發(fā)無傷,,也沒被店主拿著掃帚轟出去,。
她穿著古制服飾,寬袖衣袍,,白底紅杉,,在花燈下竟如畫中人。
“你還愣著干什么,?”許臨問,,“不進來換身衣服嗎?”
張晏明打定主意寧死不屈,,這衣服穿著了,,萬一里面那店長到時候翻臉不認人,那可就麻煩了,,多一樁事不如少一樁,。
但張大少明顯錯估了自己的抗凍能力,,剛這么想著,一股涼風直吹他腦門,,他頂著悲愴神情大義凜然走了進去,。
許臨完全不懂張晏明那九曲十八彎的心思,心想:換身衣服怎么像是英勇就義一樣,,有這么痛苦嗎,?
一臉菜色的張晏明剛踏進門檻,就意識到不對勁,,屋內(nèi)實在太安靜了,。他梗著脖子如賊般東張西望,猛然意識到,,這家店里根本就沒有店主,!
怪不得許臨他們能心安理得進去。
換了身干凈衣裳后身上登時清爽很多,,只是這衣擺略顯得有些長,,行走時腳下帶起一陣風,倒是很不習慣,。
許臨手背在身后,,同余銀華搭話:“你要不要也去換一身?就差你了,?!?p> “不要,”余銀華仍在苦苦支撐,,“我衣服好好的,,干嘛要換?”
于是乎,,待沈巡,、張晏明一同走出門后,就顯得余銀華一人像個異類了,。
沈巡挑了件白袍,,衣擺之上銀絲繡紋平添幾分亮色。他皮膚冷白,,肩寬腿長,,手背在身后一副翩翩公子的樣貌,只是這翩翩公子不茍言笑,,顯得有點冷,。
一旁的張晏明選了件月牙色袍子,他個頭高,,笑起來嘴邊有兩道淺淺梨渦,。
一冷一熱,惹得路邊小姐們羞怯回眸,,竊語調(diào)笑,。
許臨隔著燈火與沈巡對視,眼底一陣恍惚,。沈巡身上那股雅意,,與這身衣袍太搭了,與眼前這燈這景融為一體,,像是本就從這里面出來的一般,。
“嘿,嘿,,發(fā)什么呆呢,?”張晏明嗷嗷兩嗓子在耳邊回蕩,許臨猛然回神,。
她居然看沈巡看癡迷了,,真是羞慚。
“你看我這一身怎么樣,?居然意外得襯我哈哈哈……”張晏明得意轉了兩個圈,,衣擺隨他動作揚起,煞是好看,。
許臨覷了他一眼,,不咸不淡道:“還行?!?p> “什么叫還行?。俊?p> “得了,,別自吹自擂了,。”余銀華打斷張晏明的話,,轉頭問許臨,,“你剛是怎么掉了下去?”
許臨眼前浮現(xiàn)那個人影帶著模糊的笑,,沉吟道:“是劫,,他趁亂尾隨我們身旁,趁機推了一把,?!?p> 張晏明聞言,立馬炸了起來:“我也是,!”
他本離河邊有段距離,,就算被人推搡,,也不至于一頭悶進河里。但后來身后總有一股推力聳動,,不一會兒他便被隔在人群外了,。
他正當回頭轉向,沒料到有什么人就著他的腰來了一腳,。
“我啐——”
……
劫混在人群中來去自如,,難以捕捉。
“這劫真是狡猾,?!痹S臨感慨。
她除過的劫不說極多,,但所初之劫特征明顯,,極好對付。所遇之劫無非創(chuàng)設幻境,,讓人跟著它所預期的情景走一遍,,體會它的痛苦、絕望,,等擊垮被困之人的神智,,便一擊制人。
而這個劫則不受其上限制,,既有極高思維能力,,又能隨意創(chuàng)設場景,信手拈來,。
“我們在這里被困太久了,,它這是要和我們玩消耗戰(zhàn)?!庇嚆y華沉吟道,,“實在用心險惡?!?p> 張晏明坐在門檻上,,長腿一曲,頹喪道:“既然這樣,,不如我們找個落腳地休憩一下好了,,反正這么無頭蒼蠅般找就是大海撈針,毫無意義,?!?p> 眾人在這里消耗過多體力,一天下來,早就饑疲勞頓,,現(xiàn)下天色已暗,,更便于劫藏身,何不好好修養(yǎng)一番,?
“不可,,這里面瞬息萬變,切不能放松警惕,。”沈巡不贊同道,。
許臨附和:“沒錯,,可以稍作休息,但不能松懈,?!?p> 張晏明:“我累了,真走不動了,?!?p> 他無理取鬧一番,早就饑腸轆轆,,難以忍受,。能堅持到現(xiàn)在,完全憑借他驚人的意志力,,而現(xiàn)在夜已深,,街上熱鬧不凡,他便犯了懶,。
他正要繼續(xù)勸導一番,,眼角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,腦袋倏然空了一瞬,,他瞠目結舌道:“怎么還有一個許臨,?”
話一出口,另外幾人立馬警覺起來,,順著他視線看過去,,只見不遠處,“許臨”手里提著一盞兔子形狀的燈籠,,站在一旁小攤上挑著一支上好暖玉簪,。
她所挑的玉簪,正是先前許臨無意拿起的那一支,!
那個“許臨”似有所感,,稍稍偏頭往這邊看了一眼,嘴角掀起一抹淺笑,然后她抬起手,,“啪嗒”的清脆聲隔著幾里遙遙傳來,,敲在每個人的心上。
那攤主似乎被這個行為激怒,,怒罵聲劃過長街,,罵罵咧咧地趕人走。
“許臨”輕聲笑了下,,隨后,,她眼神一凜,手握劍柄,,攤主還未來得及看清她的動作,,便已頭身分離。
在一旁的行人見狀,,嚇得滿地亂竄,,街上瞬間亂作一團。
“許臨”冷著眼收回劍,,慢悠悠提著燈籠往前走,,一時之間,無人敢擋道,。
張晏明目瞪口呆,,結巴道:“這這這……”
但其余幾人紋絲不動,完全沒有要追上去的意思,,他慌亂問:“你們不追,?”
許臨慢悠悠道:“是誰說的‘累了,走不動了’”,?
張晏明汗流浹背,。
“我錯了,劫都沒除我怎么會累呢,?!?p> 現(xiàn)在不同于剛才,劫明面挑釁來了,,他還敢在這大搖大擺坐著,?
“走吧?!痹S臨凝重道,。
再一次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時,心底那種懼怕莫名輕了許多,,或許是身邊多了很多人,,緩解了她的焦躁,。
幾個人匆忙避過行人,一路跟在“許臨”身后,。
等步入荒郊,,“許臨”竟原地消失了。
郊外不比城內(nèi),,此刻黑洞洞一片,,不見光亮。樹影綽綽,,偶聽簌簌作響,,簡直是從一個魔窟去往另一個煉獄。
余銀華捏起一道符篆,,嘩啦一聲,,符篆無火自燃,,浮在空中作照明用,。
但這其實用處不大,,小火不足以點亮整片荒野,,前路仍是漆黑一片,,如野獸匍匐,危險未知,。
“又跟丟了,。”余銀華聲音沉重,,郁郁道,。
許臨安慰她:“天色大黑,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,?!?p> 但她說得輕松,實則也是惴惴不安?,F(xiàn)如今他們所處之地毫無遮蔽,,而回去又是一番功夫,進退兩難,。
正如張晏明之前所說,,他們一路幾乎不停息,連著跑了十幾里路,,又無食物補充,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精疲力竭、困頓不堪了,。
沈巡道:“既如此,,我們就在這附近歇息,兩人一組輪換守夜,這樣剩下兩人也能休息一段時間,?!?p> 這法子確實可行。
其余三人也沒了精力反對,,就這樣定了下來:
沈巡,、許臨為一組,守上半夜,。
余銀華,、張晏明為另一組,守下半夜,。
定好組別后,,幾人不再拖拉,就著幾張符篆聚起的火光,,倚在一旁大樹上歇息,。
天色大亮,一夜無事,。
樹林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,,驚得余銀華眼睛一睜。
待看清來人后,,她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,。
“這么快就回來了?”她問,。
天剛蒙蒙亮時,,沈巡與許臨都坐起身,提議去附近找能飽腹的東西,。余銀華和張晏明剛值完整個下半夜,,精力不濟,便留在原地等著,。
余銀華剛睡了個囫圇覺,,沒想到這么快他兩就回來了。
“啊,,”許臨擺擺手,,無奈道,“是啊,,我們往前走了好一會兒,,發(fā)現(xiàn)荒野連著荒野,根本沒什么可供飽腹的,,只得往回走了,?!?p> 余銀華道:“原來是這樣?!?p> “辛苦了,,先坐下歇歇吧,等張晏明醒了,,我們就得出發(fā)了,。”余銀華收起符篆,,懶懶道,。
她打了個哈欠,滿臉倦意,,不多會兒,,又依著樹干沉沉睡去了。
許臨看了她一會兒,,直到那邊傳來勻稱的呼吸聲,,她才極輕地動了下。
她與沈巡對視,,沈巡會意,,朝著張晏明那邊緩緩邁去。
許臨輕聲抽出長劍,,目光帶著狠厲,猛然刺向正在熟睡的余銀華,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