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八章 盯梢
頃刻間,,周圍樹叢正以肉眼可見速度融于濃霧,,沈巡收了愈漲愈烈的火苗,白霧漫過二人朝身后奔涌而去,。
待許臨回神之際,,周圍場景果然轉(zhuǎn)瞬即逝,他們又重新置于一處場景之中,。
許臨原以為會有什么新的東西,,但一抬眼,眼前又是那處長街,。
與白天所見的那處宅邸無任何不同,,大門緊閉,牌匾威武,,只不過那門上的朱紅漆已經(jīng)褪了色,,像是過了許久的樣子。
街上人來人往,,許臨與沈巡站在茶樓之上,,靜靜觀察那處府邸。
果然不多時,,門被人從里面打開,。
與許臨所猜別無二致,,時間的的確確過了很久。
開門的那人許臨認(rèn)識,,正是白天開門的那一位,,他沒了之前的靈活,走起路來顛簸踉蹌,,脊背也岣嶁著,,怎么也抬不起來的樣子。
從中走出的那人劍眉星目,,玉簪隨意插在頭上,,多了些慵懶之意。只不過他步履匆匆,,眉頭緊縮,,像是突遇什么大事。
小廝牽了一匹棕馬過來在一旁候著,,周平肅回頭對著開門小廝說了什么,,這才邁向馬匹走去。
突然,,他腳步一頓,。
許臨正觀察他的一舉一動,正當(dāng)這時,,她的肩膀被人猛一按,,整個人被箍在了沈巡懷里。
她還沒弄清楚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事,,就聽沈巡在她頭頂上說:“他看過來了,。”
許臨登時老實(shí)不動了,。
她整個人被按進(jìn)深巡懷里,,因為情況緊急,這時姿勢實(shí)在奇怪,,她不舒服地動了動身子,,沈巡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,,她呼吸滯了一瞬,,隨即感受到沈巡往旁邊挪了挪,然后聽他說:“可以站起來了,?!?p> 原來沈巡將她換了一個地方,這里有房屋遮擋,,不在大開的窗子邊,,不怕人看見,。
她站了起來。
腿腳一陣酸麻,,她緩了會兒,,這才問:“他已經(jīng)走了?”
這個他自然指的是周平肅。
不知過了多久,,此時他臉上褪去了青澀,,多了幾分成熟。但他仍然同沈巡不大一樣,,雖然只是遠(yuǎn)遠(yuǎn)瞥過去,,但他臉上盡是陰鷙,眼下也是烏青一片,,像是被什么事情困惑良久,。
“嗯?!鄙蜓驳?,他視線延綿至遠(yuǎn)方地平線處,似在透過遠(yuǎn)處在回想什么,。
劫反復(fù)將他們帶到這個地方,,實(shí)在讓人生疑,定然不是讓人回顧周平肅的生平這么簡單,。
但許臨也說不出個所以然,。
她只得依托沈巡僅剩的記憶,指引她順藤摸瓜,。
“這個時期,,你還記得你去了哪里嗎?”
沈巡手倚在窗臺,,目色深深地望向遠(yuǎn)處,,沉聲道:“琢玉閣?!?p> 琢玉閣,?
這時候琢玉閣竟然還在世上?
二人不敢過多耽誤,,這里距離琢玉閣少說要有幾日的路程,,二人快馬加鞭也不可能一下就到。
沈巡并不急于即刻追上去,,他緩步下樓往王府里去時,,許臨就已經(jīng)明白了他想做些什么。
他背著一只手,,扣響朱漆大門,,不一會兒,,府里傳來一陣騰騰騰的腳步聲,隨即,,大門便被人開出了一條縫兒,。
小廝透過門縫朝外打量,在看到沈巡那一瞬間時起,,有一剎那的怔愣,,但他隨即反應(yīng)過來,將門大開,,躬著腰問沈巡:“王爺怎么回來了,?”
沈巡看了一眼他,隨即道:“再給我一匹馬,?!?p> 小廝面露不解,但還是照辦,,他招來了另外幾個利索的小廝,,在他們耳邊輕聲說了幾句,那幾個人便吭哧吭哧地朝馬廄里去,。
二人在門外等了一會兒,,不久,那幾人便牽著另外一匹馬走了過來,。
沈巡接過韁繩,,先是一頓,而后向許臨伸出手,。
許臨會意,,將手搭在他手上,而后借他的力順利上了馬,。她拍過不少古裝戲,,上馬對她來說已經(jīng)是手到擒來。她甫一上馬,,背后立馬就感受到沈巡的體溫透過層層布料傳來,。
她抓緊韁繩,背后環(huán)抱過來一雙有力的手按住她的手,,隨即朝著遠(yuǎn)處揚(yáng)長而去,。
塵灰飛揚(yáng),只不過轉(zhuǎn)瞬之間已經(jīng)不見蹤影,,岣嶁著背的小廝用渾濁的眼睛盯著遠(yuǎn)處,,遲遲沒有動靜,。須臾,,他才長出一口氣,,慢騰騰地轉(zhuǎn)回大門。
沒人知道他眼底的猩紅在剎那間充斥全眼,,而后又隨清風(fēng)消散而去,。
夕陽西下,兩人馬不停蹄往琢玉閣追趕,,在一處茶棚處停下歇了腳,。
那小廝很是細(xì)心,臨走時塞了沈巡一大筆銀兩,,他既不多問,,也不多看,許臨對他印象很不錯,。而沈巡也不多猶豫,,干脆地接下盤纏。
是以,,他們在幻境中終于不用靠在野外度日,,可以用銀兩歇腳。
沈巡將馬匹交給茶棚小二,,領(lǐng)著許臨找了個座位坐下,。
這里可以算是去琢玉閣的必經(jīng)之路,來往行人也是極多,。大多數(shù)人是遭遇不幸之事,,用尋常醫(yī)藥病理解釋不通,這才打聽到了琢玉閣之所在,,紛紛來尋求庇佑,。
旁邊桌上就有幾個年輕人在議論什么。
“你說這琢玉閣能醫(yī)好我家兄弟的病么,?”
許臨抬眼打量,,只見其中一個年輕人面色蒼白,形容枯槁,,烏青眼下是掩飾不住的疲憊,。他兀自咳嗽著,不與其他人搭腔,,有時候甚至在喃喃自語,,似乎被什么東西魘住了。而其他人沒有要管他的意思,,似乎他這種情況見怪不怪,。
“不說一定,但也有十之八九的把握了。你這兄弟這病狀和我之前的一位兄弟一模一樣,,那時候所有醫(yī)士都給他下了死狀,,斷定他活不了三個月,后來是琢玉閣的仙士云游四方,,偶然間得知此事,,過來查探一番,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神通,,過了一陣子那兄弟活蹦亂跳的,,完全沒了之前的頹喪,如今依舊活得好好的,,所以,,信我的準(zhǔn)沒錯,反正你這兄弟也這樣了,,死馬也當(dāng)活馬醫(yī)了不是,?”
其中一人說得頭頭是道,另幾個人也跟著附和起來,。
“就是,,聽說琢玉閣里的人都是神通廣大之人,又有樂善好施之心,,實(shí)屬神仙轉(zhuǎn)世,。”
“可不是,,你就放寬心吧,。”
許臨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,,將除劫師說得通天地,,轉(zhuǎn)生死,頗覺好笑,。普通醫(yī)病找除劫師可沒用,,那些被劫附身或者是誤入劫的幻境的普通人,事后被驚得無所適從,,身體不適,,找上門來倒也說得過去。
而那小兄弟,,看面色癥狀倒是有被劫入身后的癥狀,。
他們這一遭算是走對了。
許臨抿了一口茶,,那些人話題扯遠(yuǎn)了,,她也就沒了興趣往下聽下去了,。
“他去琢玉閣是干嘛的?”許臨猜測道,,“不會是也遭了劫了吧,。”
沈巡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(diǎn)著桌面,,良久他才道:“確實(shí)遭了劫?!?p> 現(xiàn)在想來,,這個劫或許就是現(xiàn)在將他們兩人圍困在此的劫。
許臨不由微微詫異,,那時候劫就已經(jīng)盯上沈巡了么,?
想想真是細(xì)思極恐,“陸元豐”到底有什么仇怨,,竟會執(zhí)著到如此地步,。如果真像許臨猜測那樣,她的確是犯了不可饒恕的殺人罪行,,那沈巡呢,?它盯著沈巡的目的又是什么?
“如果我沒記錯,,這時候的我還沒完全恢復(fù)記憶,,也就是說,它正是挑選我一無所知的時候下手,?!鄙蜓怖^續(xù)道。
也就是說,,劫正是挑選他什么都不會的時候下手,,若是得逞,便對它來說是好事一樁,,失手了倒也沒事,,大不了一走了之,待下一世沈巡沒恢復(fù)記憶時繼續(xù)下手,。
許臨不由想起張晏明曾說過,,沈巡年少時曾有一段時間犯困極為嚴(yán)重,或許那時候正是劫下手的時刻,,用各種夢境魘住他,。不過也正是那段時間,沈巡恢復(fù)了記憶,,這才讓劫重新躲起來,。
剛恢復(fù)記憶的人是極為紊亂的時刻,即便本人有所察覺,也不會第一時間將夢中虛無同劫聯(lián)系起來,。
神不知鬼不覺,,也計算不清劫到底這么做了多少次。
許臨問:“那你現(xiàn)在回想,,有什么頭緒么,?它都對你做了什么?”
沈巡緩聲道:“我每一世都遭遇過一些離奇事情,,那時候還沒意識到是什么——有時候是被東西追,,有時候又像是墜入某個迷宮,那時候以為都是噩夢,,也沒怎么在意,。”
“這一世的周平肅正是做了這種‘噩夢’,,惶惶不安,,這才上山尋求幫助?!?p> 沈巡語氣淡淡,,像是在談?wù)撘患こJ掳恪5S臨知道,,他并不像說得那般淡然,。
堂堂王爺,即便再不受重視,,也不會缺什么,,若是尋常不適,想必早就有上好的醫(yī)士待命了,。而能讓他親自前往遠(yuǎn)在千里之外的琢玉閣,,定然是碰上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。
正當(dāng)這時,,耳旁突然灌進(jìn)了一個熟悉的名字,。
許臨立即打起精神。
“剛剛咱們不是看到那個城王了么,?他怎么會來這兒,?”
“那哪兒知道,說不定他也碰上了什么怪異之事唄,!即便是王公貴族,,也逃不過這些神神鬼鬼之說。更何況這位在前線那可是誅殺了多少敵國軍士,,說不定早被人記恨上了,!”
“你怎么說話的,?他這是有功,怎么算是你說的那種,?”
“嗐,,在神鬼面前,誰有功,,誰有罪,,那是我們能隨意評價的么?”
那些人又開始扯偏了,。
許臨偏頭向其中一個大哥問:“你說,,周……城王也來這里了?我怎么沒看到,?”
那大哥回頭瞧了一眼許臨,,續(xù)上之前的話道:“是啊,,不過也就是一瞥,。他騎馬直接越過咱們這茶棚,看樣子走得很急,。小姑娘,,你也是往琢玉閣去?”
他正想搭訕些什么,,突然感覺渾身一涼,,他莫名其妙地抬眼,就對上沈巡那雙微寒的眸子,,想說的話登時囫圇進(jìn)了肚,。
他突覺不對,這不正是城王本人么,?
縱有疑問,,他也不敢在本人面前多說什么,只得老實(shí)如鵪鶉地待在一角,。
茶也喝了,,東西也打聽到了,兩人迅速收拾好行李,。牽過小二手里的馬繩,,沈巡又是一手將許臨送上馬背,而后輕盈一躍,,縱馬而去,。
說話那人額角已經(jīng)沁了細(xì)密汗珠,見兩人走后,,這才泄下一口氣,。
“你怎么了,?”有人問。
他抹了把汗,,卸了力后聲音都是虛的:“沒什么,。”
或許是之前看錯了,。他如是想,。
日頭已經(jīng)落下,云邊染上淺薄紅色,,兩人仍往前不停,。
聽那人所說,他曾見過城王,,那便是離他不遠(yuǎn),,用不了多久就該追上。但一路上,,卻是看不到一個人影,。路過河畔時,也看不到任何馬蹄踏入泥濘的痕跡,。
這是上山的必經(jīng)之路,,周平肅不可能折返,也不可能憑空消失,。
沈巡突然拉住韁繩,。
馬蹬直前蹄,長嘶一聲,,漸漸慢了下來,。
他翻身躍了下來,許臨會意也跟著跳下馬,,他將馬系在一旁的粗干上,,就地找了些干柴,點(diǎn)起了火,。
這時候天色全然暗下,,沈巡手指尖亮起一絲火星,火星跳著往干柴上滾,,不多時火焰漲了起來,。
許臨坐在火堆旁,看著沈巡在河里摸著什么,,不一會兒,,竟是徒手撈起了一條魚。
她不由感慨萬分:這就是能力超群的妙用嗎,?
在一些細(xì)微方面,,這個能力異常好用,,沈巡不過是隨手用一根枯木枝在水里放了一會兒,便有一條又一條魚兒上鉤,。
轉(zhuǎn)瞬間,,已經(jīng)打撈起來了五條魚。
許臨:“……”
她看了眼魚的塊頭,,又懷疑地看向沈巡:“你確定我們兩個人能吃這么多,?”
“不確定?!鄙蜓灿朴频?,說完,甚至還有要繼續(xù)撈魚的意思,。
許臨:“,?”
沈巡慢條斯理處理魚的肺腑,借著水細(xì)細(xì)清洗魚肚,。隨后又一一串好,,放在火堆上架考。
這回用的是實(shí)實(shí)在在的火烤,,煙霧裊裊升騰,,隔著濃霧,,許臨扶著下巴靜靜看沈巡的動作,,嘴角微微上翹。
沈巡從始至終都沒讓她動過手,,或許是不信任她的能力,,也或許是別的什么,她就乖乖待在原地,。
看他翻動樹枝,,魚肚逐漸焦黃,魚肉泛出微香,。
沈巡將魚肉翻轉(zhuǎn)一圈后,,將手中樹枝遞給她:“將就著吃?!?p> 這回沒有像上次那樣到樹林里找果子,,沒有任何佐料輔助。
許臨接過魚,,小心翼翼地嘗了口,。
味道并不像想象中的難吃,雖說沒有豐富調(diào)料品,,但在火中炙烤下,,肉質(zhì)緊致,,口感極佳。只是味道或許稍有欠缺,,不過并不妨礙什么,。
沈巡又將剩下幾條魚一并烤了。
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,,這個幻境中已入深秋,,夜晚寒涼,在火堆烘烤之下,,也不覺得難捱,。
吃完兩條魚后她也徹底飽了,坐在一旁有些犯困,,于是她干脆闔眼,,閉目養(yǎng)神。
火堆噼里啪啦噪響,,林中偶有蟲鳴鳥叫,,遠(yuǎn)處彎月高懸,整個林子靜謐無聲,。
模糊之中,,她身上一暖,寒意徹底被驅(qū)散,。
她實(shí)在困倦得很,,半夢半醒中只是微微動了下。
許臨是被一陣異響吵醒的,。
她睡眼惺忪地掙了眼,,先是略感迷茫地看了眼沈巡,在對方臉上沒看到任何異樣時她才放下心,,這時,,她才意識到自己身上多了件外衣。
剛醒過來身體發(fā)冷,,她裹緊外衣,,想離火更近些,抬眼間,,猛然撞進(jìn)了一雙熟悉的雙眸中,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