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寶十一年初春,。

　　清晨,。

　　成都弦湖，碧山琴莊,。

　　“雷公,，今天二月初八，離三月初九整整還有一個月了,?！?p>　　皇甫冉從后堂走來，看見雷威正在喝茶,，因而提醒道。

　　“已經(jīng)二月初八了嗎,。”雷威沒想到時間會過得這么快,。

　　“是啊,，雷公從神桐林回來時，整好過年,，現(xiàn)在又有兩個月了,。”

　　皇甫冉繼續(xù)道：“自從雷公回來,，就天天和我盤算著日子,，一直叮囑我，距離三月初九不到一月時,，便要提醒您,。”

　　雷威走到門前，看向遠方,，淡淡說道：“茂政,，陪我出一趟遠門?！?p>　　“現(xiàn)在么,？”

　　“民俗有云，七不麤行八不歸,，初九外出生是非,。”

　　“好,，去哪,。”

　　“安東都護府,，遼東沈州城,。”

　　“好,?！?p>　　“茂政不問我去那做什么？”

　　“雷公之事,，茂政只照做,，無需好奇?！?p>　　“原因你可以不知道,，但是要做的事必須得告訴你?！?p>　　“什么事,？”

　　“三月初九，沈州將有一名男嬰降生,，我們便是去尋他,，然后領(lǐng)回來悉心栽培，撫養(yǎng)長大,?！?p>　　“好?！?p>　　“去庫房把所有金銀都打包起來,。”

　　“好,?！?p>　　對雷鈺安排完琴莊大小事宜后,，雷威便領(lǐng)著皇甫冉出發(fā)了。

　　......

　　三月初二,，雷威與皇甫冉順利到達沈州,。

　　遼東沈州，乃是以古沈子國為名,，西臨幽州,，南臨渤海，是大唐東北的軍事重鎮(zhèn),，人口雖不眾多,，但也是個富庶的邊城。

　　雷威,、皇甫冉二人牽馬走進沈州,，只見兩道青石路縱橫整個古城，一路看去,，房屋鱗次櫛比,，偶有高樓遠矗，招牌雜攤,，點綴其中,；城中行人，不緊不慢地走動,，一派安逸之景。

　　“雷公,，這座邊城遠離江湖,，真是個隱居的好地方?！?p>　　“高句麗國不來騷擾的話,，生活在此，的確很舒適,?！?p>　　二人只聊兩句，便無暇閑逛,，他們開始四處打聽,，了解到在這沈州城里，有一處叫做“抹媽里”的鋪面,，里面都是城中有名的,，專門做產(chǎn)婦接生生意的穩(wěn)婆和大夫。

　　問了路后,，二人隨即來到“抹媽里”,，只見門口掛一牌子,，上面有三行字，第一行寫著“信任抹媽里,，好孕伴終生”,。

　　第二行字比第一行的大，上書“只此一家,，別無分店”,。

　　第三行字最小，雷威走近點,，才看見“十二時辰,，隨叫隨到”。

　　“兩位客官,，是城北高府的夫人要臨盆了,，還是西南劉家的小妾破水了？”

　　剛進門,，就聽到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,。

　　一個花白頭發(fā)，身材矮胖,，但打扮精神,，穿著整潔的婦女迎了過來。

　　“都不是,?！倍丝醋螅淄卮?。

　　“那是哪家要生了,。”

　　“不對啊,，孫大夫預測產(chǎn)期,，一向精準，難道這次出錯了,？”

　　那婦女滿臉奉承,，忽地一拍腦袋：“瞧我這記性，你二人我沒有印象,，莫非是新來登記預約,，計算產(chǎn)期的？”

　　“也不是,，我們此來,，是想向你打聽打聽消息的?！崩淄Φ?。

　　“打聽個啥,，我這除了懷孕要分娩的產(chǎn)婦，其他誰也不認識啊,?！?p>　　那婦人聽到這二人不是來干正事的，雙眉一皺,，便要起身離開：“我這很忙,，如果不是來做生意的，那就趕快離開,?！?p>　　“慢著，我就是來打聽產(chǎn)婦的,?！?p>　　雷威看到婦人要走，即刻喊住,，語氣略帶輕快：“當然我們也不是白打聽,，只是還不知道你這如何收費的?！?p>　　婦人一聽,，面露喜色，即刻殷勤起來,。

　　“我們這啊,，那是全城唯一一家，得到官府和沈州城百姓肯定的,?！?p>　　“是安胎、接生,、養(yǎng)月子的專業(yè)組織?！?p>　　“不止是全城的接生生意歸我們做,，就連那城郊鄉(xiāng)下的農(nóng)村夫婦，也要不辭辛苦,，進城來尋我們接生,。”

　　“不為別的,，只是因為在我們抹媽里,，沒有夭折的孩子，也沒有痛苦的媽媽,?！?p>　　婦人自吹了一頓,，更加亢奮。

　　“要說這接生啊,，我們收費那是十分的標準,，順產(chǎn)收銀十兩，難產(chǎn)收銀五十兩,，如果有意外,，母子保一退一半，母子全歿,，分文不取,。”

　　婦人說完,，眼睛骨碌一轉(zhuǎn),，用她獨特的粗啞嗓音，略帶傲慢的語氣,，說道：“至于你這打聽產(chǎn)婦消息的,，倒是第一回見?！?p>　　“如何收費,，倒要看你怎么打聽了?！?p>　　“你這收費不便宜?。　崩淄τ谶@種婦人的脾性是心知肚明的,。

　　然后從懷里取出十條如古琴形狀的金子,，放在婦人面前的桌上，婦人即刻傻了眼,，嘴巴張大,，十分吃驚地看向雷威。

　　只聽雷威繼續(xù)說道：“這里是一百兩黃金,，我想向你打聽整個沈州地界,，即將在三月初九分娩的產(chǎn)婦?！?p>　　“哎喲我的爺,，別說是三月初九了，就算是九月初九的我也給您算出來,，算錯了我分文不?。　?p>　　說完那婦人便讓小廝給雷威二人上茶,，并從商柜中取出一本冊子,，說道：“這里面記錄了沈州未來近十個月的產(chǎn)婦,，讓我來幫您翻翻看看?！?p>　　“爺,，巧了，三月初九,，只有一戶人家,，是城郊小韓村卓氏夫婦，分娩時間應該是凌晨的寅時到辰時,?！眿D人喜道。

　　“很好,，不過你確定三月初九只有這一戶人家嗎,？”雷威又問道。

　　“爺,，別人不敢擔保,，但我卞蘭敢向您保證，沈州地小人少,，我在這生活了五十多年了,，曾是遠近知名的穩(wěn)婆，哪家哪戶我都熟識,?！?p>　　“抹媽里基本聚集了沈州城的全部接生婆，她們無事之時,，走街串巷,，即使有漏的生意，也能被她們找到,?！?p>　　“況且這三月初春，本就生意清淡,，在這東北地界,，三月陰冷，時不時還大雨滂沱,，生孩難養(yǎng)，沈州的夫婦們孕前也大都會計算時間,，所以漏不了的,，爺就放心吧?！北逄m表情認真,，信誓旦旦地說道,。

　　“那你可認識那小韓村卓氏夫婦？他們家境如何,？”雷威聽完卞蘭的話,，放下心來。

　　“認識,，我熟得很呢,！”

　　卞蘭看到雷威放心的表情，只用了兩步便走過去把金子收了起來,，順便說道：“這小韓村基本提供了我們沈州城大半的農(nóng)作之物,，不是很窮，但也絕對不富,，卓氏夫婦在小韓村,，之前也算得上是混的不錯的?！?p>　　說到這,，卞蘭搖了搖頭，嘆了口氣,，繼續(xù)說道：“卓氏夫婦連著三胎都是找我接生的,，可惜了都是女孩，他夫婦倆就想要個兒子傳遞香火,?！?p>　　“幾個月前，他們過來找我,，還談了半天的價格,，我給他們總價優(yōu)惠了一成，他們還不樂意,，本來都不打算生了,，最后聽我勸他們說‘事不過三，這次肯定是個男孩’以后,，他們才同意下來,。”

　　“如果我想花錢買下他倆這個孩子,，你覺得他倆會同意么,？”雷威問道。

　　“會啊,，爺如此闊綽,，他倆現(xiàn)在缺錢的緊，就算生了兒子，哪養(yǎng)得起喲,！”卞蘭說道,。

　　“好，那就請帶我們?nèi)バ№n村吧,！”雷威喜道,。

　　......

　　出沈州城往東南，不過十里,，就到了小韓村,。

　　小韓村很小，百來丈的鄉(xiāng)村小徑,，不過十余戶人家,，走進小韓村，卻看見村南種有好幾畝的蔬菜瓜果,，有紅有綠,，甚為遼闊。

　　然而兩邊房屋,，低矮傾斜,，或為茅草，或是竹制,，偶有石砌房屋,，也不過是青磚素瓦，簡單鋪設(shè),。

　　遠看有裊裊炊煙,，近聽有洪亮雞鳴。

　　暮色來臨時,，村民歡聲笑語,，荷鋤而歸，一派祥和景象,。

　　“卓家妹子,，挺這么大肚子，還出來走動??！”卞蘭老遠看見卓氏，笑著說道,。

　　只見不遠處,，一個石砌小院里，有個青年婦女正在掃地,，婦女微蹲著身子,，不敢下腰,，動作十分輕緩，原來身懷六甲,，正是卓氏。

　　院門旁有兩個小女孩,，都穿著樸素,，扎著個小辮，正擼起袖子洗衣服,，她們倆臉色通紅,，顯得有些吃力。

　　“相公做飯,，大丫頭還沒下學,，兩個小的在洗衣服?！?p>　　“我別的做不了,，只能掃掃地了?！?p>　　卓氏放下掃帚,，左手挺著腰，用右手手背擦了擦額頭,，然后喘了口氣,。

　　“還掃啥地呀，今天啊,，你們家算是遇到貴人了,！”

　　卞蘭翹著指頭，笑著走進院子,，雙手輕輕扶著卓氏,，走了出來。

　　“聽我給你介紹下,，這二位爺是南方來的大官人,。”

　　“他們啊,，想買你家孩子,。”

　　卓氏聽到卞蘭說的話,，眼神飄忽,，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下，發(fā)現(xiàn)兩個女兒沒有反應后,，即刻拉住卞蘭,，往外多走了幾步,，小聲說道：“他倆是看上這個大的，還是小的,？”

　　“小的,。”

　　雷威離她倆不遠,，聽到了卓氏的話,，還沒等卞蘭開口，他就直接回答了,。

　　“那你出啥價錢,？我閨女今年才五歲，就能洗衣做飯,，便宜了可不會賣,。”

　　卓氏刻意壓低了聲音不讓院里的兩個女兒聽到,，但是卻讓雷威聽得十分清楚,。

　　只見雷威搖了搖頭，笑道：“我不是要院里的那個小的,?！?p>　　然后指了指卓氏挺著的肚子，說道：“我是要這個,?！?p>　　“不賣，不賣,！”

　　卓氏不再壓著聲音,，邊大聲說著，邊轉(zhuǎn)身往院里走去,。

　　這時卓氏丈夫從柴房里出來,，看到妻子仿佛生氣了，又看到卞蘭帶著兩個陌生的人在門外站著,，連忙過來詢問情況,。

　　卞蘭解釋過后，只聽得卓家男人抬起手,，豎起五根手指,，對卞蘭說道：“至少得這個數(shù)?！?p>　　卞蘭愣了愣,，卓家男人怕卞蘭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，立馬解釋道：“我們夫婦倆勤勞踏實,，一輩子的愿望就是想要個兒子傳遞卓家香火,，然而我和妻子十二年來,，連著生了三胎，都是女兒,?！?p>　　“這次好不容易又懷上了?！?p>　　說完他走到妻子的面前,，蹲了下來，輕輕撫摸著妻子的肚子,，側(cè)耳聆聽：“這次我們肯定能得償所愿?！?p>　　說完他又抬起了頭,，只見卓氏聲音哽咽，眼淚竟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,。

　　卓家男人看到妻子模樣,，也跟著幽咽了起來：“但是阿然，我們真的養(yǎng)不起了,?！?p>　　“如果能賣出合適價錢，我們可以再生??！”

　　說完便放聲大哭，兩個女兒看到父母都在哭泣,，紛紛放下手里的活,，跑了過來，撅起小嘴,，指著卞蘭三人,，嬌氣地罵道：“三個大壞人，不許欺負爹爹媽媽,?！?p>　　邊罵邊哭了起來，一滴滴淚水浸滿她倆的眼眶,，從嬌嫩的小臉蛋上滑了下來,。

　　卓家男人哭完，蹲下身同時把兩個女兒一左一右地抱了起來,，然后他又轉(zhuǎn)頭看向雷威二人,，說道：“至少五十兩！沒有五十兩,，我們不賣,，為了這個孩子,，我們讓倆女兒吃了多少苦?！?p>　　說著便要轉(zhuǎn)身：“她倆吃的苦,，至少值五十兩，不然我們寧愿生下來,，自己養(yǎng),。”

　　說完后,，片刻間雷威沒有講話,，卓家男人看了看地面，不知所措,，他轉(zhuǎn)過身后,，覺得自己要價太高，有些不好意思,。

　　“我給你五千兩,。”

　　雷威看到這一切,，有些茫然,，所以剛剛沒有講話，現(xiàn)在回過神來,，緩緩說道：“五千兩,，黃金?！?p>　　他舉手示意,，皇甫冉便已明白，只見皇甫冉走進卓家院子,，把身上背了一個月的大包輕輕放了下來,。

　　放下來時，打結(jié)處松落,，露出的金光把這整院的人閃得呆住了,，但當皇甫冉把背上的另一個大包也放下時，卓氏差點暈了過去,，而一旁的卞蘭早已倒地不起,。

　　年后的兩個月里，雷威就準備好了這些金銀,。

　　出來之前,，雷威也不知道對方家庭是什么樣的，所以他把除琴以外的全部的現(xiàn)金現(xiàn)銀,，都帶了出來,，就是為了能夠在買走對方孩子之時,，無論對方是什么心理，他覺得散盡錢財,，自己的心里多少能夠得到一絲安慰,。

　　這么多錢，卓氏夫婦沒見過,，卞蘭沒見過,，周圍的村民就更沒見過了。

　　從今天開始,，周圍的村民都知道小韓村的卓氏夫婦發(fā)達了,，暴富了，紛紛上門來道賀,，恭喜,，某些村民除了臉上那羨慕的眼光，也只有看看自己婆娘的肚皮,，暗罵一句不爭氣了。

　　當晚,，雷威和皇甫冉就在小韓村住下了,。

　　之后連著幾日，村民們紛紛把雷威和皇甫冉請到家里做客,，爭先恐后地準備著土味土菜,，沒有太好的酒，但也不是很差,，這些村民除了鄉(xiāng)里人那份與生俱來的熱情之外,，更多的，恐怕是想沾沾這兩位外鄉(xiāng)大官人的貴氣吧,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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