亙古不變的星空,。

　　還有來自億萬光年外的光。

　　而今夜,，艙內(nèi)似乎有血色蔓延。

　　空蕩蕩的甬道里透出幽暗詭譎的暈光,，唯獨見不到人影,。

　　船員們呢？

　　都到哪里去了,？

　　摸索著向前,，雙腿似是灌了鉛，每走一步都耗盡全身的力氣,。

　　天花板上垂下的一個顯示器突然亮了,，血紅的大字一個個跳了出來，“王楚斌,，按照宇宙安全法第一一七條,，你以反人類罪被傳訊。立刻放棄抵抗,，否則殺無赦,。”

　　“我沒犯罪,！”對著顯示器憤怒地吼叫,。

　　顯示器上變了內(nèi)容，“嫌犯抗拒拘捕,，三十秒后開始攻擊,。”

　　轉(zhuǎn)身跑向駕駛艙,，甬道上的揚聲器傳來急迫的電子聲,，“我船被飛彈雷達鎖定，執(zhí)行規(guī)避動作,?！?p>　　一聲巨響，艙體劇烈地振動,。

　　“規(guī)避失效,，受損率百分之十五?！彪娮勇曀坪醵加行┱痤?。

　　“我船被飛彈雷達鎖定，執(zhí)行規(guī)避動作,?！?p>　　又一聲巨響，振動更加劇烈,。

　　“規(guī)避失效,，受損率百分之七十五,，開始執(zhí)行棄船方案。請迅速進入救生艙,。請迅速進入救生……”

　　一邊沖向甬道盡頭,，一邊扣上救生頭盔。情急之下卻怎么也找不到尼龍搭扣,。

　　該死的后勤部,，怎么配發(fā)這種老式頭盔！

　　船身又一陣劇烈晃動,，幾乎無法讓人站穩(wěn),。

　　顧不上扣好頭盔，手扶著板壁向前疾行,，身后“刺啦啦”的電弧聲越來越響,。終于沖到救生艙前，卻多了一道自動門,，門邊有一個老式的按鍵式面板,。

　　哪里來的門？

　　密碼,，密碼是多少,？

　　“請迅速進入救生艙。請迅速……”聲音突然中斷,。

　　剛要去按鍵,，身后一聲爆裂,，似乎看到一塊艙板被扯開,。寒冷一下子刺入肌膚，身體向后飛去,，飄向無盡的太空,。

　　“NOOOOOOOOO!”

　　王楚斌猛地從行軍床上坐了起來，渾身大汗,，心嗵嗵直跳,。

　　又是這個夢。

　　自從三年前流落此地,，他已經(jīng)不知道做過多少次這個夢,。

　　同樣的場景，細節(jié)上卻時有不同,，以至于他現(xiàn)在都開始懷疑自己對當初那事的記憶有多少是真實發(fā)生過的,，有多少是來自夢境。

　　只有心中那悲憤的感覺從來未變,。

　　我沒犯罪,！

　　一聲隱隱地悶雷,，救生艙又是一震。

　　“怎么這時候倒垃圾,？”他嘀咕了一句,，起身走到控制臺前打開了被動雷達系統(tǒng)。

　　小小的圓形顯示屏上充斥著一個長方形亮塊,。

　　還真是在倒垃圾,。

　　外面遠處又傳來一陣巨響和震動，長方形亮塊從顯示屏上迅速消失,，說明運載垃圾的太空船已經(jīng)卸空離去,。

　　他套上輕便作戰(zhàn)服，戴上頭盔,，把步槍背在肩上,，抱起控制臺邊的一捆尼龍繩和兩塊滑板。

　　站在玄關(guān)里最后檢視全身裝備的時候,，黑肚皮的聲音傳了過來,，“撿垃圾要趁早?！?p>　　太陽只在西邊垃圾山頂殘留一道亮弧,，寒風(fēng)已吹走空氣中的大部分熱度，他剛走出洞口便不禁打了個寒戰(zhàn),，索性發(fā)足狂奔起來,，向著西面的盆地中央跑去。

　　兩個小時之后,，他站在一個高坡上,，打量著盆地里新落下的一堆堆垃圾。

　　成集裝箱的東西基本不用去看,，不是鋼鐵構(gòu)件就是塑料制品,，甚至還有危險的化學(xué)物品，母星同步軌道上收集來的太空垃圾,。

　　未打包的垃圾里比例最大的廢棄建材,。自從蓋亞母星開始執(zhí)行“綠色計劃”，一千年都沒有把過去幾萬年的成果,，和當初戰(zhàn)爭留存的廢墟收拾干凈,。

　　太空垃圾船時常能扔下來整棟的大樓。如果躺著的也算,，王楚斌的“領(lǐng)土”上擁有的樓盤足可以讓他媲美航天城的地產(chǎn)大亨,。他甚至懷疑視線盡頭的那幾個錐形巨物是傳說中的金字塔。不過距離太遠,，每日為生存奔波的他從來沒有機會過去看看,。

　　有價值的是各種廢棄的交通用品,，電磁車，飛機,，太空船,，星艦，那里偶爾能發(fā)現(xiàn)清潔工懶得收拾干凈的生活用品,。

　　但只是偶爾,。

　　他曾經(jīng)花了一個月的時間才把一個舊郵輪上的毒蟲清理干凈。但最后找到的有用之物不過是身上這套舊羊毛內(nèi)衣,。每當想起這事,，他便忍不住咒罵現(xiàn)在的環(huán)保回收政策,。

　　原來他可是這個政策最熱心的擁護者之一,。

　　搜索了十來個小時，仍然是兩手空空,，背囊里那段蜈蚣肉卻被消滅得干干凈凈,。

　　看來只能先回家，趕在天黑前再去捕獵一次變異蜈蚣,，等熬過漫長的七天黑夜后再來這里,。

　　但到那會兒就有些晚了。

　　撿垃圾要趁早,。

　　這是三年來積累出的經(jīng)驗,。

　　凌空而落的垃圾通常會把附近的動物嚇得四散奔逃。但用不了一周,，新的垃圾堆就會被各種變異生物占領(lǐng),，似乎它們真能找到更好的食物或者庇護所。

　　對他來說,，變異拳獅和變異蜈蚣這種大家伙并不可怕,，可怕的是藏在各種縫隙里的骨甲蜘蛛,，大千足蟲這些不到巴掌大小的毒物,。被它們抽冷子咬上一口，最好的情況下也得哭爹喊娘地疼上三天,。

　　最糟的情況……

　　他見過一只成年的拳獅,，身上被幾十只骨甲蜘蛛吃得干干凈凈。

　　實在心有不甘,，他順腳向南邊走了過去,。

　　又繞過幾座垃圾山，卻看到不遠處的一堆垃圾上赫然趴著一架小型太空船,，顯然是被今天的垃圾船隊剛?cè)酉聛淼摹?p>　　他興奮地跑了過去,。

　　菱形艦體看上去完好無損,，只是兩側(cè)的武器體系被拆去，剩下空空的懸架艙,?？磻壹芘摰男螤睿瓉硌b備的應(yīng)該是高斯炮,，太陽系內(nèi)星艦的制式武器,。

　　近前細看，艦體的灰色表面飽經(jīng)風(fēng)霜,，他拔出胸前的ESEE 40K頸刀,，輕輕扎了扎。

　　銳利的刀尖上,，有一層銀白色的金屬狀粉末,。

　　嗯，還真是釕合金覆層,。

　　也就是說,，這個飛船應(yīng)該有一套太陽能輔助動力裝置。

　　飛船側(cè)翼的進出口緊閉,，更說明船上的電力系統(tǒng)可能在運轉(zhuǎn),。

　　他略一思索，放棄硬撬開艙門的想法,，轉(zhuǎn)而走到飛船的尾部,，一貓腰鉆入船下。

　　在右側(cè)兩個排氣口的斜前方,，果然有一個帶把手的旋轉(zhuǎn)艙門,。

　　他兩膀用力，擰開了鈦銥合金的艙門,，小心翼翼地托著,，放到身側(cè)的地上。

　　五十厘米直徑的管道口勉強能讓他收著肩膀探身進去,，一米深的管道內(nèi),，只有一個方形的觸摸面板嵌在壁側(cè)，上面的小紅指示燈還亮著,。小紅燈下細細地銘刻著“Merry Christmas,！”。

　　試探性地輸入了1225,。小紅燈變綠,，頭頂?shù)呐撻T從中間向兩側(cè)平滑地分開，露出了黑洞洞的甬道。

　　居然真這么簡單,。

　　“這是檢修艙口,，設(shè)定密碼只是為了防范各種非人類誤入，只有你這種智商很低卻自以為聰明的存在才會認為這個密碼很復(fù)雜,?！崩瓭傻靡獾男θ莞‖F(xiàn)在腦海中。

　　想到拉澤,，王楚斌自己的嘴角也微微翹了翹：這小子不知道現(xiàn)在在干嘛,，是在無恥地泡妞，還是在黑市淘換舊飛船引擎,？

　　他探手把K98撈上來背在肩上,，按亮了頭盔頂部的頭燈，沿著管道側(cè)的扶手爬入了黑漆漆的太空船,。

　　觸目所及只有空空如也的通道,，天花板上有著明顯的舊痕。

　　在這個一切材料的性能都近乎完美的時代,，天花板上能顯出舊痕的星艦,，起碼服役百年以上。算上內(nèi)部翻新的可能性,，這太空船絕對是博物館級的,。

　　動力艙門沒有鎖，進去后看到動力裝置似乎完好無損,。

　　不過他沒有貿(mào)然去試,。

　　這么老舊的東西如果貿(mào)然開啟，誰知道會鬧出什么古怪,？

　　通道兩側(cè)的儲藏室內(nèi)人造食品和制氧劑倒是滿滿當當,，但這些東西他根本不需要。

　　上到最上面的控制艙,，轉(zhuǎn)了一圈卻沒有看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,。他一屁股坐在了駕駛椅上，心中有點失望：哪怕有身備用的太空服也好,。

　　面前控制臺倒是看上去完好無損,，但找到開關(guān)按下去卻沒有絲毫反應(yīng)。

　　他仔細打量了一番,，伸手掀開一塊面板,，發(fā)現(xiàn)主CPU被拔掉了。

　　其他部分倒是完好,。

　　他從原路退出了太空船，把檢修艙門按原樣關(guān)好,，拿起繩索和滑板鉆了出來,。

　　辨了辨方向,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一路搜索，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走到了家的北面很遠,，于是決定先徑直向東,，走到那道石崖后再沿著崖邊走回去。

　　如果這艘太空船只是缺了個CPU的話,，倒不是大問題,。

　　他在別的舊飛船里看到過相對完好的控制臺，耐心找應(yīng)該能找到合適的CPU,。

　　實在不行還有救生艙的CPU可以一用,。

　　真要能啟動這船的話，那可就太……

　　他搖頭苦笑,，壓住了心中涌起的興奮,。

　　三年來已經(jīng)做過太多這樣的夢，也體會過太多夢境破滅后的沮喪?，F(xiàn)在除非看到太空船飛起來,，否則絕對不去想之后的事。

　　不過就算無法啟動這架太空船,，今天也不是全無所得,。

　　這船密封完好，只要備用的太陽能裝置可用,，至少可以改造成一個不錯的住處,。比現(xiàn)在住處的寬敞，也可以直著腰走來走去,。

　　雖然這么大的船一個人改造起來會很費時間,，但總有完工的時候。

　　三年以來王楚斌別的能耐沒長,，樂觀勁兒倒是越來越足,。

　　若非如此，一個正常的人不可能在這片橫亙千里的垃圾場生存,，也不會在這沉默千年的寂寞中,，保有活下去的勇氣。

　　走到那道石崖邊時,，太陽已經(jīng)徹底落山,，他手攀住巖石，剛要發(fā)力翻上去,，卻聽到遠處傳來異樣的動靜,，立刻止住身形。

　　深吸一口氣鎮(zhèn)定了心情，他回頭看了看周圍的地形,，躡手躡腳地爬上了左邊的一座小土山,，附近的制高點。

　　借著一叢小灌木的掩護,，他把步槍悄然伸了出去,，然后輕輕摘下頭盔，通過瞄準鏡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,。

　　西面遠處的垃圾山間出現(xiàn)了三輛疣豬戰(zhàn)車,，呈品字形排開，后面還有幾輛貓鼬輕騎,，載著十幾個戰(zhàn)士,。雖然這一帶根本沒有路，戰(zhàn)車需要順著地勢在垃圾堆中繞來繞去,，然而卻一直向這道石崖駛來,。

　　巡狩人。

　　他們怎么會跑到這里來了,？

　　王楚斌無聲地收回步槍,，戴好頭盔，臉色變得冷峻,，心卻砰砰直跳,。

　　怎么辦？

　　逃回救生艙躲起來是第一感,。

　　甚至在腦海里浮現(xiàn)出這個念頭之前,，他人已經(jīng)無聲地向土山下溜去。

　　這地方方圓百公里內(nèi)沒有任何價值,，連續(xù)一百六十八小時的黑夜誰在野外都難以忍受,，所以只要這些巡狩人不是專門為搜尋自己而來，應(yīng)該很快就會離開,。

　　但剛跑出一百多米,，身后的引擎聲已經(jīng)清晰可辨。

　　來不及了,。

　　這里離救生艙還有兩三公里遠,，顯然沒法在那些巡狩人趕上來之前逃回去。雖然自己在崖下,，但如果他們的車上有生物探測裝置,，自己就象在大馬路上和他們相遇一般。

　　他停步四顧,，迅速分析了一下附近的地形,，拔腳向懸崖跑去,，一下子鉆入了崖底一大堆垃圾下一輛破舊的小轎車車底。

　　拱開雜物,，在堅硬的沙石地面上放平身體,，K98壓在身側(cè),，然后盡力放緩自己的呼吸,，打開了防護服的隱蔽按鈕。

　　現(xiàn)在除非有人蹲在破轎車前拿著電筒往里看,，否則根本發(fā)現(xiàn)不了他,。

　　這是當前形勢下最明智的舉措，但他很快便為之后悔不已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