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七章 母親
進(jìn)到里間,果然是那濃郁得化不開的安神香,。
帷幔重重疊疊,,依稀能看出床上躺著一個小小的人。
楚昭向老管家點(diǎn)點(diǎn)頭:“那人見事情不成想與我們同歸于盡,,我將他擊飛在門外,,如今已變成一灘血水。只是那血水有毒,,腐蝕性極強(qiáng),,清理時要多加小心?!?p> “多謝圣女出手相救,,老夫能力有限,方才只來得及護(hù)住夫人和鄭小姐,,實(shí)在慚愧,,還請諸位不要介懷?!惫芗仪飞硗顺隽死镩g,,剩下幾人在房內(nèi)。
“靈月,,把窗子打開,。夫人,,我先給您兒子探脈,過會兒安神香散了,,讓鄭靈月帶著你避遠(yuǎn)些,,以免傷到?!?p> 還未等到楚昭彎腰伸手拉開厚厚的帳子,,閻澤便伸手將帷幔一層層拉開綁好,他將手搭在楚昭肩頭放了放,。
“你專心探脈,,待會兒我護(hù)著你?!?p> 楚昭抬頭望向閻澤溫和的眼睛,,向他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據(jù)鄭靈月和孟憐心的描述,,小皇子的情況太過怪異,,她的確不能掉以輕心。
帷幔里的熏香比外面還要濃,。
一個有些消瘦的男孩在錦被之中沉睡,,五六歲正是長身體的年紀(jì),卻因為這無端的病癥無法進(jìn)食,,只得吃些仙家的辟谷丹續(xù)命,,本該有著孩童嬰兒肥的臉頰微微凹陷,下眼瞼一片青灰,,他的手腳都拴上了固定在床四角的鎖鏈,,貼近皮膚的地方用棉布綢緞細(xì)心墊著,卻還是布上了紅痕,,可見這孩子發(fā)作的時候有多么不可控,。
鄭夫人不忍地別過了頭。
孩子的脈象倒是正常,,只是有些虛弱,,用靈力探過一周經(jīng)脈,也并無損毀的跡象,。
怪不得這么多醫(yī)者看過都束手無策,,鄭夫人身邊像老管家這樣的高手也覺察不出端倪。
賬內(nèi)的安神香快散了,。
小皇子的情況也越發(fā)不穩(wěn)定,。他的眼珠在緊閉的眼皮下頻繁轉(zhuǎn)動,眉頭緊緊皺起,,手腳也變得不安分,,一時間屋內(nèi)只有鎖鏈當(dāng)啷作響,。
終于,在某一刻,,小皇子的眼睛猛地睜開,,原地坐起,劇烈地掙扎,,發(fā)狂般咬向離他最近的楚昭。閻澤眼疾手快掐出一道清心決向他眉間點(diǎn)去,,楚昭起身托住他的身子,,小皇子重新陷入沉睡。
身后的鄭夫人擔(dān)憂地站起身,,看見兒子平靜下來,,又無力地坐下。
閻澤皺眉,。
發(fā)狂后沉睡的小皇子給他的感覺和楚昭太像了,,身體和魂魄的聯(lián)結(jié)都太過脆弱。而發(fā)狂,,是因為感到痛苦,,就像有人硬生生將靈魂撕扯開。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身旁的楚昭,,發(fā)現(xiàn)楚昭也在看著自己,。
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,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自己心中的答案,。
“神魂不穩(wěn),。”二人異口同聲,。
只是這么小的孩子,,生來又帶著皇族的氣運(yùn),按理來說他這種情況很難是由惡鬼奪舍所導(dǎo)致,。再聯(lián)想至馬夫的所作所為,,明顯是有背景之人從中指示,只怕這件事涉及宮闈秘辛,。
“夫人,,雖然暫時還無法確定究竟是什么樣的原因?qū)е拢暮⒆蝇F(xiàn)在神魂不穩(wěn),,有東西在拉扯他的魂魄,,他之所以會發(fā)狂,也是因為魂魄被人試圖強(qiáng)行損毀,,與身體分離,,所以安神香能抑制這種情況,。幕后之人或許是通過詛咒,也可能是利用別的什么方法,,查不到手段,,我們就沒法從根源進(jìn)行處理,只能像剛才這樣通過清心訣減緩您孩子的痛苦,?!背杨D了頓,提醒道,,“或許在宮中,,有什么人曾經(jīng)與您有所沖突?”
鄭夫人呆坐在椅子上,,望著床上總算是舒展開眉頭,、安穩(wěn)睡著的兒子,怎么也想不到看起來風(fēng)平浪靜的宮中會有人為了她那根本就不要的權(quán)利對自己的兒子下手,,兩行淚又落了下來:“可是真不曾有過……”
鄭家先祖本就是開國功臣,,家中無子,于是便選她入宮做了妃子,,宮里的人敬重鄭家,,又看她不爭不搶,對她都是友善有加,。鄭夫人有些頭痛,,努力地回想曾經(jīng)朝夕相處的那一張張和藹的面孔,卻怎么也找不出暗含著惡意的究竟是哪一個,。
鄭夫人是鄭家的女兒,,名門之女有著名門的驕傲,哪怕是最開始離開一切自己長久相處的人和事物,,只身一人處于深宮之中,,對一切都不熟悉的艱難時候,再怎樣的挫折都不曾讓她喊過一聲苦,。自從她進(jìn)宮為妃,,父親就為了避嫌辭去職位,陛下有意給她后位,,可她不敢接,。他們鄭家在朝堂甚至是宮中諸多事情都是一讓再讓,可就算是這樣?。,。?p> 還是有人懷揣著最深的惡意,,對她唯一的兒子下手,!
鄭夫人氣得發(fā)抖,,十指死死扣住扶手,但其實(shí)她有些不知所措,,越是急切,,就越是無法從往日的記憶中找尋出任何端倪。怎么辦,,她該怎么辦,,喉嚨泛起腥甜,被她發(fā)狠地咽下,,鄭夫人霍地起身,,準(zhǔn)備遣人通知陛下和家里,派人前去調(diào)查,,她要幕后之人付出應(yīng)有的代價,!
“……夫人……鄭夫人……”
“姐姐?。,。 ?p> 鄭靈月的驚呼將鄭夫人的意識猛地拉回,,她終究還是沒忍住悶咳幾聲,,有血從嘴角淌下。
“夫人,?!背延f些什么,被鄭夫人抬手勸住,。
身居高位的女人將腰桿挺得筆直,,仿佛那些痛苦沒有一絲一毫扎在她的心上,一如往日的沉靜端莊,,只是那一雙平時溫和如水的美眸仿若穿透了一切,,有烈火在燃燒。她拿起帕子擦拭了嘴角,,語氣還是那樣溫和,,只是話中更有了些什么難以名狀的力量:“不,不用擔(dān)心,,我沒事,。我還有事要做,在一切結(jié)束之前,,我不能倒下,。辛苦你照顧我的兒子,讓他別太痛苦,?!?p> 說完,,鄭夫人邁出腳步,只緩下片刻,,恢復(fù)后便走出了屋子,。
這是鄭靈月在鄭夫人進(jìn)宮之后第一次見到姐姐這個模樣,堅韌果斷,,仿佛又回到了兒時的那個樣子,。時間過得太快,鄭家在朝中的地位,、他們的身份都發(fā)生了很多變化,,如今看來,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變,。
她暗暗抹了一把眼淚,,隨即也追了出去。
楚昭看著鄭夫人離開的身影,,久久不能回神,。
“在想什么?”閻澤問,。
“有點(diǎn)羨慕,。”楚昭輕笑,,“在想,,我的娘親,會是什么樣子,?!?p> 她心中有些苦澀,無論是作為楚昭,,還是自己記憶中魔道遺孤的身份,,她都不曾見過自己的親人。
閻澤看著明顯有些低沉的楚昭,,忽然意識到她可能在進(jìn)入清心宗之前就是孤身一人,,甚至在成為圣女,成為清心宗宗主后也是一樣,,她身在眾人簇?fù)碇?,身上卻總是帶著濃郁得化不開的孤獨(dú)與疏離。
楚昭并沒有比自己好到哪去,,他與他的愛人在匆匆而逝的那些歲月里,,不過都是兩個尋不到歸處的人。
他又想到上一世,比武招親時城樓之上遙遙高坐著的人,,那個擅自做主取消了大會的她在想什么呢,。
“所有的母親都是一樣的?!?p> 閻澤抬手,,輕輕摸了摸楚昭的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