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心茶室再次迎來客人,,是在九年之后,。
歲在丁卯,,深春落花微雨,卻是換做了兩個少年坐在了茶室之中,。
姜宇嵐這傷,,一直在彰德治著,到了第二年的春天才漸好,。
說是好了,,卻也是身子極虛,尤其是腿骨斷處,,當時傷勢太重,,彰德也沒什么好郎中,治了好幾個月才勉強能下地行走,,沒走幾步便劇痛支撐不住,。
這姜宇嵐畢竟還是少年心,性子又烈又急,,見自己不能走,,好幾次暴躁不已,在醫(yī)館里大鬧,,夏觀頤倒也不多勸他,,只在醫(yī)館里默坐著陪他,只讓他發(fā)泄完了筋疲力盡地躺下再睡去便罷了,。
今年春天,,姜宇嵐終于可以勉強走路,,雖然走路的姿勢稍顯怪異,但是好歹患處已經(jīng)完全愈合,,沒什么痛感了,。
他也知道夏觀頤照顧了他大半年,今年春節(jié)之時,,還接他回自家過年,,夏觀頤父母還為他準備了新衣,好吃好喝招待,,雖然他嘴上說不出口,,心中還是感激不已的。
今日,,夏觀頤忽然說要帶他去看看他爺爺?shù)摹罢孥E”,二人便來到了這個一心茶室,。
自從上次景士與金平來過之后,,景士便又給了寺廟捐了些錢,囑咐這茶室給他留著,,之后還是要過來的,。可是,,再次未有遂愿,,他與金平,直至死,,都未能再來,。
除了姜氏與夏家,沒有別人知道這個茶室,,夏觀頤進這寺廟稍微一提醒,,僧人便知他們是之前老者的后人,將他們引進了茶室來,。
現(xiàn)在茶室有人時常打掃通風,,也算是是干燥清爽。又值春季里,,從那窗欞向外望去,,遠處山上繁花似錦,碧空白云,,倒是一番田園好景致,。
“這就是我爺爺寫的?”姜宇嵐背著手,,看著掛在墻上的字,。此時這個字已經(jīng)被裝裱起來,代替了原來的“一心”二字。不過也是掛了九年,,紙面微微開始泛黃了,。
夏觀頤自顧自地喝茶看著窗外,沒有答他,。
姜宇嵐看了看詩,,又順著看了看落款,“哼”地一聲冷笑道:“我爺爺這寫的是什么詩,,字也不怎么樣,。”
“我發(fā)現(xiàn)你這人嘴巴挺毒的,?!毕挠^頤笑道。
“你也別兜圈子了,,把我叫來什么事兒,。”姜宇嵐又轉(zhuǎn)了回來,,坐在了小桌邊的蒲團之上,。
“不過看看這落花美景罷了,能有什么事兒,?!毕挠^頤故意說道。
“得了吧,,你能有這閑工夫,?”姜宇嵐冷笑道:“不會是我見識的太多,看了太多不該看到的,,你想想不保險,,還是要殺我滅口了吧?”
夏觀頤轉(zhuǎn)頭看了他一眼,,放下茶杯,,直了直身子坐好,正言道:“有這個意思,?!?p> 姜宇嵐盯著他的眼睛,卻看不出什么來,,猜不透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,。
“今天來此清靜之地,便是要與你談談入伙的事情,?!毕挠^頤道,。
“入伙?入……什么伙,?”姜宇嵐問道,。
夏觀頤嘆了口氣,端起茶杯,,放到嘴邊,,猶豫了一下道:“我現(xiàn)在是應了鴻漸,做了原來那老道士的活兒……我們大家才有活路的,?!?p> “鴻漸?”姜宇嵐瞇起眼睛,,想了一下,,才想起來應該是夏觀頤跟自己提到過的那個“壞神仙”。但是他看著夏觀頤,,覺得有點不可思議,,問道:“你……不是最討厭那個老道士嗎?”
夏觀頤未答他,,說了別的:“我看你也不愿意回你家里了,這腿疾也好不利索了,,現(xiàn)在孑然一身,,不如跟我搭個伙,一起走天涯吧,?!?p> 姜宇嵐一臉驚詫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回家了!你怎么知道我腿好不了了,?,!”
“你從風山派出走,該有多久了,?就單說我們出這遺跡的消息,,不出幾個月,定會傳到風山派去吧,,這都大半年過去了,,你家里還未來一人尋你,你也從未跟我提過要回家之事,,這我還看不出來,?”夏觀頤平靜道:“我觀你命格偏印奇險,梟神當?shù)?,想是生母已不在世,,從小在家里受繼母之氣吧,。”
被夏觀頤說中,,姜宇嵐的神色先是尷尬,,之后變成了黯然。
“你也不是什么好性兒,,若你家有其他弟兄,,估計在家也不受待見?!毕挠^頤接著說道,。
“別說了?!苯顛沟?。
“我原照著姜爺爺?shù)臉幼酉胫L山派,有他這般性子,,風山派一定是其樂融融,,眾人皆善,現(xiàn)在看來,,卻也不是這樣,。”夏觀頤道,。
姜宇嵐冷笑了一聲,,道:“這人世間的事,哪有什么一定的呢,?我爺爺性子可不是對誰都好,,他獨是對你們夏家奇好,而且……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兒孫媳婦,,……也是我命不好,,克死了我娘,便只能在這世上孑然孤身了吧,?!?p> “所以我來跟你搭個伙,兩個人嘛,,路上也有個照應,。”夏觀頤道,。
“你……你要到哪里去?。俊苯顛箚柕?。
“浪跡江湖,,四海為家,。尋那詭異奇事,收服平息,,維持這世間法度,。”夏觀頤道,。
“……說得你跟得道高僧似的,。”姜宇嵐笑道:“我這跛子能幫到你,?”
“跛子怎么了,,你們蓬萊不是有八仙么,其中不就有‘鐵拐李’,?!毕挠^頤道:“你做‘姜拐李’有何不可?”
“應該是‘鐵拐姜’吧,!”姜宇嵐沒好氣地糾正,。
夏觀頤這才想到的確是自己口誤了,“噗”地笑出聲來,。
“你也別得意,。”姜宇嵐道:“你以為你的手能完好如初,?那都是谷辰澤哄你的,!”
夏觀頤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,點頭道:“我知道,。”
姜宇嵐見他忽然低頭,,又擔心話說重了,,心中稍微有些虛。不過夏觀頤并未受到影響,,反而又抬頭笑道:“所以我倆皆非完人,,更要搭伙了呀?!?p> “哼,,被你說的跟‘狼狽為奸’一樣?!苯顛贡鸶觳?。
“好了,別扯別的了,?!毕挠^頤道:“正經(jīng)事,,你考慮考慮?!?p> 姜宇嵐抿著嘴思考了一陣,,正言道:“你想要我做什么?若我中途想退出,,有余地嗎,?跟了你之后……要受什么戒嗎?要……要簽什么契約嗎,?”
夏觀頤笑道:“哪有那么多事,,你想多了,這活兒我也是第一次干,,先干著走走看唄,,人生那么長,有什么變數(shù)也在所難免,?!?p> 姜宇嵐愣了一下,遲疑道:“這么……隨意的嗎,?”
夏觀頤此時又將目光轉(zhuǎn)向了窗外的落花,。
“這人生……有的時候還是不要預設太多為好?!彼従徴f道:“什么都知道……也就沒意思了,。”
三日后,,暮春之微雨,。煙霧朦朧之中,兩位少年并肩走出了彰德城,。
正可謂:
一步紅塵萬里身,,
心中難覓是天真。
一去風波論鬼神,,
途路生死皆故人,。
(全篇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