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的不告訴她嗎？”姚阡陌看著在鎮(zhèn)子里慢慢走著的少女,，輕聲說道。

　　“不必告訴她了,?！迸拥貞?yīng)答道,，“沒有告訴她的必要,。”

　　姚阡陌微微瞑目：“你其實很清楚,，她繼承了你的力量,，她遲早有一天,，會蘇醒那份力量，她會發(fā)覺自己的記憶有太多的缺失,，到了那個時候,，她得知真相之后，那沖擊會有多大,，你其實可以想象,。”

　　女子輕笑了兩聲：“現(xiàn)在呢,？現(xiàn)在她知曉又會好受嗎,？小白什么都好，唯一不好的就是和她爹學了那副臭脾氣,，總是喜歡把責任攬在自己的身上,。”

　　姚阡陌輕輕地嘆了一口氣：“辛苦你們了,?！?p>　　“我自作自受吧?！迸哟鸬?，“不是我的計劃，就不會有那樣的倒懸，也就不會有如今的局面,?！?p>　　“你還能……活多久？”姚阡陌問,。

　　“至少活到看到小白長大沒問題,。”女子回答道,。

　　“那你之后是什么打算,？”

　　“去找他?！迸雍苷J真地說道,，“我說過，活著的時候不能在一起,，死了總該埋在同一個地方,，不然他太孤單了?！?p>　　“你不后悔嗎,？”

　　“能有什么后悔的？”女子嗤笑了一聲,，“你看我是會后悔的人嗎,？現(xiàn)在就算讓我知曉那之后會發(fā)生的一切，讓我回到當年計劃的開端,，我還是會義無反顧地做出那個選擇——只有那個選擇,，才會讓我在漫長的一生中遇到他，遇到小白和小解,，對于這一切,，我無怨無悔。我只是對小白有愧,，我不配當她的娘親,。”

　　“那不是你的錯,?！币淠皳u了搖頭，“你已經(jīng)盡力了,?！?p>　　“一個母親，卻救不了自己的孩子,，甚至連自由都給不了她,，這是不能用已經(jīng)盡力來寬慰得了的,。”女子看著遠處那名少女被夕陽拖得長長的影子,，“現(xiàn)在,，我真希望這個世上，有能夠用一條命換回來一條命的買賣,?！?p>　　“抱歉，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,?！?p>　　“你不需要跟我講抱歉，那沒有意義,?！迸訐u了搖頭，“這句話,，你該早些跟姐姐講的,，可惜，現(xiàn)在姐姐已經(jīng)魂飛魄散了,，說什么都晚了，她聽不到了,?！?p>　　姚阡陌自嘲地笑道：“可能我該講抱歉的人都魂飛魄散了吧?！?p>　　“還有一個,。”女子說道,。

　　姚阡陌一愣,。

　　“當初你把她葬在了云陽山的深處，我后來去取那個禁術(shù)的時候看到她了,?！迸宇D了頓，“她的魂魄在云陽山地脈的滋養(yǎng)下奇跡般地痊愈了,，連帶著她的遺骸也得以保全,。云陽山豐富的地氣甚至使得她的遺骸先于魂魄蘇醒，使得她成為了一具懵懂的行尸,，魂魄被囚禁在軀殼之內(nèi),，卻忘卻了所有的過往，當時她正在懵懂地學著她看到的人類,?！?p>　　姚阡陌張了張嘴,，沒有吭聲。

　　“你要去找她嗎,？”

　　姚阡陌沉默了好久,，才說道：“不知道?！?p>　　“你也會有不知道怎么辦是好的時候啊,。”女子饒有興味地嘲笑道,。

　　“哎,，做人嘛，總是有為難的時候,?！?p>　　女子輕笑了兩聲：“好吧，那你就好好做人吧,?！?p>　　女子說著話，將那塊平妖令遞到了姚阡陌的手里,。

　　“這就是你以后的身份了,。”

　　“不會有紕漏吧,？”

　　女子笑了笑不說話,。

　　姚阡陌掛好了平妖令，才說道：“多謝,?！?p>　　“如果有一天我死了，那請你幫我照顧好小白和小解,，不要讓他們知道這些事情,。”女子瞑目,，“我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,，我對不起他們，是我害得他們沒有辦法和尋常的孩子一樣有著幸福的童年,，如果可以,，我希望是我來承受所有的痛苦——但是最終還是他們承受了這些不該他們承受的痛苦，我對不住他們,。這是我唯一能夠為他們做的了,。”

　　……

　　姚阡陌悠悠地嘆了一口氣,。

　　對不住啊,，最終我還是讓小白知道了,。

　　恨我吧，就像你當初恨我一樣——這是我所應(yīng)得的,，畢竟當年如果不是我留下的禍端,，你也不會鋌而走險策劃那個計劃，也就不會有后來那許多事情,。

　　姚阡陌有些悵惘,，莫名地他也覺得有些疲倦了——就像他以往無數(shù)次對這個世間產(chǎn)生的那種疲倦一樣。

　　哪怕有再多的美好,，但是一些身邊那些發(fā)生著的悲哀卻總在述說著這個世界也許不值得他們?yōu)橹鞈?、付出——尤其是，總是那些本?yīng)該被善待的人在付出,，而絕大多數(shù)的人卻都在渾渾噩噩,，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多少人保護著，卻還在謾罵著世間的冰冷無情,。

　　自己原本以為,，選擇一個新的人生，換一種新的活法,，也許就能填充自己那過往無法填充的空虛了,，但是現(xiàn)在看來，這個世界依然沒有變化,，依然只是在讓自己不斷地失望,，依然在擴大自己心中的空虛。

　　要做回曾經(jīng)那個自己嗎,？

　　做回那個袖手世間，冷眼浮云的自己,？

　　無論有多少離合悲歡,，都與自己毫無瓜葛，自己只用當個看客,，只在起興的時候,，去那場戲中唱上兩嗓子，看著所有人的布局被自己打得亂七八糟之后,，各方的倉皇無措,，疲于奔命來填飽自己空虛的內(nèi)心？

　　都是不會有結(jié)果的,。

　　姚阡陌慘然干笑了兩聲,，使得身邊的謝鴛愣了愣，她看著姚阡陌的臉,，總覺得那雙平日里看不出什么情緒的眼眸里,，此刻刻寫滿了深深的疲憊,。

　　“姚叔叔……”謝鴛的喉頭微微蠕動著，她想要說些什么,，但是最終她也什么都說不出來,。

　　姚阡陌微微笑著，搖了搖頭,，示意無礙,。

　　“啊呀，原來有人變得這么狼狽,，我還以為是什么事,，將我從沉睡之中喚醒呢?！币粋€滿是嘲諷的女聲在姚阡陌的意識深處響起,。

　　“哦，看來有人是終于睡飽了,？”姚阡陌回應(yīng),，之前的行動，青霜受傷極重,，這不過才沉睡了短短的數(shù)日而已,，還不足以完全恢復傷勢，姚阡陌很清楚,，其實只不過是因為自己方才心緒波動過大,，才導致了青霜受到影響，被驚醒了過來,。

　　“怎么,，什么時候變成了文人，開始傷春悲秋了,？”青霜問道,。

　　“聽小白說，你的神魂曾經(jīng)被震裂過,?！币淠皼]有回答青霜的這個問題。

　　青霜沒有吭聲,。

　　“看到了嗎,，隱藏在自己神魂深處的東西？”姚阡陌繼續(xù)發(fā)問,。

　　“看到了一些碎片,。”青霜回答道,。

　　姚阡陌微微瞑目：“沒有什么想要問我的嗎,？”

　　“沒有,。”

　　“我說過,，要學會懷疑我,，不要總是信任我啊?！币淠翱嘈?。

　　“你還欠我一次?！鼻嗨淅湔f道,。

　　姚阡陌默然不語。

　　為什么要自欺欺人呢,？

　　分明已經(jīng)察覺到了可疑的地方,，為什么就不問問自己呢？

　　你想要知道的答案,，只要你開口,，我總是能回答你的啊。

　　“我不想知道,?！鼻嗨淅湔f道，“過去的事情與我有什么關(guān)系,？我不想知道,，就是不想知道，你還能編故事講給我聽不成,？”

　　姚阡陌沒有回應(yīng),。

　　終究是將自己過去的一切都埋藏了起來，哪怕神魂依然是那副神魂,，但是終究還是已經(jīng)換了一個人了,。

　　他想要見到的，是現(xiàn)在的這個青霜,，還是昔日的那個青霜呢？

　　“你不能替我做任何的決定,?！鼻嗨f道，“如果我想要知道,，我自己會去追尋,，但是至少，現(xiàn)在的我不想知道,，你也不需要告訴我,?！?p>　　“我知道了，你繼續(xù)養(yǎng)傷吧,，即便有安魂撫怨玉,，你的傷勢也還是需要一些時間才能康復?！?p>　　青霜應(yīng)了一聲,，她遲疑了片刻，才說道：“你以前說唐茹想得太多,，卻想得不周到,，倒不如不想來得好，只憑著一腔熱血,，也不差,。”

　　姚阡陌想了想,，自己似乎的確說過這樣的話,。

　　“你現(xiàn)在也想得太多了?！鼻嗨D了頓,，“因為你背負著太多的過往，你其實還是始終生活在過去的桎梏之中,，你從來沒有開始過新的人生,，你只不過是換了一副面孔而已?！?p>　　姚阡陌沉吟,。

　　“別對自己要求太高，別對別人要求太高,，更別對世間要求太高,。”青霜說道,，“其實你也很清楚,，不是嗎？”

　　姚阡陌嘆了一口氣：“沒想到,，還會被一個死鬼給教訓,。”

　　青霜懶得理會姚阡陌,，重新陷入了沉睡之中,。

　　青霜說的話并不完全正確，畢竟要完全拋卻過往，除非完全抹掉自己的記憶,，從一片空白開始——青霜可以,，解白可以，但是他不可以,。

　　但是至少青霜有句話沒錯,，他不該對一切有太高的要求，沒有人是全知的,，所以他們看不到其他人所承受的一切——就像他此刻所失望的那些眾生一樣,，他其實知道其中絕大多數(shù)人只是為了生存就已經(jīng)竭盡全力了，對于他們來說對這個世界又該有多讓人多失望呢,？

　　自己不該抱著那樣高的姿態(tài)的,。

　　當年的那個光頭說，眾生皆苦,，只是人心相隔,，所以人在看到那些擁有自己所不擁有的東西的人時，總會覺得對方必然幸福,，因此而心生怨懟,，卻從來不知道，其實對方看自己,，大抵也是如此,。

　　姚阡陌笑了笑，多少還是有些釋然,。

　　這個時候,，如果能有一口酒，那就更好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