輾轉(zhuǎn)苦待輪回始,奔波默視幾世終
你聽說過,,太上長公主的故事嗎?
圣歷391年
遠(yuǎn)遠(yuǎn)地,一隊(duì)人簇?fù)碇幻甙藲q的少年緩緩走來,。那少年頭帶金冠,身著龍袍,一身泱泱天子氣,;左配良玉,,右飾彩環(huán),兩袖盈盈好官威,;朱唇墨發(fā),,明眸玉膚,渾然偏偏美少年,。他緩著步子,,走在最前方,一眾侍者在他身后跟著,。不覺中,,走到一小亭前,停了下來,。亭中站著一位少女,,躲在陰影下賞花,似乎是不太喜歡太陽,。當(dāng)他們停下腳步,,那女子也恰回過頭來。
“然兒,!”見到少年,,她臉上閃過一絲欣喜:“才幾年不見,我們?nèi)粌憾籍?dāng)上皇上了啊,?!?p> 尹然笑了笑,向前走了幾步,,一直到陰影下,,和她站在一起:“是啊,未染姐,,我都已經(jīng)比你高了,。這次回宮,是找到他了,?在皇宮里,?”
提到他,未染更是笑成了一朵花,,把這滿園的春色都賽了下去:“找到了,,找到了。不過呀,,你可要替我保密啊,?!?p> “那就好,然兒先恭喜姐姐了,。姐姐且先賞花,,然兒去叫些下人伺候著?!?p> “不用不用,,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,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就好,?!?p> “姐姐還是這么聰明,那,,然兒可就先走了,。”尹然尷尬的笑了笑,,轉(zhuǎn)身出了亭子,。直到走遠(yuǎn)了,他才又回頭望望,,臉上充斥著擔(dān)憂,。卻什么都沒說,只是暗自攥緊了拳頭,,一拂衣袖罷,。
夜百草園
嬴淼正伏在書桌上整理著藥房與藥典,只聽房門被悄悄打開,,一個身影溜了進(jìn)來,。他皺了皺眉頭,不用抬頭也知道是誰來了,?!斑@個古靈精怪的丫頭!”他在心里想,。未染合了傘,,立在門口,,走到他對面坐下,。
他認(rèn)識這姑娘也不過幾日罷了,可卻好像賴上了嬴淼一樣,,每日必到,,比他上朝都要準(zhǔn)。不過好在她很乖,,從不搗亂,,也不胡來,,就是愛看著他,等他閑下來的時(shí)候和他聊聊天而已,。要說這姑娘也是奇怪的很,,不管什么時(shí)候,什么天氣,,她總是打著一把傘,。好看是好看,可也太怪異了些,。
一直到嬴淼忙完手里的事,,他才抬起了頭,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正盯著他,,眉目含情,。
“哇,是未染奶奶先追的您嗎,?”一個小鬼忍不住插嘴道,。老人摸了摸他的頭,回答:“這書上是這么說的啊,,不過,,爺爺也記不清啦。小家伙們別搗亂,,聽爺爺繼續(xù)講,。”
“不嘛不嘛,,書上講的我們聽過好多次了,,我們要聽您親自說當(dāng)時(shí)的故事!”小鬼們搖頭晃腦,,追著嬴淼醫(yī)師不放,。
“好吧好吧,別拽我的胡子,。你們這些小家伙,,聽我慢慢說給你們?!辟t(yī)師揉了揉下巴,,“那時(shí)候啊,我進(jìn)宮幫師傅整理醫(yī)術(shù)和藥材,,無意間碰到了未染,。她啊,特別奇怪,,只是愛盯著我看,,無時(shí)無刻盯著,。才見面的時(shí)候,就說我是她找了好久的夫君,。只不過,,那時(shí)候我一心研習(xí)醫(yī)術(shù),哪兒有心思談?wù)搩号殚L,。況且,,我也只是在宮里呆一個月。當(dāng)時(shí)想著,,她反正也不會出宮,,索性就隨她的性子來了?!?p> “一個月啊,,短短三十天,短的啊,,就和這幾十年一樣,。好像昨天我還背著箱子,在宮門口愣愣地走,。那天,,未染居然一天都沒有出現(xiàn),甚至都沒有來送行,。直到我出了宮,,也沒能見她一面。當(dāng)時(shí)啊,,特別想要見她一面,,可是轉(zhuǎn)念一下,不見就不見吧,,又何必徒增傷感呢,?我這時(shí)候才發(fā)現(xiàn),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有她的世界了,,好像,,這個人是我命里就該有的?!?p> “就這么走啊,,走啊,走出宮外,,到現(xiàn)在我都覺得那段路很長,,才發(fā)現(xiàn),我的世界可能沒有她了,。那個天,,陰的很突然,就和現(xiàn)在一樣,?!?p> 六月的天,總是說變就變,,天上的云才結(jié)起來,,就馬上陰的像要滴出水來一樣,還沒等他嘆息,,小孩們就喊著“下雨啦,!”,一哄而散,。嬴淼抬起頭,,風(fēng)云變幻。終于,,第一第水由于承受不住云朵的飽滿而落下,,第二滴,第三滴,,千絲萬縷的銀線奔赴大地,。
“下雨了啊?!辟档拖骂^,,看著雨滴一點(diǎn)點(diǎn)打濕地面,忍不住夢回,。忽然間,,雨停了。一把傘立在他頭頂,,擋住了雨滴們鋪天蓋地的攻勢,。如當(dāng)時(shí)一般。
“未染,,你來了啊,。”回過頭,,那人眉眼含笑,,嬌嫩可人,“你還年輕,,我卻已經(jīng)老了,。”
未染彎下身,,輕輕靠在他肩膀上:“我會陪著你啊,,永遠(yuǎn)永遠(yuǎn),。我們拉過鉤的?!毕﹃栂?,幾只蝶兒飛過,未染取出一顆蓮子放在碑前,,未曾執(zhí)傘的手輕輕拂過墓碑上的字跡,。
“你怎么又走丟了啊,唉,,不過沒辦法,,我會找到你的。等我啊,?!彼酒饋恚x開了這座小陵園,。碑上刻著四個醒目的大字:“妙手回春”,。蓮子慢慢裂開,消散在天與地之間,,這山河,,也多了幾分顏色。碑下還刻著一行小字:“一日未見猶隔三春,,是命中情深,。”
圣歷572年宣州城
宣州的冬天是鵝毛夾著驟冷的突變,。不到幾天,,就把宣州染得潔凈無比。在這方天地的威懾下,,人們都不自覺地將脖子縮上一縮,,生怕冷氣不小心鉆進(jìn)了后背。
“今天的生意真不錯啊,?!睙灁偳埃粋€瘦弱的漢子翻了翻爐中的燒餅,,搓搓手,,哈了一口氣??粗墓牡目诖Τ隽寺?。雪還在下著,燒餅攤頂?shù)膿醪忌弦呀?jīng)累了厚厚一層,行人也越來越少了,。遠(yuǎn)遠(yuǎn)地,,有一襲長裙撐著傘走在雪中,正往這邊慢慢走來,,步子極慢,,極優(yōu)雅,。她身上帶著一股高貴之氣,,和這漫天風(fēng)雪正應(yīng)景。零星的幾個行人也不敢接近他左右,,生怕壞了這一副好景,。就這樣,她一步一步地,,走到了燒餅攤前,。
錢凡看著眼前的姑娘,足足楞了好一陣,。這姑娘長得真是俊俏,。他翻遍了腦子,也找不出能形容她的贊美詞來,??此臉幼樱瑧?yīng)該是走了許久,,傘上的雪也覆了厚厚一層,,未被抖落。
“我叫未染,?!彼穆曇羯跏强侦`,“你呢,?”
“我……我叫錢凡,,姑娘……是要買燒餅嗎?”他盯著這個叫做未染的女子,,有那么一剎那,,好像回到了靈魂深處。在靈魂的深處,,有著她的存在,。這個人,他絕對見過,。但具體是何時(shí),,在何地,卻怎么也想不起來了。
未染笑了,,宛如瞬間綻放開來的雪蓮,,直擊靈魂,沁人心脾:“若是我買了燒餅,,先生可否讓小女子在此歇息一二,?”
錢凡脫口而出:“那是自然?!?p> 聽到這話,,未染拿出幾枚銀子,放在攤上,,也未拿燒餅,,就那么走到錢凡身邊,輕輕地將傘上的積雪抖落,,而后靜靜地站著,。風(fēng)拂過了他的面龐,卻也難以讓他平復(fù),。這個人,,是誰?
一直到華燈初上,,雪也漸漸收斂了爪牙,,錢凡這才戀戀不舍地開始收攤。
“姑娘,,雪停了,,我也要收攤了?!蔽慈军c(diǎn)了點(diǎn)頭,,一言不發(fā)。錢凡收好了攤位,,向未染擺擺手,,轉(zhuǎn)身走了。雖說他真的很想再呆一會兒,,可一想到家里的母親還等著他伺候,,便加快了步子走回家去。
夜,,錢凡躺著床上,,卻怎么也睡不著。腦子里盡是白天哪位姑娘的身影,,一舉一動,,一顰一笑,都驚為天人,怎么也揮之不去,。明明累了一天,,卻找不到半分睡意。終于,,他一個翻身,,從床上坐起來,穿上鞋,,推開門走了出去,。
屋外的雪把夜映的明亮,甚至有些晃眼,。錢凡蹲在門口,,用手指戳著雪:“只是萍水相逢罷了,,錢凡啊錢凡,,你在亂想什么呢!”說著,,他抓起一把雪拍在自己臉上,,這才清醒了一些?!笆前?,做什么天噩夢,好好干活才是真的,?!?p> 而這時(shí),一道白色的神影卻出現(xiàn)在了他面前,,一塵不染,,如若畫中人?!肮谩媚??你……你怎么在這……”
未染卻沒有回答,而是說:“在你看來,,你我只是萍水相逢,,有驚異,有叨擾,??墒牵谖已壑?,這個小小的燒餅攤,,確是付出了足足幾十年的時(shí)間才找到的。”錢凡抬起頭,,看見面前正站著一位女子,,
“幾……十年?姑娘,,是為了尋我,?”
“是,為了尋你,?!迸用嫒莺Γ腥粝缮?。
“我這樣的人,,豈能讓姑娘尋我?guī)资辏抗媚锬f笑了,?!卞X凡搖了搖頭,一臉不可思議,。
“其實(shí)不止幾十年,。”女子仰頭看了看天,,“大概幾百年了吧,。我一直不斷的找到你,失去你,,再找到你,。我愛了你幾百年,便找了你幾百年,?!甭犓f著,恍然間,,他好像在回憶里看到了這個女孩的身影,。在街頭,在山林,,在皇宮,,在每一個他見過與沒見過的地方。
錢凡楞了下,,隨后自嘲道:“姑娘怕是搞錯了什么,,我一個賣燒餅的,起早貪黑也賺不到幾個大錢,,家父早亡,,家母臥病,,我這樣的人可不值姑娘找?!卞X凡面色中盡是失落,,他深知自己和未染的距離,甚至不僅是天與地,。
“我已尋了你足足三世,,等了百年不止,又何妨這些,。我只問,,你這一世,可還愿意再愛我一次嗎,?”
“我……”愿意二字堵在嘴邊,,可卻怎么也說不出,“姑娘談吐不凡,,長相更是有甚于天神,,我等,怕的配不上的,?!闭f完,錢凡就推門回去了,,只留下未染一人在院里站著。她沒走,,就那么站著,,盯著院里唯一的屋子。在門后,,錢凡早已攤倒在地,,倚著門,垂著頭,,臉上滿是淚痕,。
“她是誰?我,,我好像,,不,我一定見過她,。她,,她說的話是什么意思,難道,,真的有前世,?她真的找了我這么久,?可是,可是我為什么想不起來,,為什么,,為什么我這么沒用。我,,我不知道,,可她明明就在門外……”許久,他抬起頭來,,“可是,,我確實(shí)喜歡上她了。這就是一見鐘情嗎,??墒牵矣衷撛趺疵鎸λ??!笨酀男煸谒樕稀?p> 不待雞鳴,,錢凡就早早的從床上爬了起來,,幫母親清理過身體以后,溫了些粥喂給她,,便早早的出攤,。將準(zhǔn)備工作坐哈哦了,街上也有了些許人煙,。今天,,沒有下雪,也沒有那個打傘的女子,。一連幾日,,都未曾見過他。
“店家,,這燒餅怎么賣的,?”一個年輕人站在攤前,而錢凡卻好像什么都看不見一樣,。
“店家,,這燒餅怎么賣的?”他依舊無動于衷,。直到年輕人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,,他才反應(yīng)過來。
“哎,,先生來點(diǎn)燒餅么,?”
“我問你這燒餅怎么賣,!”
“哦,兩文一個,?!备哆^了錢,年輕人拿著三個燒餅走了,,嘴里念叨著不滿:“這店家,,怎么回事,跟聾子一樣,,這還做什么買賣啊,。”雖然錢凡沒聽到,,但是也清醒了幾分,。
“我這是,怎么了……”
到日薄西山,,錢凡才失魂落魄地走回了家,,坐在床頭,看著病種的母親,,說不出話,。許久,他嘆一口氣:“母親病重,,我卻在想什么兒女情長,,不當(dāng)人子?!闭f著,,眉頭鎖的更緊了,可畢竟,,他也到了該成家的年齡。難道,,就這么守著母親一輩子,?
忽然,一陣風(fēng)吹過進(jìn)來,,連門都被吹開了,。正當(dāng)錢凡要去關(guān)門的時(shí)候,一把傘進(jìn)入了他的視線,,傘下,,是他朝思暮想了幾天的人兒。
“姑娘,,你……”看到未染,,錢凡有些不知所措,。
“我來找你啊,好不容易才找到你,,怎么能讓你再丟了,。”
“可是,,姑娘……你也看到了,,家母臥病多年,跟著我,,沒有好日子過的,。”說著,,看了看床上的母親,。她失心瘋已經(jīng)有十幾年了,自從父親過世,,好好地一個人就成了這樣,。跑遍了城里的大夫都說沒轍??伤€是一力養(yǎng)活母親,,為此起早貪黑。
“如果我說我能解決,,那么,,你愿意娶我嗎?”錢凡有點(diǎn)反應(yīng)不過來,,眼前這個天仙般的女子居然還有行醫(yī)手段,?還沒等他同意,未染已經(jīng)從胸口取出一枚蓮子,,放入錢母口中,。那蓮子,入口即化,,在她身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綠光,。
不多時(shí),錢母抬起了頭,,眼神中透露著清明,,身體也仿佛年輕了十歲??吹侥壳盎謴?fù)如初,,錢凡立馬沖了上來,抱緊了母親放生大哭,??吹剿麄兡缸酉嗑?,未染識趣地走了出去??粗ピ豪锏难?,露出了微笑:“看到你能開心,真是太好了,。這,,已經(jīng)是第幾場雪了呢?大概數(shù)不清了吧,?!?p> 這場相隔十幾年的會面持續(xù)時(shí)間相當(dāng)?shù)拈L,很久,,很久以后,,門扇才有了動靜。未染回過頭,,卻發(fā)現(xiàn)出來的人不是錢凡,,而是他的母親。
“姑娘,,首先感謝您的救命之恩,,老身沒齒難忘?!边€沒等她說完,,未染就已經(jīng)意識到了什么,然兒卻并未打斷,。
“剛才我聽凡兒說了,,姑娘對凡兒有情,可是……這孩子,,我們從小便給他指腹定了一門親事,,若老身未醒來也就罷了,可現(xiàn)如今……可憐天下父母心啊,?!彼龥]有繼續(xù)說下去,錢母眼中已盡是愧疚,。
“我知道了?!蔽慈緵]有再說什么,,只是默默的轉(zhuǎn)過頭。而此時(shí),,錢母卻做了一件讓人意想不到的事,,她竟用頭拼命的朝墻上撞去,。是啊,她在,,自然不能讓兒子落個不仁不義之名,,可她如果不在了,還有誰能說什么呢,?
“您不用這樣,,只要他幸福,我都愿意的,?!币还蔁o名的力量將錢母彈了回來,未染依舊沒有轉(zhuǎn)身,,悄悄地,,向門外走去,留下呆若木雞的母子二人,。
錢凡最后一次見到未染,,是在他的婚禮上。那個女孩穿著一襲白衣,,打著傘,,如仙女下凡。他拼命不讓眼淚流出來,。未染最后一次見到錢凡,,是現(xiàn)在,在他的碑上,,輕輕摩挲,。
“你現(xiàn)在,又在哪兒呢,?”未染從胸口取出一枚蓮子,,任由它,消散在天地之間,。
圣歷657年新州城
秋天的風(fēng)多少讓人有些無奈,。它不似夏風(fēng)的火爆直爽或冬風(fēng)的酷烈直爽。它總是那么婉轉(zhuǎn),、有條不紊,。吹到身上,微冷,;吹到心頭,,微冷。它總是那么悠長、延綿不絕,,從頭吹到尾,,一刻也不曾停息。
她執(zhí)傘走在風(fēng)里,,蓮步微移,。就好像飄在空中一般。一個瘦小的男人冒冒失失地跑過,,撞在她身上,。匆忙地道歉并離開,行云流水宛如劇本一般,。女子轉(zhuǎn)過頭看著他離開的方向注視了許久,,許久。
街尾的小巷里幾乎沒有什么光亮,,幾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聚在一起,,把身上的東西掏出來分贓。這是新州城里最為臭名昭著的幾只“老鼠”,。偷竊拐騙無惡不作,。而他們卻沒注意到,一道白色的身影正立在墻頭,,靜靜地看著他們,。在月光的照耀下,她顯得更加圣潔,。她從墻頭輕輕躍下,,向那名瘦小男人的身后走去。這個過程中沒有發(fā)出一點(diǎn)聲音,。
其他幾人看見了,,于是拼命地給那男子使眼色。然后,,同時(shí)跑路,。男子也想跑,卻感覺肩上搭了一只手,。他僵硬地轉(zhuǎn)過頭來,,幸好,不是鬼魂,,是他今日曾見過的人,。他這才松了口氣,換上一副笑容:“姑娘,,再下先前只是不小心碰了姑娘一下,,姑娘不至于追到這兒吧,?大不了我賠您個不是,您看,?”心里卻在嘀咕:“媽的穿的這么好看,身上卻連一分錢都沒有,,真是個窮鬼,。”
然而,,女子答非所問:“你叫什么名字,?”
男人像是做賊似的瞟了一眼:“我說了的話,如何,?”女子沒有回答他,。他捏捏衣角又拽拽頭發(fā),最終咬著牙說:“我叫曾魯,?!迸佑贮c(diǎn)點(diǎn)頭,回道:“我叫未染,?!?p> “你半夜找我就是為了這個?”未染點(diǎn)點(diǎn)頭將他松了開來,。
這下曾魯有點(diǎn)摸不著頭腦了,,這女人半夜三更的跟蹤自己就為了問個名字?于是他試探著問道:“那,,我可以走了,?”女子還是點(diǎn)頭,這不禁讓他更迷糊了,。他猶豫著,,嘗試著退后一步。那女人果然沒有動,。見此情形,,他便急忙轉(zhuǎn)身,先是慢走,,到快走,,再到飛奔。他一路跑出去很遠(yuǎn),,一直到他跑不動了才停了下來,。然后下意識地回頭看看。這一看卻壞了:那女人儼然站在不遠(yuǎn)處,。
曾魯雙腿一軟,,當(dāng)時(shí)就跪下了:“姑奶奶呦,,您大人有大量放曉得一馬吧。小的把今天的錢全燒給您,,別跟著我了成嗎,?”
未染上前走了兩步,將他扶起,,然后搖頭道:“不行,。”
“為什么???”曾魯哭喪著臉問。
“因?yàn)槲沂莵碚夷愕?,專程來找你的,。”這句話讓曾魯誤會更大了,,趕忙又要跪下:“姑奶奶啊,,小的雖然是常常坑蒙拐騙,,卻從不曾害過命啊,。這怎么就找上我了?”
“因?yàn)槟闶俏业膼廴?。上輩子也是,,上上輩子,上上上輩子,,都是我的愛人,。所以我來找你?!蔽慈痉鲋?,輕聲說道。
“愛人,?”曾魯懵了,,他可從來未曾聽說過這種事。眼前這像是女鬼的,,居然是來尋親的,,還要給自己當(dāng)老婆??墒抢掀拍艹詥??能換錢嗎?曾魯稍微一想,,便做出了決定:“那個……女鬼姐姐,,小的無依無靠也無家室,,跟著我沒有好日子過,要么,,您換個別人,?”
“不行?!蔽慈鞠攵紱]想,,“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?!?p> 曾魯?shù)芍郏X袋還沒轉(zhuǎn)過彎來,。他想了想,,自己也打不過這女人,于是便閉口不言,。接下來的幾天里,,新州城里出現(xiàn)了滑稽的一幕:一個慣偷身后總是跟著一個白衣仙女,走到哪兒都引人側(cè)目,。幾天下來,,他楞是一個子都沒摸到。上次的兄弟們都以為他撞了鬼,,也紛紛不敢和他接觸,。這可給他愁壞了。只是,,經(jīng)過幾天的了解,,他到是不再害怕未染了。
“未染啊,,你說,,你就這樣跟著我,我也沒法找人下手啊,。這都好幾天沒弄到錢了,,眼看著飯都要吃不起了。要么,,你接濟(jì)接濟(jì)我,?”曾魯靠在一塊石頭上,老道地說,。
“我身上并無財(cái)物,。”
“那要么你把那把傘賣了,?看起來挺值錢的啊,。反正到現(xiàn)在就只剩這個了,,總不能把你人賣了吧?!闭f著,,他突然安靜了,眼睛一轉(zhuǎn)便有了主意,。
他帶著未染,,一路來到當(dāng)?shù)匾患易畲蟮那鄻牵猩狭死哮d子,,悄悄背過未染和老鴇子談?wù)撈鹆耸裁?。二人很快談好了價(jià)錢,未染站在不遠(yuǎn)處,,聽著他們的談話,,眼神漸漸淡了下來。
“未染,,你在這待一會兒,,喝杯茶。我出去給你弄點(diǎn)吃的,,很快就回來,。”他如是說道,。
未染點(diǎn)點(diǎn)頭,,算是應(yīng)允。未染喝下了茶,,留在了屋里,,看著他一步步離去,一直到他走出大門,,未染消失了,。其實(shí)她還在原來的位置,只是別人看不到罷了,。
于是,,她就站在誰也看不到的地方,親眼看著曾魯被追回來,,搶回了錢,,還打斷了腿。又親眼看著他在破廟里茍延殘喘到活活餓死,。未染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如此,,她只覺得難過。她將一枚蓮子放在曾魯?shù)氖w上,,頭也不回地走了,。
圣歷739年寒州城外
已是三更天了,,豆大的燈火還在拼命地跳動著,映出了一張學(xué)子的臉龐,,所幸是夏天,,就算沒有窗戶紙也不會太過于冷,更不會有什么風(fēng)吹進(jìn)來,??煲节s考的日子了,要再加把勁才能萬無一失,。不知道從什么時(shí)候開始,,窗外靜靜地站了一名女子,她撐著傘,,穿著一身白色長裙,,如仙子般獨(dú)立,素白無暇,。
喬蒲沒有時(shí)間注意窗外的顏色,一心扎在書里,。不學(xué),,就沒有好成績,就無法上榜,,也不能當(dāng)官,,更不能平了父母的冤屈。不論如何,,都要將它們死死的記住,。
“這一世,你是書生啊,?!蔽慈究粗矍暗娜耍冻隽宋⑿?,“真努力啊,,我,終于找到你了,?!彼瓦@么站在窗外看著他,怎么也看不夠,,一直到他放下書本入睡,,卻也邁不開腳步。
天還未亮,,喬蒲已經(jīng)從床上爬了起來,,在讀書前,,還要把家里的大小事安排一下。這時(shí),,他才看到,,窗外站了一個奇異的女子。這人,,大概是他有生以來見過的,,最好看的女子。稍作思索,,喬蒲走了出去,,然而,還沒等他開口詢問,,那女子竟直接握住了他的手,,這可讓他大吃一驚。在她過來的一瞬間,,他分明感覺,,這個人,是如此的熟悉,。
擁抱,,只持續(xù)了那么一瞬,下一秒就被喬蒲推開:“男女授受不親,,姑娘這是為何,?”原本的疑惑都被一個擁抱打斷了,改成了驚愕,。眼前這女子竟如此放浪,,真是泯了那一襲盛世美顏。
“我是未染,?!彼f話了。
“未染,?”喬蒲盯著她,,在腦海里回憶了好久,也依舊沒想起,,“姑娘,,小生并未見過姑娘,也不識姑娘名諱,。所以,,姑娘找小生,所為何事?”這時(shí)候,,屋中又走出一人,,她著裝和喬蒲一般寒酸,都是粗布,,姿色也比未染相差甚遠(yuǎn),。她走的很慢,還用一只手護(hù)著隆起的腹部,。
“夫君,,有客人?”
看到她,,未染有些愣神,,臉色也急轉(zhuǎn)直下。她抓著傘的手在顫抖著,,甚至一時(shí)竟說不出話,。喬蒲夫婦看著眼前這女子的異樣也是驚奇萬分,這個客人,,似乎不太友好,。
“未染姑娘,你這是,,怎么了,?”喬蒲硬著頭皮問道。
“怎么了……”她的語調(diào)有點(diǎn)顫抖,,“她,她是誰,?”未染抬起手,,指向剛剛出來那女子。
“是我夫人,?!狈蛉硕殖隹冢髅髑缋薀o比的天氣好像忽然響了一個炸雷,。太陽明明還在,,卻讓人覺得有些發(fā)冷。
“夫人……夫人……”未染自言自語著,,好像,,發(fā)了失心瘋似的,“為什么,,為什么是這樣,,為什么……”氣氛越發(fā)詭異了,喬夫人害怕的躲在喬蒲的身后,,生怕眼前這女子突然發(fā)難,。
“你……你離開他,,我可以原諒你。你應(yīng)該和我在一起才對,?!焙鋈唬慈咎痤^,,盯著喬蒲,,“你該娶的是我,我不想再失去你了,?!?p> 喬蒲眼中的疑惑更濃了,眼前這女子實(shí)在是怪異的很:“姑娘你在說什么胡話,,在下已有家室,,和夫人恩愛的很,斷然不可能橫生二心,,更何況,,小生只與姑娘初見,姑娘就讓小生放棄同甘共苦十?dāng)?shù)年的夫人,,這等荒謬話,,姑娘也說的出口?小生好歹也是飽讀詩書之人,,斷不可行此等荒唐事,!”
“二心?荒唐,?你本來就是我的,,憑什么這個女人可以,而我卻不行,?!?p> “姑娘情自重,我與夫人自幼相識至今已經(jīng)十幾年的時(shí)間,,姑娘可以為,,一句話就能讓十幾年的情誼作廢?未免太過于荒謬了,。姑娘請離開吧,,以姑娘的條件想找什么夫君不都是信手拈來,何必與我置氣,?”說著,,喬蒲往后退了退,護(hù)地更緊了,生怕眼前的女子做什么過激事,。
“十幾年,?區(qū)區(qū)十幾年,我又等了你多少個‘十幾年’,?陪了你多少個‘十幾年’,?可……你居然,和別人成婚,?!彼谋砬橐呀?jīng)徹底扭曲,眼睛紅的要滴出血來,,淚,,卻是流不出來。
她走了,,安安靜靜地走了,。喬蒲看著那個莫名其妙的女人。帶著愛人回了破屋,。未染并未走遠(yuǎn),,她在遠(yuǎn)處看著,駐足觀望,,淚,,忍不住流著。她看了很久,,也哭了很久,,久到她自己都快忘了時(shí)間。
終于,,她動了,。一道碧綠色的葉刃在她手里生成,朝著小屋吹去,。小屋在這道碧綠色葉刃下不斷解體,將屋里的二人暴露在葉刃之前,。第二道,、第三道,無數(shù)道葉刃接踵而出,。她已經(jīng)陷入了瘋狂,,雙手不斷揮舞,一道道葉刃切割過喬氏夫婦的身體,。明明是絕美的面龐缺如惡鬼般慎人,。喬蒲在葉刃中漸漸泯滅,連叫聲都為來得及發(fā)出。未染覺得,,胸口好像有什么東西碎掉了,。她的一襲長裙被無聲地風(fēng)染成了黑色。幽邃,,猙獰,。直到他們消失殆盡。未染無力地倒在地上,,嘴里呢喃著:“為什么……”
天,,越發(fā)的陰沉了,甚至顯得有些恐怖,。烏云從遠(yuǎn)方奔騰而來,,隱天蔽日。風(fēng),,也卸下了舊日和善的偽裝,,露出了不同于平日的狂暴模樣。天和地,,都在為他而悲傷,,為她而悲傷。然而,,暴雨卻遲遲未曾落下,,它們在云中摩擦著,醞釀著,,一發(fā)不可收拾的情緒,。
未染依舊倒在哪里,手里的傘卻漸漸亮了起來,,在這陰沉的天地中顯得十分圣潔,,光明??粗麨樗龅膫?,未染只覺得越發(fā)思念,越發(fā)難受,。
“尹宣,,明明,我們說好了的……”她看著那把傘,,感覺身體都要裂開了一般,。那把傘越來越亮,甚至已經(jīng)到了刺眼的地步,,可她依舊盯著,,眼睛里沒有血絲,,沒有淚,只有濃濃的悲傷,。
當(dāng)光芒達(dá)到最盛的時(shí)候,,傘從她手里掙脫,飛到了天空之中,。一個人影,,從傘中分離了出來。
“尹宣,?”看到哪人,,未染楞了一下,雖然那個人影和她的尹宣完全不相似,。她的尹宣,,從來都是笑盈盈的,不會有這種殺氣,。
空中的尹宣動了,,他抬起右手指向天空,傘下忽然生成了一道光柱,,將未染罩住,。
“未染,如果可以,,我寧愿我們再也不相見,,也不愿有這種事情發(fā)生?!?p> “什么,?發(fā)生了什么?”未染站起來,,想要擁抱她的尹宣,,可是,卻發(fā)現(xiàn)怎么都沖不破這光柱,。而對于她的行為和語言,,“尹宣”恍如未聞,再沒有開口,,只是傘下的光柱越來越熾盛,。
“尹宣……”雖然那人臉上盡是殺氣,可明明就和她的尹宣一模一樣,,那就是尹宣。未染臉上只剩下了癡情,,再沒有半點(diǎn)先前的猙獰,。雖然隨著光柱的熾盛越來越痛苦,,可她依舊沒有吭聲,只是拼了命的要出去,,出去見她的尹宣,。當(dāng)光芒達(dá)到鼎盛的時(shí)候,“尹宣”化作一道流光進(jìn)入了傘中,,而未染,,在光柱里一點(diǎn)點(diǎn)泯滅,像被風(fēng)吹散一般,。最后,,化作一朵黑色的蓮花。傘仿佛耗盡了力量,,暗淡了下去,,最后,掉在蓮花之上,。
幾日后,,一位身著龍袍的男子架馬來到了這座小屋廢墟前,他下馬后,,先是朝著蓮花和傘深深一拜,,才將他們捧了起來。
“長公主殿下,,您終究是……”他沒有說下去,,嘆了一口氣,上馬揚(yáng)塵而去,。
天生七竅性本空,,萬載得道似懵懂
盈舞眉梢素白色,傾心一付再難收
輾轉(zhuǎn)苦待輪回始,,奔波默視幾世終
癡情自古殊途道,,落淚無花藏深宮
圣297歷年
“傳說中,蓮又七竅,,生七心,。象征著她的七種品性:開誠、自足,、謙和,、博愛、忠貞,、得體,、單薄。每失去一顆蓮心,,也同樣會失去品性,。如果七科蓮心都失去了,,那么,將會變成負(fù)面的,,危害蒼生的存在,。她是妖,此生不得見日月光,,所以,,臣打造了這把傘。一來避光,,二來,,當(dāng)她失控后,將其打回原形,?!?p> “可,畢竟是傳說,,萬一失去蓮心也不會變壞呢,?”
“所以,臣還設(shè)置了一道禁制,,只有她殺過人以后,,才會滿足第二個條件?!?p> 尹宣沉默了一會兒,,拿起了傘,走了出去,。
未染,,正站在亭中看著花。她本就是花中的仙子,,對花,,更特別喜愛。尹宣悄悄走到她身后,,挽住了她的肩,。
“未染,記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,?”尹宣的臉色掛著一如既往燦爛的笑,。
“今天……?今天是什么日子啊,?!蔽慈镜纱罅怂`靈的眼睛,不解地問道,。
“從今天開始,,咱們就正式認(rèn)識十年了,!”
“哇,你記得這么清楚,。”她的嘴巴都驚訝成了“O”字形,。尹宣神秘地一笑,,從身后拿出一把傘,放在了她面前,。
“這是送你的禮物,。以后,你就不用換傘了,?!?p> 未染一把奪過傘,細(xì)細(xì)地觀察了一番,,隨后抱緊了尹宣,,在他臉上“吧唧”親了一口:“尹宣你真好!我要和你在一起一輩子,!”她的眼笑成了月牙,。而尹宣卻是摸摸她的頭:“傻丫頭,這怎么可能呢,,我會老,,會死去的。人類的壽命不過百年而已,,太短了,。所以,我才打了這把‘珍珞傘’,,讓它替我,,陪你一輩子?!?p> “不,,我就要你,只要你,。要是你敢死了,,我就去找你的轉(zhuǎn)世,那也是你,?!蔽慈救鰦傻馈?p> 尹宣則是寵溺得說:“好,,那我也只要你,。我尹宣,,這輩子,下輩子,,下下輩子,,生生世世,都只愛你未染一個,?!?p> “說話算話?”
“說話算話,!”
“拉鉤,!”
“好?!?p> 天空中淅淅瀝瀝得下起了小雨,,未染臉上露出了弄弄的笑意。她撐起傘,,走出了亭子,。轉(zhuǎn)過身來看尹宣,一身白裙顯得尤為圣潔,。宛如,,一副絕美的畫卷。
“我……美嗎,?”
“傘,,翩翩素白,遺世獨(dú)立,,隱天蔽日,,藏體藏心。禍亂世以撥正,,扶青天以歸明,,最是無心。無數(shù)唏噓前朝事,,為藏兵之閣而冊之,。”
“人間有百事,,皆藏于兵,。而藏兵中者,言萬事也難終,?!?p> ——藏兵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