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昏時分。
天色尚未徹底昏暗,,白霧繚繞,,護山大陣上琉璃閃爍片刻,便是隨著白霧,,逐漸消隱在山林之間,。
乍一看下,這里除了一片白霧,,竟看不出有絲毫其他建筑的樣子,。
一名身穿火紅長裙的少女,足下踩著一枚梭狀法器,,手中拿著一柄長劍,,而其手腕上一串銀色鈴鐺,,被調皮的風不斷撥弄,發(fā)出叮當叮當?shù)拇囗?,悠長而又迷幻,。
過往的弟子,無論男女,,都會停下匆忙的腳步,,問上一句“火師姐好”。
隨即,,便是那些男弟子愛慕中透漏放光的眸光,。
以及,那些女弟子掃過少女身體之后,,內(nèi)心之中不自覺生出的挫敗感,。
而紅裙少女對這些不同的目光置若罔聞,只是微微點頭示意,,腳下速度卻是絲毫不停,,不消片刻,便是停留在一座山頭上空,。
夕陽的余暉,,透過護山大陣,映照在山頭,,將這山頭涂染成一片金色,。
而這山頭,由三座主峰和一些平滑的山脈構成,,站在高空中,,乍一看下,仿佛一只趴在地上休憩的二哈,,說不出的恬靜安逸,。
偏偏這二哈的一只耳朵憑空消失,讓整個山頭,,缺少了那么一點點和諧,。
隱約間,還能看到主峰上三個閃爍的大字,。
大黃峰。
……
且說這山頭之名也是大有來歷,。
這山頭的前主人,,也就是紅裙少女的師傅,曾經(jīng)養(yǎng)過一條通體金色的大狗,。
后來還給這條大狗取了一個很不俗的名字--大黃,。
那大狗異常通曉人性,,除了喜歡幫紅裙少女的師傅改造洞府之外,偶爾也會有一些異常舉動,,甚是討師尊喜歡,。
而山頭每到夕陽之時,總是變成一片金色,,外形又和她師尊養(yǎng)的那條大狗極其相似,。
故而師尊給其取名,大黃峰,。
“師傅呀,,您已經(jīng)離開宗門十年,再不回來,,這大黃峰,,怕是要落入宗門其他長老之手了?!?p> 紅裙少女喃喃自語了幾句,,隨即便是搖了搖頭,向自家山頭落去,。
她剛去執(zhí)法殿將今日戰(zhàn)況匯報完畢,,又聽了一會兒其他師叔的“諄諄教導”,這會兒才有時間返回自家山頭,。
少頃,。
紅裙少女落到大黃峰中間的一座山峰上。
蒼松綠柏,,百丈之外,,是一個小湖泊,微風吹來,,波光粼粼,,而在湖泊旁邊大概三十丈的地方,建有兩座石屋,。
少女蓮步輕移,,向其中一座石屋緩緩走去。
“恩,?人呢,,怎么感應不到氣息,難不成去了別的山頭,?
不應該呀,,就師弟那個性子,除非我打昏了綁著去,。
否則只他一人,,是絕對不會離開這大黃峰的,。”
感應到石屋之中并沒有流蘇的氣息,,少女秀眉微蹙,,打算去石屋中看看。
然就在她往前走了不到一丈,,異變突生,。
就見原本空無一物的山峰平地上,忽然間云霧四起,,獸吼不斷,,頃刻間,幾十道身影從云霧中踏出,,將少女團團圍住,。
少女凝神一看,竟然是三十多頭身高足有一丈,,體型健壯,,口生獠牙的狒狒。
然這狒狒和山林中常見的狒狒卻有所不同,,不但體型要大很多,,手中更是扛著刀槍劍戟,狼牙棒等不同的武器,。
吼,。
當中一只狒狒揚天發(fā)出一聲長吼,手中巨大的狼牙棒高高掄起,,連帶著空氣,,都發(fā)出一陣嗚嗚的聲響,向少女砸去,。
少女冷哼一聲,,足下輕點,嬌軀卻是已經(jīng)向后滑出幾丈,,同時手中長劍一抖,,霎時間漫天劍影交織,將自己身體圍的密不透風,。
砰砰砰。
轟轟轟,。
雙方交戰(zhàn),天地靈氣不斷晃動,悶響聲宛若平地驚雷,,一刻都未停止。
而這些狒狒見久攻不下,,忽然變得暴戾起來。
就見其中一只狒狒將手中武器狠狠插到地上,,隨即,手中多了一疊符篆,。
其他狒狒見此,手中同樣多了一疊符篆,,而這些狒狒接下來的動作,,出奇的一致。
就見它們將手中符篆一扔,,接著集體后退,。
這一刻,,少女臉上再也不復方才的鎮(zhèn)定之色,手中法訣連續(xù)變幻,,口中咒語聲如同急雨,,便是那好聲音的主持人見了,,也要自慚形穢,,嘆其自己望塵莫及,。
轟轟轟。
上百枚符篆同時爆裂,,剎那間,風刃,,冰刺,雷鳴,,毒霧,火球,,土錐,,還有大量憑空出現(xiàn)的藤蔓,向少女席卷而去,。
少女手中長劍此刻已經(jīng)變成十二柄小劍,,靈光狂閃,,將大部分攻擊都化解,。
然而少女雖然修為厲害,靈器小劍也頗為不凡,,奈何這些符篆也并非那種垃圾符篆,,百余張符篆同時爆炸,,少女此刻體內(nèi)靈力已經(jīng)虧空,,再無法化解下一輪攻擊了。
而那些狒狒,,見一次攻擊并未奏效,,毛茸茸的臉上瞬間布滿怒意,下一刻,,每一只狒狒手中再次出現(xiàn)一疊符篆,作勢就要扔出去,。
少女面色劇變,,口中厲聲呵斥道:
“流蘇,你這個混蛋,,再不出來,你師姐就要升天了,。”
而那些狒狒,,顯然沒有理會少女的意思,,手中符篆靈光狂閃,看樣子就要將少女轟到毛都不剩,。
然而下一刻。
這些狒狒手中動作紛紛一滯,,隨后臉上怒容消失,符篆也被收了起來,恭敬的排隊立在了兩旁,。
與此同時,,云霧消失,一名身穿黑色長衫的少年,,出現(xiàn)在少女眼前,。
“混蛋流蘇,你這是干什么,?你要謀殺親師姐不成?”
少女此刻頗有些狼狽,,不但面色慘白,,而且身上所著的紅色長裙,,也多處破損,,一時間春色乍現(xiàn)。
“咳咳,,師姐莫怪,,師弟怎會有謀殺師姐之意,只不過是自己方才在練功,,為防他人忽然打擾,,這才布置了一些手段?!?p> 流蘇將目光從少女身上收回,,接著一揮手,那些狒狒飛快縮小,,最后沒入一個儲物袋,,被流蘇收入了袖子之中,。
“這是自家山頭,,你防誰,?防我嗎,?”
少女依舊杏眼微嗔,,胸口劇烈起伏著,,讓那紅裙的上圍,顯得岌岌可危,,隨時都會崩潰一般,。
“師姐莫生氣,,還是先去自己房中換一套衣服,稍后再說此事吧,?!?p> 言聽于此,少女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窘迫,,玉足一跺,帶起一陣香風,,卻是直接去了自己的石屋,。
片刻之后,。
湖泊旁邊的一個涼亭里面。
火珊瑚重新?lián)Q了一身火紅色的長裙,,那柄靈器長劍,,卻并未被其帶在身上,,而是放在了房間之中,。
涼亭之中,,身穿黑色長衫的流蘇盤膝而坐,,身前放著一個桌子,桌子上則放了幾個青花瓷的圓盤,。
“師姐坐,,嘗嘗師弟的手藝如何,?!?p> “哼,你別拿這些好吃的來堵我的嘴,,整日就弄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,,自己的修為呢?
自從十年之前你受了一次傷,,這十年來,,你修為寸步不前,每天窩在自家山頭,,也不知道你在搗鼓什么玩意,。
你我修士,當以自身修為為主,,沒有修為,,你如何在諸多弟子中勝出?
又如何獲取足夠的資源維持自身的修煉,?
現(xiàn)在其他弟子忌憚我這個宗門第一師姐的名頭,,尚且不敢對你如何。
但是若有朝一日我遭遇不測,,或者去了別的山頭,,你要怎么辦?
你就不能用點心在修煉上,?
整日鼓搗這些傀儡符篆,,有何用處,?”
火珊瑚氣鼓鼓的,卻是沒有看桌子上那些被蓋起來的美味,,一連串的訓斥之語,,仿佛機關槍一樣一股腦的抖了出來。
“師姐乃有福之人,,遭遇不測這樣的話,,想必師姐也是隨便說說,當不得真,。
至于離開山頭加入別的山頭,,師姐舍得嗎?
別的不說,,其他山頭可沒有師弟這樣的手藝,,給師姐做好吃的?!?p> 流蘇卻是絲毫不慌,,單手一招,圓盤蓋子打開,,剎那間,,一股清香溢散而出,狠狠刺激著火珊瑚的味蕾,。
“啊呀,我真快被你氣死了,,說了這么多,,你就當耳旁風了是吧,,這飯不吃也罷,,我,,我,,我,,我餓死算了,?!?p> 火珊瑚鼓著腮幫子,,仿佛一條脹氣的河豚,,倒是平添了幾分可愛,。
“師姐當真不吃,今日可是上好的石斑魚,,我特意做了秘制醬料,。”
“不吃,,餓死不吃,,除非你答應我好好修煉,。”
“師姐不吃,,那我一個人吃了,。”
……
于是,,半個時辰之后,。
火珊瑚整個人斜靠在椅子上,,手中端著一盞琉璃酒杯,,細細將杯中液體倒入口中,粉色的舌頭,,將嘴唇上殘余的醬汁舔干凈,。
而桌子上用來盛菜的圓盤,此刻空空如也,,一點不剩。
“我說小師弟呀,你這釀酒和做菜的手藝,,當真是極品,,若是你這修煉也能和做菜釀酒一樣用心,,現(xiàn)在恐怕也是內(nèi)門排名前十的弟子了?!?p> 火珊瑚醉態(tài)朦朧,,語氣倒是有些慵懶,。
“呵呵,,師姐此言差矣,,為了門內(nèi)排名,就去打個你死我活,,稍有不慎,,就有可能被門內(nèi)其他師兄弟暗算,落一個身死道消的凄慘下場,。
人如果死了,這修仙還有什么意義呢,?”
流蘇卻是渾然不在意,再次給火珊瑚到了一杯美酒,,自己則只是小酌。
“可是你不爭,,哪里來的資源,?”
“師姐爭了這么多年,,掛著一個天煞門首席大弟子的名頭,又得到了多少資源呢,?
每次正道門派來犯,,師姐都是殺敵最多的一個,然而事后所分戰(zhàn)利品卻是最少的一個,。
這么多年,,師姐修煉所用的材料,不也都是從別處搶來的嗎,?
有幾分是宗門賜予的,?”
這一番話,說的火珊瑚啞口無言,,最終,,卻只是嘆了一口氣,悠悠的說道:“宗門也不是完全無情,,至少沒有收回我們的山頭不是,。”
“呵呵,?!?p> 流蘇起身,臉上神色不變,,目光最終落到大黃峰那只缺失的耳朵上,,開口道:“當年,若非師姐將我大黃峰的靈脈整個挖出來交給了宗門,,這大黃峰,,怕是早就改名易主了吧?!?p> “唉,,是呀,師傅他老人家若是有朝一日回來,看到大黃峰的狗耳朵消失,,不知道要氣成什么樣子,。”
火珊瑚將手中瓊漿一飲而盡,,看著那只空蕩蕩的狗耳朵,,有些悵然若失之感。
那耳朵,,本是大黃峰的靈脈所在,,在他們的師傅離開大黃峰五年之后,為保住大黃峰一脈,,她不得已將這靈脈連根挖出,,送給了宗門,這才讓這大黃,,少了一只耳朵,。
“且不說宗門如何,就說我大黃峰,,昔日師傅尚在的時候,,雜役弟子加上師傅的親傳弟子,有兩百余人,。
而今十年過去,,那些弟子死的死,跑的跑,,竟然只剩下你我兩人,,何其哀哉?
宗門每次有什么危險的任務,,也交給師姐去處理,,焉知不是宗門想要換一種方式除掉你呢?”
火珊瑚聽到這里,,整個人臉上笑意已經(jīng)徹底消失,,時間過了良久,才開口道:“實在不行,,我就帶你加入其它山頭,,宗門無非是想收回大黃峰,又不好直接開口,,我讓出來不就可以了,?!?p> “師姐此言差矣,,當年師傅所收弟子中,雜役弟子尚且不說,親傳弟子天賦堪比師姐的,,也并非沒有,。
那些弟子,有一部分是去執(zhí)行宗門任務的時候意外死亡,,有一部分卻是加入了別的山頭,。
他們的命運現(xiàn)在如何呢?
恐怕他們混的,,還不如其他山頭的雜役弟子吧,。
有危險要沖在第一線,有好處和他們沒有一點關系,。
即便師姐現(xiàn)在位居天煞門首席大弟子之位,,然修為只有納靈境四重。
或許你在當代弟子眼中修為已經(jīng)通天,,然而在那些結丹境的長老的眼中,,不過是一枚棋子,隨時都會被拋棄,?!?p> 火珊瑚閉口不言。
她知道,,流蘇所言,,都是事實。
然而她加入宗門多年,,思想總歸有些固執(zhí),,雖然知道宗門的各種弊端,自己卻又無可奈何,,只能任由宗門擺布,。
“那你說,該怎么辦,?”
“師姐在門中多年,,凡事都沖在第一位,然這么多年,,除了賺了些許名頭,,又得到了什么好處呢?
天煞門總有一天會被正道所滅,,師姐以后應該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,韜光養(yǎng)晦,收斂鋒芒,,將自己搶來的資源攢下,,加快自身的修煉,。
等時機成熟,便可以離開天煞門,,重新尋一宗門,,安然修煉,度過此生,,豈不快哉,?”
“這……”
火珊瑚托著下巴,陷入了沉思,。
不知為何,,她今日總覺得,這小師弟所言,,甚有道理,。
而她曾經(jīng)在宗門所受的那些諄諄教導,此刻居然變得模糊起來,,這讓她產(chǎn)生了短暫的懷疑和迷茫,。
難道。
真要學小師弟一樣,,茍死山中嗎,?
似乎……
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