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三郎聽罷徐濱一席話,,眉宇之中越發(fā)陰暗,伸手奪過賬簿,,卻隨意丟在案幾上,。
“帶我走一遭韓記,我倒要看看這個破落流民戶,,到底作的什么妖,?”
于是乎,兩人出門左拐,,沒幾步路就到了皇家彩撲公舍門前,。
車水馬龍的景象,,比四海可興旺多了,,反倒讓楊三郎愈加慪氣,,當(dāng)下提起衣袍便跨進(jìn)門去。
韓記員工見客人上門,,便笑臉相迎,,只是客人較多,連條凳都坐滿了,,只能陪楊三郎站著說話,。
“請問兩位官人,到此經(jīng)辦彩撲事務(wù)或銀號事務(wù),?”
楊三郎環(huán)顧室內(nèi),,四五個韓記員工分別給客人們介紹具體情況,大多都關(guān)于定期銀票的獎勵金,,與徐濱所說一般無二,。
自仗著四海東家的身份,哪里肯與小廝磨嘴皮子,,瞥了一眼徐濱,。
徐濱會意,便上前說道:“勞煩小哥通稟貴號東家,,四海銀票鋪,,徐濱前來拜會?!?p> 東家,?韓會長?
韓記員工有過訓(xùn)練,,特別是接待客戶,,各種情況都有規(guī)章制度。
“這位官人,,實(shí)在抱歉,,我們東家不在此處。不過,,韓記銀號目前由張誠張掌柜打理,,若是可以,我這就給二位通稟,?!?p> 徐濱也知道韓逍遙確實(shí)平日不在銀號,基本上都是張誠出面,,于是低聲說給楊三郎知曉,。
“那就先見見這位張掌柜吧?!?p> 韓記接待員工答應(yīng)一聲便匆匆向后通稟,,后堂有韓記的會客室,用來接待特殊客戶,,一般客人由大堂里的店長應(yīng)付,。
作為銀號員工,同行四海銀票鋪肯定爛熟于心,,故此不多時,,員工引著張誠來到大堂。
“歡迎歡迎,,徐掌柜大駕光臨,,鄙號蓬蓽生輝!”
張誠哈哈大笑,,好一番相交莫逆的親熱勁,。
徐濱也笑著拱手,低聲說道:“這是我們四海東家,,楊三郎,。”
張誠隨即笑道:“楊東家一身富貴且年少有為,,張某久仰,!此處不是說話的所在,兩位到后堂小坐片刻,,如何,?”
楊三郎本想擺譜耍耍威風(fēng),可進(jìn)了大堂才意識到,,這里是皇家商鋪,,恐怕不便撒野。
見張誠雖然大大咧咧,,好歹還算知道禮數(shù),,也就微微頷首。
到會客室就座后,,員工見機(jī)送上茶點(diǎn),,三人這才互相打量。
張誠已經(jīng)閱人無數(shù),,看楊三郎憋著一股氣,,徐濱又有些無奈的樣子,心里猜到了七八分,。
現(xiàn)在才反應(yīng)過來,?
可惜,,晚了點(diǎn)!
喝了口茶,,張誠不慌不忙地問道:“不知楊東家今日到鄙號,,有何指教?”
到了這里,,徐濱自然不搶著說話,,只看著自己東家對答就好。
楊三郎就等著張誠發(fā)問,,接著話說道:“此來本意是尋韓東家商量些事情,,既然他不在,由你傳個話也是一樣,?!?p> 張誠點(diǎn)點(diǎn)頭:“楊東家但說無妨?!?p> “國有國法,,行有行規(guī)!韓記銀號成立伊始便一再觸犯行規(guī)挑釁同行,,以至于禍亂京城群情非議,。楊某念及韓記初來乍到不通情形,故而特來相告,,望即刻改弦更張,,回歸正道為好!”
針對同行前來挑釁威壓,,甚至實(shí)施臺面下的手段,,韓記早有準(zhǔn)備。
張誠作愕然狀,,驚訝地問道:“敢問楊東家,,您方才的言辭是代表東京城所有同行么?”
楊三郎滿不在乎地說道:“是又如何,?”
這種大包大攬的話怎么能輕易出口,?只是楊三郎語速太快,徐濱沒攔得住,。
他只得中途插話轉(zhuǎn)圜,,笑著說道:“張掌柜,貴我既是同行又是鄰居,,我們東家聽到同行有諸多言論,,故而登門相勸。實(shí)在也是一番好意,,開門買賣最重要的是和氣生財(cái)嘛,!”
楊三郎卻覺得徐濱有些唱反調(diào),,不滿地斜了一眼,接著說道:“總之一句話,,銀票鋪的規(guī)矩,,兌換一貫收錢不得少于三十文,至于什么定期銀票還是痛快一點(diǎn)趕緊撤了,!”
既然楊三郎擺明了強(qiáng)硬手段張誠也不必?zé)崮樫N冷屁股,當(dāng)下收斂笑容,。
“楊東家,,你說銀票鋪的規(guī)矩,兌換一貫三十文,,東京城里收二十九,、二十八文的多了去,甚至還有二十七二十六的,,你能管的過來嗎,?還是說四海只是針對韓記一家?”
楊三郎見張誠硬懟自己,,哪里受過這個氣,,當(dāng)即拍案怒道:“針對韓記又如何?一幫流民坯子,,別敬酒不吃吃罰酒,!若是今日不改,東京城雖大,,卻無爾等容身之地,!告辭!”
雙方撕破臉皮,,讓徐濱一時間也頗為無語,,這韓記還真是拗,居然不肯有半點(diǎn)退讓,。
沖張誠拱拱手,,緊追兩部趕上楊三郎。
當(dāng)兩人剛跨出皇家彩撲公舍,,卻聽見后面有人笑道:“楊東家,,恕不遠(yuǎn)送!
徐掌柜,,若是有閑,,再帶夫人前來購買銀票,東家吩咐,,當(dāng)日多蒙坦誠相告,,他于銀票事務(wù)獲益良多,!”
徐濱一聽,當(dāng)即冷汗就下來了,。
我去,,張誠你這是故意當(dāng)眾張揚(yáng),王八蛋,!
楊三郎霍然回頭,,盯著徐濱,問道:“他所說的是真是假,?”
張誠又是傻愣的表情,,仿佛醒悟一般,輕聲說道:“原來?xiàng)顤|家不知情,?抱歉抱歉,,都怪張某一時不慎,失言了,!”
徐濱氣得要死,,你特么能不能別說話了?
只能硬著頭皮低聲解釋,,購買定期銀票是家里老妻的主意,,至于什么“坦誠相告”,只是此前韓逍遙到四海鋪?zhàn)拥臅r候,,一位氣勢非凡的貴人隨行,,逼不得已說了銀票鋪的大概。
還不等他說完,,楊三郎便大為光火,,惡狠狠地瞪著徐濱。
本來就被張誠硬懟心情糟糕,,如今連自家的掌柜都跑來韓記買銀票……尤其,,張誠當(dāng)眾曝光此事,等于直接打了楊家的臉,。
堂堂戶部侍郎,,自家的下人,到對頭那里賺錢,,這就是丑聞,。
好你個徐濱,吃里扒外的狗東西,!
如果不立即處置,,四海會成為同行的笑柄,楊家也絕對丟不起這個臉面!
“忘恩負(fù)義的東西,,馬上滾出四海,,別讓我再看到你!”
徐濱急了,,他這個掌柜,,一年兩百貫的酬勞,丟了這份優(yōu)渥的差事,,一家十幾口人今后吃什么,?
但楊三郎甚至不肯多聽他解釋,認(rèn)定了徐濱就是吃里扒外,。
如此當(dāng)眾打發(fā)他滾蛋,,以后只怕銀票鋪這個行當(dāng),沒人再敢聘用徐濱了……
他當(dāng)即跪下懇求:“東家,,不要??!我對天發(fā)誓,,絕對沒有對不起楊家……”
說來也巧,天際處,,恰好響起一陣春雷,。
楊三郎聽見雷聲,獰笑著說:“聽聽,,老天都不容你……滾開,!”
楊三郎一腳蹬開徐濱,頭也不回地返回四海銀票鋪,。
為了對付韓記,,他還要聯(lián)合同行,一起抵制打壓對方,,不把這顆老鼠屎擠出東京,,大家都沒好日子過。
徐濱仰面朝天倒在皇家彩撲門口,,欲哭無淚,,這時,一個厚實(shí)的身影將他扶起,,幫他拍去塵土,。
徐濱呆呆地看著張誠,忽然悲憤地質(zhì)問道:“我與你無冤無仇,,為何這般害我,?”
張誠表面上沉痛地道歉:“徐掌柜,都怪張某失言,要不在下這就登門向韓東家解釋,,憑我們之間的交情,,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您的差事!”
噗~
徐濱簡直要吐血,。
這特么黃泥抹褲襠,,越扯越說不清了。
“不必了,!你我今后,,井水不犯河水!”
徐濱甩開張誠的手,,趕到四海銀票鋪,,想找楊三郎再次澄清事實(shí),卻被伙計(jì)擋住,。
“徐掌……先生,,東家已經(jīng)吩咐,誰讓你進(jìn)鋪?zhàn)?,就砸了誰的飯碗,,您還是別為難小的了!”
在四海鋪?zhàn)娱T前呆立良久,,在街坊鄰里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中,,徐濱只能輾轉(zhuǎn)找到楊府,想求見家主楊侍郎,。
但,,楊三郎早就料到,已經(jīng)搶先一步通知管家門房,,不準(zhǔn)接待徐濱,。
一直到入夜掌燈,無人問津的徐濱,,拖著疲憊的身體穿行在仿佛陌生的街道中,。
這個擁擠的城池,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情味,!
看著霓虹繁華的夜景,,徐濱這么想著。
他忽然覺得,,身上,,越來越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