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頭暈嗎?”魏澤猶豫了一下,,低聲問他,。
“還好?!壁w奚認(rèn)真回答,。
他今天雖然喝的多了些,但那是度數(shù)比較低的果酒,,一般情況下是喝不醉的,。
但還是,,有哪里不太對勁啊……
趙奚一路上都走得很直,直直的撞進(jìn)了營帳,。
魏澤拽住他,,又默默地幫他把門簾掀開,看著他慢吞吞走到床邊坐下,,蹬掉靴子后伸手?jǐn)堊×艘淮蟀胙┌椎谋蛔颖г趹牙铩?p> 趙奚下巴埋進(jìn)雪白的被子里,,十分茫然的模樣,好像在努力回想什么,。
魏澤走過來,,俯身看著他又確認(rèn)了一遍:“真的頭不暈嗎?”
趙奚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,,十分肯定的說道:“不暈,。”
兩兩相望,。
外面的風(fēng)聲有些大,,葉子被吹的嘩啦啦的響,越發(fā)突顯出室內(nèi)的安靜,。
他歪著頭,,慢半拍的打了個哈欠,眼底蒙上了很淺的水光,,抱著被子,,向床的里側(cè)倒去。
“你今天給自己換藥了嗎,?”魏澤問,。
“……什么?”趙奚微睜開眼,,話語還帶著濃濃的困倦,。
魏澤嘆口氣,掀開被子的一角,,把他纏繞著胸口的繃帶一點(diǎn)點(diǎn)解開:“我?guī)湍銚Q下藥,,你別動?!?p> “……哦”趙奚應(yīng)得很輕,,尾音還帶著含糊的困意。
……
……
深夜,。
雨越下越大,密集地潑灑下來,,像難產(chǎn)的婦人,,身下溢了滿床的鮮血,,凄艷而淋漓。
黑暗中,,他拼命想讓自己入眠,,卻還是在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多時后,睜開了眼,。
一道閃光打下來,,割裂了屋內(nèi)一角,空空蕩蕩,。
“轟————”一聲驚雷平地乍起,。
趙奚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縮了一下,捂住眼眶的手有些發(fā)抖,。
他很理智,,卻不抵身體的本能。
無限的,、不可控制的思索與聯(lián)想本身,,是最無能為力的東西。
……就像那人漫不經(jīng)心的一刀一刀的在箱子上劃過,,發(fā)出刺耳的聲音,,好像摧毀了的,是他的整個世界,。
他極力遏制著自己的想法,,告訴自己一切都過去了,那種事情再也不會發(fā)生了,,可那種深深的無力感,,卻再次涌上心頭。
“你知道你為什么叫趙奚嗎,?”
——“滾”
“奚有三層含義,,其一呢,古語里指奴隸,,后稱被役使的人,。其二呢,是疑問詞什么,;哪里,。其三,是怎么,;為什么,。”
——“……”
“怎么不說話了呀,,我們南國出口成章的小天才不會連這都不知道吧,?沒關(guān)系呀,,你不知道哥哥教你?!?p> ——“閉嘴……”
“小可憐,,你隨母族姓卻只能做揮之即來召之即去的奴隸。你的父族把你當(dāng)成他們趨炎附勢的證據(jù),。每喊你一次都是在質(zhì)問你為什么姓趙呢,?而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呢……”他聲音頓了一下,依舊飽含笑意:“你怎么就姓趙了呢,?你配嗎,?”
……
憑什么呢?他憑什么不配呢,?
倘若他說的是真的,,那為什么他受盡萬千寵愛呢?
如果他說的是假的,,那他為什么叫趙奚呢,?
……為什么呢
這些年來,他以為他已經(jīng)忘了啊,。
忘了他的不敢,,忘了他甚至連問父親一句為什么的勇氣都沒有。
他是誰呢,?如果不是將軍,,不是皇室中人,不是丞相之子,,他又能是誰呢,?
趙奚五指收縮,扣緊了身下的被子,,抿緊了唇瓣,,沒漏出一絲痛苦的呻吟。
他仍然認(rèn)為向世人訴苦不過是徒勞,,與其如此,,不如默默承受。
南國的雨總下的悄無聲息,,打雷的時候是不多的,。
在那些不多的日子里,他總是去葉府,,拉著葉辭陪他整夜整夜的下棋,。
平日里他下棋總是玩鬧,連腦子都懶得動的瞎下,,只是在那個時候,,他是連葉辭都招架不住的認(rèn)真,。
剛開始的時候,阿辭還總是問他怎么了,,但問久了之后就不問了。反正,,他也不會說,。
因?yàn)檫B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怎么了。
愈是害怕失去,,就越要遠(yuǎn)離,。
他不知道該怎樣說,于是就不說,。
忍過才好,。只要能忍得,就能舍得
……
“轟——————”
外面狂風(fēng)的呼號聲,、樹葉瘋狂的搖擺聲,、雷電聲、隱隱約約的人聲從他心底蔓延開來,,避無可避的割裂著,、撕扯著,疲倦的,、無力的,,崩潰了。
趙奚緊咬著唇瓣,,直到鮮血溢了滿嘴,,猩甜而猙獰,支離破碎,。
他到底該如何勸自己相信,,那些假的,都是真的呢,?
他到底該如何去挽回本就不屬于他的一切呢,?
他到底怎么樣才能把利益變成愛呢?
他究竟要怎么做,,才能成為他們的驕傲呢,?
他努力了,迎合著,,嘗試了那么那么多次,,為什么迎接著他的,總是他們那波瀾不驚的,、溫柔的笑容呢,?
這溫柔,,扼住了他的咽喉,壓在他心口,,洶涌而來的,,是他忘不掉的惶恐。
……如果從來沒有人告訴他,,該多好,。
他多么想,能被騙一輩子,。
趙奚在黑暗中靜靜的扭過身,,看向一旁閉著眼眸,睡得安穩(wěn)的魏澤,。幾乎壓不下滿身的癲狂,。
他不止一次的想象,如果他碰不到那般冠冕堂皇令人惡心的“親情”,,沒有攀比,,沒有虛偽的溫暖與客套,只是孑然一身,,行走在隨便哪里都好,。
如果沒有那么多的枷鎖,沒有世人的冷眼與議論,,沒有那么多的使命與謊言,,安安靜靜的過完這一生,不被任何人需要,,只為自己而活,,該多好。
如果,、如果,、如果、如果……
可哪有那么多的如果,。
在別人眼里他尊榮富貴,,幾乎世間所有的權(quán)利都唾手可得??蓮膩頉]人知道,,他本就沒有選擇。
他所走的路每一步都是別人安排好的,。他就是一具精致的傀儡,,連哭笑都在別人的掌握之中。沈家需要用他去做安撫趙氏的緩兵之計。而趙氏,,又想要利用他去吞并沈家,。
他們都對他那樣好??墒撬?,他們無非是想讓他心有偏向,從而圖謀勝負(fù),。
所以這盤棋下得好生的大,,用的是趙氏身后百年的天下。
又好生的小,,只系在他的血脈之上。
雨越下越大,,已經(jīng)不像是他印象中南國綿綿密密的雨了,。這里是北方啊,或許對魏人來說,,暴雨只是稀松平常,。
可于他而言,已經(jīng)是他印象中最大的,、最猛烈,、最瘋狂的一場雨了。
又一陣驚雷平地乍起,,像泰山地脈般雄厚冗長,,六息過去了,卻還在回蕩,。
趙奚最后的理智寸寸崩裂,。
他直起身來,抵住唇瓣,,把滿嘴的血腥咽回去,,喉嚨里卻不受控制的溢出了一聲哽咽。
“你哪里難受,?”身后有人如是問他,。
趙奚閉了閉眼,再睜開時已恢復(fù)清明,?!拔覜]事?!彼犚娮约郝暰€平穩(wěn)的回答:“剛做了個噩夢而已,。”
我沒事,噩夢而已,。
而已而已而已
……而,、已。
![](https://ccstatic-1252317822.file.myqcloud.com/portraitimg/2019-07-24/5d37a775eff27.jpeg)
篁澤
我特意在下了很大的雨時關(guān)了所有的燈,,來寫這一章,。 之后又反反復(fù)復(fù)修改了五六遍(已經(jīng)禿如一夜春風(fēng)來了…) 覺得自己的筆名應(yīng)該改成“能力有限”,留下了心酸的淚水QAQ