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村的夜,,似乎來得更早一些。
或者,,一半是因為山高天近,,一半是因為人安心寧。
來幫忙的嬸嬸們吃過晚飯有事的就各回各家了,。畢竟是月圓之夜,,總是要在家團圓才圓滿。
因為要照顧還在上學的孩子,,二嬸才留在村里,。國慶節(jié)學校舉辦了一個活動,孩子去參加活動回不來,,二嬸就留下來和李科他們一起過中秋,。
一切收拾妥當之后,李科父母將準備好的中秋吃食擺好,,二嬸將桂花釀端上桌,。
看眾人圍好落座,二嬸從一個木匣子里取出一套青花瓷酒具來,。
“今天貴客到來,,咱就請出’曉月’來作陪?!?p> “‘曉月’,!”李科母親重復一下,“這么貴重的寶貝,!”
從容擺放酒具的二嬸笑笑待要回話,,溫瑞起身驚訝地問詢起來。
“‘曉月’,?是茶里‘清風’酒中‘曉月’的‘曉月’,?”
“溫先生懂瓷器?”
二嬸略為有一些驚訝,。畢竟,,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鮮有于瓷器有興趣者。溫瑞靠近前來謙虛地點點頭,。
“算不上懂,,只是知道一點,。二嬸,這就是‘曉月’,?”
酒具已經擺好,。月光之下,青花瓷酒具隱隱地透著光,,給人晶瑩剔透的純凈感覺,。溫瑞似乎有點不敢相信,臉上少有地顯出欣喜的神色來,。
深深地呼吸一下,,溫瑞指一下酒具,以問詢的目光看向二嬸,,二嬸點點頭,。得到允許,溫瑞小心地拿起酒具,,對著圓月看起來,。
光潔潤滑的釉面,立體生動的青花,,月色下的酒具通透似玉,。
二嬸看溫瑞看得認真,拿起一只酒具來在溫瑞耳邊用手指輕彈一下,。清脆悅耳的聲音響起,久久不散,。
“果然是瓷中精品,,怪不得圈內人稱其為‘青花君子’!”
二人對答之間,,其他人也聽出了這“曉月”的珍貴,,紛紛過來欣賞。蘇小陌拿起一只酒具學著溫瑞的樣子對著圓月看起來,。
“看著是很好看,,可是,真的有哥你說的那么好嗎,?”
溫瑞看蘇小陌拿得隨意,,一臉緊張地護在蘇小陌身邊。蘇小陌看溫瑞緊張的樣子,,不覺笑出聲來,。
“哈哈,哥,,你那么緊張干什么,?這終究就是喝酒的杯子嘛,!”蘇小陌說完將酒具交到溫瑞手中,“你倒是說說這杯子怎么個珍貴法,?”
蘇小陌問完不解地看著溫瑞,,其他人也都等著聽溫瑞解說。溫瑞看酒具回到手上,,長長地舒一口氣,,然后小心地將其放回桌子上,掃視一下眾人,。
“你們是不知道,,這‘曉月’是瓷器大師流蘇先生晚年最得意的作品。當時流蘇先生打造了兩套,。一套酒具,,叫‘曉月’,號‘瓷器君子’,;一套茶具,,叫‘清風’,號’瓷里美人’,。先生一向低調神秘,,所以平時很少有人知道其行蹤,圈內人只隱約知道他就在西南某地,。制作完這兩套瓷器之后,,先生更是有如歸隱,難得尋見,?!?p> “既然連見一面都難,那你們又是怎么知道這叫‘曉月’的瓷器的,?”歸佳不愧是律師,,馬上提問一探究竟。
溫瑞面有得色地笑笑,。
“這都是先生的好友,,也是瓷界大師秦衣迦先生講出來的。因為流蘇先生制作這兩套瓷器的時候,,秦衣迦先生正好在他家作客,。”
溫瑞的辦公室和家里都擺有瓷器,,大家都只當是溫瑞的一個雅趣,,并不知道他對于瓷器會有研究。聽他說完,季風盯著“曉月”發(fā)問,。
“這酒具是不是還有什么特別的功能,?”
溫瑞已經平靜了心情,也就恢復了慣有的理性,。他沒急著回答,,而是看向二嬸,。二嬸笑笑,,打開酒壇。
“好香,!”
濃郁的桂花香味瞬間彌漫開來,,眾人齊聲稱贊,。
二嬸含笑以一只古樸的木勺將壇里的桂花釀分一些出來盛在“曉月”的分酒器里,,然后慢慢地蓋好酒壇。
二嬸做這一切的時候,,每一步都行云流水,,給人極強的美感,。眾人看著二嬸,,她不說話,其他人也不問,,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一步一步地操作。
二嬸將分酒器拿起來輕輕晃動一下,,然后拿到鼻子前兩指遠的位置輕輕地聞一下,,開始給每一個酒杯斟酒,。
酒未全滿,,八分即收,。月光映照之下,,桂花釀在酒杯里顯出琥珀的光澤和瑩潤,。
待到給所有的酒杯都斟上了酒,,二嬸收起分酒器笑著說話。
“你們嘗嘗,,然后我再接著溫先生來講這‘曉月’?!?p> 從準備自酒壇里取酒開始,,二嬸像變了一個人似的,,在月光下顯得恬靜優(yōu)雅,,像極了自月宮而來的仙子。聽她這么一吩咐,,眾人小心地端起桂花釀來品嘗,。
因為溫瑞說了酒具的貴重,,所以大家飲酒的時候也就小心了很多,。
“香氣清幽,,色澤清透,味道甘醇?!瘪槺毱芬幌侣c評,,“尤其是這香味,不似酒壇里那么濃郁,,整個感覺淡雅了一些,卻更綿長了,。”
眾人喝完杯中酒,。二嬸看一眼溫瑞,,然后笑著提示。
“現(xiàn)在,,大家將空杯子拿起再細細聞一下,?”
“嗯,!”蘇小陌聞一下,,然后皺一下精致漂亮的鼻子睜大眼睛看著二嬸,“好香,!”
酒盡,酒杯里殘留著濃香,。其他人紛紛點頭,。
二嬸為眾人再斟滿酒杯,然后笑著為大家講解起“曉月”來,。
“曉月”是瓷器大師婦流蘇的封山之作。當時大師做了兩套瓷器,。一即“曉月”,,用以飲酒,;另一為“清風”,,專以品茶,。
除了本身工藝精湛為瓷器精品外,這一套瓷器還有不同的功用,。
“曉月”飲酒,,能吸附酒中物質,,澄凈酒液,。所以經“曉月”而飲的酒,,色澤清透,,香氣清幽,得酒韻而不易醉,。最重要的是,,飲酒之后,,酒杯中會長久留香。置“曉月”于室內,,滿室酒香。
與“曉月”對應的“清風”,專以品茶,。和“曉月”不同的是,,“清風”卻能聚茶香,。經“清風”而品的茶,湯色純正,,茶香濃郁。品茶之人往往未飲先醉。待茶湯入口細飲,,飲茶之人唇齒留香,久醉茶韻,。但“清風”卻杯不留痕。既無殘湯,,也無余香,恰清風過而無痕,。
“這么神奇的嗎,!”聽二嬸說完,大家都覺得很神奇,。朱莎莎驚嘆一聲,,然后又認真去聞酒杯,“真的,,桂花的香味,,如坐桂花樹下!”
歸佳將手中杯子放好,,認真地盯著二嬸,。
“二嬸,這么珍貴的東西,您是怎么得到的,?”
二嬸笑而不答,扭頭看向溫瑞,。她知道,,以溫瑞對瓷器的研究,應該猜出來了一個大概,。
溫瑞笑笑,,然后恭敬地問二嬸。
“請問二嬸大名,?”
二嬸哈哈一笑,,恢復初見時的模樣。
“木扶兮,?!?p> “木扶兮?”溫瑞一愣,,“二嬸不姓婦,?”
二嬸神秘地搖搖頭,。溫瑞不解地皺起眉頭,。
溫瑞和二嬸這一問一答之間,眾人本來也猜出了一些,,聽二嬸這么一答,,都有點發(fā)懵,。歸佳略一沉吟,,然后小心地問二嬸,。
“二嬸是婦流蘇先生的女兒吧,?”
看看李科母親,,見李科母親搖著頭笑看著自己,,二嬸哈哈一笑,。
“婦流蘇正是家母!”
“家母,!”溫瑞的反應比初見“曉月”還驚訝,,“流蘇先生是女的,?”
二嬸爽朗地大笑起來。笑到后面竟致收勢不住,,她只得扶住旁邊的李科母親,。
“哈哈,哈哈哈,,嫂子,,我,,我不行了!”
“好了好了,,”李科母親將二嬸木扶兮扶正,“當著一眾晚輩,,也不怕笑話,!”
就這一瞬間的功夫,歸佳已經理清頭緒,。
“所以,,二嬸是隨了父姓。瑞哥知道’曉月’貴重,,想來一定是傳給了至親之人,于是想著您是先生的女兒,。不想流蘇先生是女的,所以您一報名字,,瑞哥反而一下懵了,?!?p> 眾為點頭稱贊。木扶兮笑笑為溫瑞解圍,。
“其實也不怪溫先生,,想必知道我母親真實身份的并不多,畢竟她一輩子都過著半隱居的生活,。瓷器界最熟悉的就是溫先生剛說的秦衣迦伯伯了,但他老人家答應了不泄露家母身份的,,所以外人極少知道,。”
“為什么不讓人知道她的身份呢,?”
蘇小陌心思單純,,對于這樣隱瞞自己身份的事情很不理解,。木扶兮再次為大家斟酒,,眾人舉杯飲盡,。
“這是先輩傳下來的規(guī)矩,主要是為了保護婦氏一族,。婦氏一族瓷器工藝自成一派,,在傳承上規(guī)定只傳善于制瓷的女兒輩。說也奇怪,,傳承了制瓷技藝的婦氏女子,,一直都只生女兒,,從沒有出現(xiàn)過例外,。”
“以前,,很多人覬覦婦氏工藝,,總是想方設法地想要得到工藝秘技,。婦氏工藝傳承人為女輩,,柔弱無力,,多次陷于危險,。后來,,先輩就規(guī)定,所有傳承人不得張揚于世,,必須山野歸隱,?!?p> “雖然現(xiàn)在已經沒有那樣的擔憂,,但我母親習慣了世外清靜的生活,,所以一直在山野隱居。因此,,世人雖然知道其名號和作品,,但對本人知之甚少?!?p> “哦,!”蘇小陌似懂非懂地點點頭,。
世間高人,多有其規(guī)矩,。眾人不管懂不懂,但都知道,,應該尊重他們,也就不多糾纏,。
“那,,二嬸是婦氏瓷器的傳承人嗎,?”
木扶兮笑笑,反問問這問題的季風,,“季先生看我像是能做瓷器這種精細工藝的人嗎?”
眾人皆笑,。木扶兮個性粗放爽朗,,不像是個會做精細活兒的人,。看眾人不答,,木扶兮也就不賣關子,。
“婦族還有規(guī)定,,傳承技藝的人必須隨母姓,也就是說技藝傳承人必須姓婦,。我姓木,,自然不是婦族瓷器傳承人。我母親有兩個女兒,,我姐和我。我性子急,,靜不下來,,根本不適合制瓷。我姐和我完全相反,。如果沒有人干擾她,,她可以一整天一整天地坐著都不動一下身子。所以,,我姐才是婦族瓷器傳承人,。”
“請問,,是婦羅言先生嗎,?”
“我姐已經那么有名氣了嗎?”聽溫瑞叫“先生”,,木扶兮顯得有些吃驚,,“怪不得我母親老說她是為制瓷而生?!?p> “羅言先生的流云系列瓷器可是瓷器界爭相收藏的珍品,!”溫瑞說這話的時候顯得很遺憾,“我找了很久都沒淘到一件,!”
見木扶兮沒有答話,,溫瑞主動討了一杯酒站起來恭敬地敬酒。
“終究是福薄,,無緣見到流蘇先生本人,。今天在這里遇到先生的女兒,我就借這一杯酒一表敬意,!”
木扶兮并不推辭,,和溫瑞對飲一杯。
“‘曉月’我們今天見識了,,請問一下,,‘清風’現(xiàn)在何處?”
溫瑞不好意思地笑笑,,終究還是把想問的問題問了出來,。木扶兮微笑著嘆一口氣。
“知道溫先生是瓷器愛好者,,但我只能表示遺憾了,。我姐性子沉靜喜茶,我母親將‘清風’傳給了我姐。她常年到處尋找適合制瓷的材料,,所以我們姐妹一年極少相見,,更別說看到‘清風’了?!?p> 聽木扶兮這么一說,,溫瑞知道是無法見到“清風”了,。作為一名資深愛好者,,不能得見自然是遺憾的。但已見“曉月”,,也算得是一幸了,。
其他人雖也可惜,但和溫瑞終究是有一些不一樣的,。
“想不到這世間竟真有這么神奇的瓷器,!”駱冰生喝完酒將杯子拿在手中細細地欣賞,“瑞哥,,回頭我得向你學習一下瓷器,。”
“先生現(xiàn)在怎么樣,?”
溫瑞點點頭回應一下駱冰生,然后關心地問起起來,。木扶兮知道溫瑞是在關心母親,,于是笑著回應。
“我母親身體挺好的,。平時就在家里種種花草什么的?!?p> “完全不碰瓷器了嗎?”
“完全不碰了,?!?p> 溫瑞拿著酒杯陷入深思。
這世間之人,,拿放之間最是為難。
最開始,,拼盡了全力去“拿起”,。到了該放的時候,,“放下”卻成了難題,。放下,,意味著一切歸零,;放下,,意味著過往如煙,;放下,,意味著前路新始,。
放下是一種舍得,放下是一種智慧,。
像婦流蘇這樣的一方高人,說放下就全然放下,,倒真是沒幾人做得到,。
溫瑞微微揚一下嘴角,,將杯里的酒喝凈。
“畢竟是先生,,始終是我輩不能企及的?!?p> “那,,”蘇小陌好奇滿滿,,“二嬸也是會制瓷器的吧,?”
“不會,。”木扶兮搖頭,。
“完全不會,?”駱冰生有些不相信,,“你從小耳濡目染,,肯定是會的吧!”
木扶兮正正身子,,臉上變得嚴肅了些,。
“制瓷,,若不能出精品,,便不能算會,。一知半解,,濫竽充數(shù),都只是褻瀆,。在婦族人里,,只有精與不會,。所以婦族瓷器,也只有精品,?!?p> 眾人肅然。溫瑞和季風對視一眼,,點點頭,。
“名門大家,,果然不一樣。怪不得婦族瓷器雖作品不多,,但每一件都是瓷界翹楚,,難有匹敵,!”
季風跟著若有所悟地點點頭,,舉起酒杯來,。
“敬這份工匠精神,!”
眾人舉杯齊敬木扶兮。
酒畢,,歸佳笑著問木扶兮,。
“二嬸,我聽你說話和叔叔阿姨他們的口音很不一樣,,你不是這兒的原著民吧?”
木扶兮甜甜一笑,。“不是,?!?p> 女人天生敏感,善于捕捉細節(jié),。木扶兮的表情被蘇小陌,、歸佳和朱莎莎看在眼里,。三人相視一笑,朱莎莎眼睛里散發(fā)出發(fā)現(xiàn)了精彩故事的光芒,。
“二嬸二嬸,,你這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,!月圓之夜,,咱們好好回憶一下那些美妙的感覺吧,?”
同為女人,木扶兮自然知道幾個小姑娘的心思,。但她似乎并不介意,。舉起杯子和大家飲一杯酒,木扶兮笑得像個初戀的小姑娘,。
“一切,都得從凈靈山說起,?!?p> “凈靈山?”因為這次出來游玩,,男生們的重頭戲是戶外,,所以聽到凈靈山都是眼睛一亮。季風也不管歸佳她們因為自己打斷故事節(jié)奏而投來的不滿眼神,,繼續(xù)發(fā)問,?!澳鞘窃趺礃拥囊蛔??”
木扶兮的情緒似乎并沒受到影響,,用手撐著頭仰望著正在奔往天空最高處的圓月,聲音輕柔地娓娓而談,。
“凈靈山就是愛情之山,,凈靈山就是我的福山?!?p> ……
這世間,所有的愛情故事,,都是動人而美麗的,。
或許,,故事各有不同,,但是關于愛情,,總有一些相通的情愫,。比如,相愛的人為了愛拼盡全力,;比如,,相愛的人終究攜了手用一生詮釋愛情本應該有的模樣,。
聽著木扶兮的愛情故事,圓月悄悄地攀上天空的最高處,,然后慢慢舒展開所有的能量綻放著最耀眼的光芒,。
天地一片皎潔,,萬物竟沐芳華,。
故事講完,,所有人陷入沉思,。良久,,以手托腮的蘇小陌看著木扶兮癡癡地如在囈語。
“二嬸,,你好幸福哦!居然于危難之中遇到那個對的人從天而降,!”
“是啊!”朱莎莎看一眼駱冰生,“好佩服你們,!一個為了一個陌生人舍命相救,,一個為了心中愛離家遠行,。這樣轟轟烈烈的愛,,人生得遇當是無憾,!”
歸佳看看在場的眾人,,然后拉起施梧的手,。
“良辰,,美景,圓月,,佳釀,,浪漫的愛情故事,!這個時候,,我第一次希望此夜無眠,我第一次祈望明月長對再無缺,!”
木扶兮看一眼李科父親,,“哥,,咱們家的涼鋪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