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且停魏府
方青池帶著方青瑤坐著魏澤的馬車,,由誠意伯府的馬車夫開道,一路安穩(wěn)地回了家,。到了家中,,方青池用陳素的扇子引著方青瑤回她的閨房把玩,便直接找了母親,,將誠意伯府的事情細(xì)細(xì)說了一遍,。
鄭睿微微一笑道:“你可知道陳長老需要你做什么嗎?”
方青池道:“回來的路上,,我細(xì)細(xì)思量了一遍,,魏公子和陳長老與胡惟庸都有宿怨,我們新來乍到,,最可信服,。父親太學(xué)講學(xué),原本最近水樓臺,??筛赣H初來乍到,本不該卷入黨爭徒惹是非,。若是哥哥們可以跟著去太學(xué)與皇孫們多親近就好了,,但哥哥們是男子,無論說什么,,都難免攀扯到父親,。所以陳長老才點名我去傳言,我如何傳,,又傳給誰,?我原本左思右想,,不得要領(lǐng)。如今看到母親,,突然想起,,秋狩期間太學(xué)放假,太學(xué)生們往往趁著這個時候來文家家塾,,我的機(jī)會就在此時,。”
“你既想明白了,,便無需我再多言,。”鄭睿笑道,,“若有想不明白的,,再來問我?!?p> 眼看快到三更,方青池?fù)Q了蜀州莫先生的裝扮,,唯獨沒有戴人皮面具和斗笠,,潛身向誠意伯府行去。
誠意伯府的后門外,,明月東出,,花影橫斜。
魏澤依舊一身不染纖塵的白衣,,頭上束了金絲冠,,毓秀挺拔白衣似雪,在皎皎月光下如天人下凡一般好看,。
魏澤見了方青池,,微微一笑:“方姑娘倒是到得巧?!痹捯魟偮?,三更鼓的梆子便敲響了,只聽得“咚,!——咚,,咚!”一慢兩快的梆子聲一過,,更夫拉長了聲音:“平安無事,!”
誠意伯府的門應(yīng)聲而開,魏澤右手微微抬起,,比了個請的手勢,,方青池便率先進(jìn)了門,,魏澤緊隨其后,誠意伯府的后門隨即關(guān)上,。
陳素便站在門后,,見了二人微微點頭:“都進(jìn)來吧!”
三人到了偏廳,,分主賓落坐,,陳素便直奔主題道:“秋狩期間太學(xué)放假,太學(xué)生們往往趁著這個時候來文家家塾游學(xué),,我會延請正學(xué)先生講課三天,。”竟與青池所料分毫不差,。
“屆時青池要處處拔尖,,引起太子嫡長子朱允炆的注意。再進(jìn)一步陳述權(quán)臣之害,。至于如何將胡黨坐實成權(quán)臣……”陳素冷哼一聲,,“我自有安排?!?p> 方青池思忖片刻,,斟酌道:“我不愿入宮為妃,原本就要避著各位皇孫殿下,,尤其是太子嫡長子……”
陳素擺擺手道:“阿澤是太子義子,,與朱允炆朝夕相處,最了解他的喜好,,唯一讓人擔(dān)心的便是你這張臉,,因此我也會為你易容,掩了你的面目,?!?p> 魏澤笑著接道:“殿下勤勉好學(xué),最討厭飲酒嬉戲,。青池姑娘只要多說幾句與酒有關(guān)的話題,,保準(zhǔn)殿下落荒而逃?!?p> 方青池心中大定,,三人又商議了一番,直至五更鼓敲響,,陳素方才神色倦怠道:“年歲不饒人,,我乏了,你們也快些回去休息吧!”魏澤,、方青池聞言,,立刻起身告退。
出了門,,夜色更濃,,月色淡了,熠熠星光匯聚天際,,聒噪的秋蟲也偃旗息鼓會周公了,,魏澤頓足,舒服地喟嘆了一句:“微微風(fēng)簇浪,,散作滿河星,。白日里喧囂熱鬧,都不如這如水夜色,?!?p> 方青池聞言停了腳步,望著魏澤蒼白得透明的側(cè)臉,,忍不住輕聲道:“夜色雖美,,但這個時辰人人都睡去了,冷冷清清,,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,,未免太孤寂了些?!?p> 魏澤低下頭,輕輕對著自己的影子笑了笑:“只有熱鬧過的人才曉得什么是寂寞吧,,我本是個孤獨的命理,,整日一個人用膳,一個人看書,,一個人就寢,,從未熱鬧過,又如何曉得什么是孤寂,?”
方青池感懷他的身世,,偏頭與他道:“我也不能像幺妹那樣恣意瀟灑地到處閑逛,你的仰慕者太多,,白日里出來不方便,,若你閑得慌,我可以去尋你,,喝茶下棋清談,,也好有個伴。不知魏公子府邸何處,?”
魏澤抬起頭,,眼中映著天上的星星和方青池的笑靨,,琉璃一樣純凈:“方府的斜對面便是我的住處,昨日方姑娘巧遇在下正是我剛出門,?!?p> 方青池喜道:“那倒不遠(yuǎn),以后我就時不時叨擾魏公子啦,!”
魏澤笑了笑:“在下就在住處恭候方姑娘芳駕,。既然順路,何不一同走回去,?”
天色將明,,已有早起的商肆茶鋪陸續(xù)開始營業(yè),也有早起的小姐督著丫鬟給自己采買最早的鮮花裝點妝容,,由于魏澤風(fēng)采卓然,,一路上經(jīng)過的少女頻頻回眸,還有姑娘認(rèn)出了魏澤,,掩嘴小聲驚呼:“那不是魏公子,!”眼看著注目的人越來越多,方青池不由得有意無意拉開了距離,。
魏澤知趣地放緩腳步,,示意方青池先走,方青池正待閃進(jìn)小巷里回府,,卻又想起前一日魏澤被眾女圍觀的險象,,如今疏桐和陳伯都不在他身邊,若是有個閃失,,豈不影響陳素和自己的計劃,?于是咬咬牙折回來,搭起魏澤的一條胳膊,,準(zhǔn)備帶著魏澤一起施展飛檐走壁的功夫遁逃,。
哪知剛搭上魏澤的胳膊,正面卻迎來一輛快速行駛的糞車,,若不閃避,,二人便會被撞個滿身,方青池原本想著該就地?fù)涞?,但轉(zhuǎn)念想到魏澤身體羸弱,,便向自己一側(cè)拉過魏澤。不想魏澤腳下一個踉蹌,,重心不穩(wěn)撲到她的身上,。
糞車倒是從二人身邊疾馳而過,沒有沖撞到他們,而魏澤近乎冰涼的唇也輕輕滑過方青池的臉側(cè),,只見他白得透明的臉上涌起淡淡的紅暈:“方姑娘,,得罪了?!?p> 方青池一驚,,還未來得及掙開魏澤,便聽到身邊有姑娘驚呼道:“魏公子竟擁著一個男人,!”
“魏公子居然親了這個男人,!”
“魏公子臉紅了!”
側(cè)目和圍觀的女子越來越多,,幾乎把二人圍了個水泄不通,。方青池眼珠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想著魏澤出門不易又身世凄苦,,若是借此流言予他以后出行的方便,,倒是不錯。于是立起身,,又扶起魏澤,,故意親密地牽著魏澤的手,依偎著魏澤的肩膀向魏府行去,。
魏澤只覺得方青池的小手柔弱無骨,,掌心因練武微有薄繭,輕輕摩挲自己的掌心,,略有麻癢,,這種麻癢之感一路順著胳膊一路之上,連同自己的心都酥酥麻麻起來,。他在瞬間明白過來,,立刻偏過頭,臉上卻浮起可疑的緋色,。
身邊的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,頓時散了大半,。剩下不死心的,,又跟了半路,又散了大半,。等到了魏府門口,,再沒有一路跟過來的,只有側(cè)目而視的了,。
方青池一臉得色地望向魏澤,,像一只邀寵的小獸,見他避開自己的目光,面色緋紅沉郁,,不覺有些不解,,不知一向溫潤從容的魏公子,為什么忽然有些不大正常,。難道,,他內(nèi)心還是很喜歡被人圍觀的?思及此,,便像一個做錯了事情的孩子,,悄悄地松開了牽著魏澤的手。
魏澤感覺到掌心的溫?zé)峋従復(fù)巳?,下意識地反捉住方青池的小手,,不小心又撞見方青池訝異不解的目光,慌亂地又撤了手,。
疏桐正守在魏府后門口打著瞌睡,,天色將明未明,微暗的天色中,,魏澤與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小個子男人很是奇怪地對視一眼又轉(zhuǎn)回了目光,,二人之間似乎有一種奇怪的氣流暗潮涌動,不由得一個激靈站了起來,。
魏澤沉著臉示意疏桐開門,,疏桐不敢多言語,手腳麻利地打開了后門,。
待二人齊齊進(jìn)了門,,疏桐一個閃身跟了進(jìn)去,又趕緊關(guān)上門落了門栓,,將那些稀疏的窺視目光擋在門外,。
方青池有些尷尬地笑道:“以后你與你家公子可以清靜些啦!”
疏桐聽出了方青池的聲音,,歡喜道:“原來是方姑娘,!”
方青池的目光在魏府的院子里巡了一圈:但見白墻黛瓦,滿墻的蔦蘿生得枝枝蔓蔓,,似一道油綠的畫屏半掛在墻桓上,,套室回廊,疊石成山,,栽花取勢,,大中見小,小中見大,,虛中有實,,實中有虛,,或藏或露,或淺或深,,周回曲折,,近處三四青竹梗,深處一座石亭,,遠(yuǎn)近相宜,,處處皆景,竟似一副水墨畫,,比鄭睿布置的方府不知高明多少,,加上魏澤府中只有疏桐、陳伯和他三人,,多余的人影一概沒有,,靜謐一片,端的讓人感覺身在畫中,。一時間忘了自己和魏澤之間的尷尬,,下意識喃喃道:“春有錦繡谷花,夏有石門澗云,,秋有虎溪月,,冬有爐峰雪。陰晴顯晦,,昏旦含吐,,千變?nèi)f狀不可殫紀(jì)。這庭院雅趣橫生,,如在畫中,,難怪魏公子不覺孤寂?!?p> 魏澤此時也恢復(fù)了平靜,,含笑道:“寄情山水而已,倒讓青池姑娘見笑了,?!?p> 方青池邊行邊看,發(fā)現(xiàn)院落并不大,,只是布置即為精妙,,視野上開闊,深處那座石亭,,也不過行了一炷香時間便到了,,亭上掛著一幅石匾,,行云流水寫著“且停亭”三個字,,筆力蒼勁,,又不失飄逸瀟灑,不由奇道:“且停亭,?”
魏澤含笑道:“名乎利乎,,道路奔波休碌碌;來者往者,,溪山清靜且停停,。”
方青池目光流轉(zhuǎn),,又將魏澤的話默念幾遍,,感佩不已:“魏公子超凡脫俗,身在俗世又不染纖塵,,叫人好生羨慕,。”
疏桐得意道:“當(dāng)今陛下來看這園子的時候,,也贊過公子這聯(lián),。”
魏澤噙笑凝望著方青池道:“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,,若不弄個自在清凈處,,豈不更無趣?青池姑娘若是喜歡,,不妨多來坐坐,,石亭冬暖夏涼,是個弈棋煮茶的好地方,?!?p> 石亭中一方石桌,兩尊石凳,,此刻桌上一卷書被一只玉貔貅鎮(zhèn)壓,,紙張在寒露中微微濕潤,字跡氤氳開,,方青池好奇走過去,,卻見那頁正是《神醫(yī)傳》第三百卷,想起《神醫(yī)傳》明明只是在蜀中印售,,心下頓時警覺,,執(zhí)起那卷書故作好奇道:“《神醫(yī)傳》?不想魏公子超凡脫俗,,竟看這類市井小說,。”
魏澤淡淡肅顏道:“慚愧的很,,在下確實好讀書來者不拒,。不過《神醫(yī)傳》可不是一般的市井小說,,寫這本書的莫先生可是經(jīng)世之才,在下敬仰得很,?!?p> 方青池心中疑惑更甚,想起離開蜀中那晚那個神秘的白衣人,,再看看魏澤頎長的身影,,心隨意動,忽地躍起,,右手伸出食指,,便向魏澤頭頂?shù)陌賲R穴拂去。
眼見方青池就要拂中魏澤要穴,,一枚石子破空而出,,直沖著方青池的手指打來,雖然出力甚急,,但內(nèi)力明顯不足,,只能阻一阻方青池。
方青池收了力,,看向石子的出處,,但見從不說話的陳伯扛著一把花鋤從一塊山石后走了出來,面有不忿之色:“小主人以禮相待,,姑娘為何突然出手傷人,?”
方青池本無傷人之意,再看了看芝蘭玉樹的魏澤和身材魁梧的陳伯,,知道即使是陳伯,,也不一定是自己的對手,心下的疑慮消除,,微微一笑道:“老伯放心,,魏公子天縱英才,青池不過一時興起,,想試試魏公子是否文武全才,,不會真?zhèn)焦印,!?p> 天色將明,,早晨的霞光微微染了魏澤的輪廓,卻并不分明,,更照不出他臉上的神情,,只聽得他舒朗平淡的聲音:“慚愧得很,在下先天不足,,無法練武,?!?p> 難怪魏澤有魏晉風(fēng)姿,方青池思忖片刻,,不覺天光微亮,連忙拱手道:“天色不早,,我若再不回去,,恐怕家中爹娘擔(dān)心,就此別過,,改日再來請罪,。”
“青池姑娘請,?!蔽簼苫亓艘欢Y。
方青池微微一笑,,足尖一點,,飛身躍上房頂,幾個縱身便不見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