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背道而馳
金水池邊的合歡花樹在夏日里開得欣欣向榮,粉紅嬌白地簇?fù)碇帘痰慕鹚亍?p> 方青池穿了一身純白繡了金羽的輕柔絲質(zhì)褙子,如墨的黑發(fā)簡單挽了一個發(fā)髻,,斜插了兩根碧玉簪子,靜靜地立在空曠的金水橋邊,,夏季微風(fēng)輕輕吹起,卷起她的裙角,,如同臨風(fēng)綻放的雪蓮,,襯著她光華如明月的絕世風(fēng)姿,如同天女下凡,。
魏澤在距離她不遠(yuǎn)的地方停下了腳步,,凝望著她,唇角露出一絲慣常的笑意,,聲音溫和而平靜:“阿池,上次我的話還沒說完,,你便急匆匆地走了,。”
朝陽的光輝在方青池的睫毛上如同水波一般輕輕一顫,,她抬起眼,,望向魏澤,眸子里已是無悲無喜:“魏公子不是已經(jīng)用行動把剩下的話說完了嗎,?為什么還要讓陛下安排這樣的見面呢,?”
“你不覺得,這座皇城像一座牢籠,?”魏澤負(fù)著手,,將目光投向金水池里的白蓮,風(fēng)動衣擺,,飄然若仙,,“如果我可以讓你出去呢?”
“魏公子的條件是什么,?”合歡花的花絲輕輕地飄落在方青池的發(fā)絲上,,旖旎地幾近夢幻的動人。
魏澤的目光落回她的身上:“你再要強(qiáng),,也不過是個姑娘,。哪怕你不嫁我,守著文家,,自然也可喜樂平安,?!?p> “如果我不答應(yīng)呢?”方青池仰著臉,,臉上是被日光曬得略有薄暈的桃花色,,神色平靜卻倔強(qiáng)。
魏澤久久凝望著她的神情,,緩緩地說道:“天下之勢,,合久必分,分久必合,,哪怕是治國圣手,,也無法阻擋。難道你不希望做個尋常的女子,,免受憂慮驚懼,,衣食豐足快樂無憂?”他的聲音如清泉流過石上,,在炎炎夏日里有一種清涼的妥帖,,微微帶著誘人的蠱惑。
陽光透過樹影流轉(zhuǎn)在方青池的面容上,,讓她清澈的雙眸顯得驚人的明凈奪目,,就連陽光都失去了光輝,她的聲音卻毫無猶疑:“神醫(yī)縱然改不了命,,也可以治得了病,,哪怕僅僅是減緩病人臨死前的痛苦。既然我是文家人,,又襲了文家家主之位,,哪怕文家不能為我的后盾,我也當(dāng)承襲文家祖訓(xùn),,為眾抱薪,,庇佑天下蒼生,減少戰(zhàn)亂生靈涂炭之苦,,縱然明知螳臂當(dāng)車,,縱然萬千人攔我,我亦不得不往,?!?p> 魏澤一寸一寸審視著她的表情,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女,,明知前路滿是荊棘路障,,唯一的倚仗也被自己截斷,卻仍義無反顧地拋棄少女的柔軟嬌弱,,踏上這條生死未知的艱險之路,。
原以為平靜無波的心,,卻又在此刻微微動蕩了一下。他抬起手遮住自己的雙眼,,仿佛此時的天空太過明亮,,刺痛了他的雙眸,他的聲音因為刻意壓抑而低沉暗?。骸罢疹櫤米约?。”
說完,,魏澤回轉(zhuǎn)身向回走去,,繡著暗青色云紋的白衣隨風(fēng)鼓起,恰似乘風(fēng)歸去的仙人,。
“為什么,?”方青池低不可聞地喟嘆了一聲,見眼前那雙原本背對自己漸行漸遠(yuǎn)的白色六合靴果然停了下來,,索性將心中的疑問倒了出來:“溪山清靜且停停的風(fēng)流真名士,,難道是假的?”
魏澤微微偏轉(zhuǎn)過頭,,目光微有閃爍:“阿池,,我是沒有退路的人。我的身后,,同樣有著需要保護(hù)和承諾的人?!彼煨祀x去的背影,,依然有魏晉之姿,舒朗不可描述,。
金水池邊的合歡樹開得如煙如霧,,方青池駐足看著魏澤遠(yuǎn)去的背影,良久才低下頭,,一顆淚珠墜落在腳邊的塵土中,,隨即濺開,在陽光的照射下飛快地消散成細(xì)碎霧氣,。
寬敞透亮的謹(jǐn)身殿中,,朱允炆穿著繡著暗黃龍紋的常服,感覺到門口光線陡然一黯,,抬起頭便看到魏澤已經(jīng)走到了桌前,,停下了手中的筆:“如何?”
魏澤走到朱允炆的桌前,,看到白麻宣紙上躍然而上一個白衣少女,,纖弱的身影倔強(qiáng)地立在金水橋邊,,頭上斜插著兩支碧玉簪子,金水池畔的合歡花妥帖地簇?fù)碇?,連合歡花的花絲落在她的發(fā)髻上都分毫畢現(xiàn),。畫是俯視的角度,畫中人的面容并不真切,,然而畫中的人與景卻融洽地合為一體,,雖不見面容,卻仍有人比花嬌的感覺,,更能體現(xiàn)作畫人的繾綣心意,。
魏澤幾不可見地蹙了眉,聲音低沉卻堅決地回答了朱允炆剛剛的問題:“她若一日想不通,,我便等她一日,;若十年想不通,我便等她十年,?!?p> 朱允炆抬眼看魏澤,眼底透出一絲訝然:“阿澤,,我本來就沒指望今天青池便能回心轉(zhuǎn)意,。”卻見魏澤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剛剛完成的畫作,,于是掩飾地清了清嗓子,,一邊將畫卷小心翼翼地卷了起來,放到手邊的花梨木博古架上的第二層,,博古架上已經(jīng)放了十幾卷卷軸,,第一層已經(jīng)滿了。
魏澤的目光在博古架上微微停駐了片刻,,轉(zhuǎn)而恢復(fù)了平靜溫和的心情,,轉(zhuǎn)向朱允炆道:“陛下打算接下來怎么做呢?”
朱允炆攥著手中墨跡未干的狼毫筆,,面色有些凝重:“這一仗決不能輸,,卻也不能大張旗鼓讓周王提前知曉了?!?p> “北方有密報,,北元?dú)堄鄤萘谟心舷虻嫩E象,為加強(qiáng)北方防務(wù),,防止北元的南侵,,陛下可讓曹國公之子李景隆為大將軍,率軍北上?!蔽簼梢崎_目光,,緩緩道。
“北上路過開封,,可以突擊周王府,,周王定不設(shè)防!”朱允炆頓時了悟了魏澤的用意,,撫掌笑道,,“阿澤,你真是我的孔明先生,?!?p> 魏澤淺笑道:“也是陛下福靈心至,若沒有朱有爋狀告周王謀反,,我們也沒有出手的理由,。”
瑤光殿東隅的小院里碧竹青翠,,在夏日中平添了幾許涼意,。又砌了幾塊造型獨(dú)特的山石,雖不比方府和魏府院子的精雕細(xì)琢,,卻另有一種返璞歸真的意趣,。方青池歪在院中的竹塌上,手里持了一本《山海經(jīng)》,,閑閑地翻看著,。
“家主端的好興致?!敝煸蕿稍诜角喑厣砗笳玖嗽S久,,見她一絲一毫也沒注意到自己,忍不住輕咳一聲出聲道,。
方青池聞言,心中微微怵動,,驚覺自己失了往常的警覺,,竟然連朱允炆這樣毫無內(nèi)力氣息正常的人走近自己都沒有發(fā)現(xiàn),暗暗提氣,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渾身無力,,內(nèi)力渙散,癥狀與中了軟骨散相似,,不由得苦笑道:“陛下恕罪,,不知哪位娘娘與青池開玩笑,青池現(xiàn)在無力起身行禮?!?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