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邊辦著兩淮余鹽案，那邊李三泰領(lǐng)銜的余懋學(xué)“妄言,，離間君臣”專案組也沒閑著,。余懋學(xué)不愧給事中，這骨頭還是很硬的,，在審訊室堅持了好幾天,，只說自己一片丹心,，這《陳五事疏》全為了皇上。
李三泰見自家多年的刑訊手段失效,，在死馬當活馬醫(yī)的心態(tài)下,，祭出了朱翊鈞指點的“熬鷹”之法。
以強光照射,，針扎水潑,，連續(xù)三天三夜不讓余懋學(xué)睡覺，同時不停的問他同樣的幾個問題以后,，竟真在其神智恍惚中撬開了他的嘴,。
其實這幾個問題很簡單：“你兒子幾歲了？”“你女兒幾歲了,？”......“誰指使你上的奏章,？”
李三泰萬萬想不到就這么簡單的法子，竟然比錦衣衛(wèi)以前的各種酷刑都好用,。吃驚之余,，擴大戰(zhàn)果，終于把張四維欲離間君臣,，從中取事的情報審了出來,。
按照余懋學(xué)提供的供詞，李三泰將居中聯(lián)系的中間人也抓進了詔獄,，三木之下,，整個內(nèi)情全部厘清。
原來,，在去年楊博辭職的時候,，張居正和張四維達成交易，待他修完《世宗實錄》,，即引他入閣。沒想到朱翊鈞從中插了一杠子,，王國光提前成為了東閣大學(xué)士,。
明制，若不是非常之圣眷,，這內(nèi)閣排序一般都是按照入閣時間來的,。別說王國光提前一年入閣，就是早入閣一天,，張四維就得永遠排在王國光后面,。
張四維雖然比王國光小十四歲，幾乎差了一輩,。但張四維本身是個藥罐子,，和王國光這個身強體壯的色胚比起來,，估計沒熬死王國光他自己就要先走。
后來打聽清楚,，王國光能入閣,，是因為編輯《萬歷會計錄》而簡在帝心，皇帝還在張居正面前說“王尚書可稱‘計相’,?！边@圣眷自己拍馬也趕不上。
同樣是編書,，自己編歷史書,，王國光編會計書，以皇帝現(xiàn)在的性子,，張四維自忖在圣眷方面,，自己完全沒有競爭力，如此說來豈不是一輩子首輔無望,？心態(tài)就有些崩了,。
他本是一個權(quán)力欲極重的人，雖然張居正向他反復(fù)保證明年《世宗實錄》編成,，立即引他入閣,。但張四維經(jīng)此一事，覺得命運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好,。
利欲熏心之下,，他忘了王崇古的告誡，指令余懋學(xué)參奏張居正,，并離間君臣——他不奢求能參倒首輔,，只不過是在皇帝心里埋個釘子而已。畢竟,，機會總是垂青準備充分的人,。
王國光為張居正的盟友，若某天張居正倒了,，王國光不安其位,，自己將后來居上。若張居正不倒,，這奏本也給他一個警告——不遵守承諾必然要付出代價,。
余懋學(xué)能被行取，是因為在知縣任上投靠了楊博,，本就是一個陣營中人,，張四維的話他焉能不聽？更何況還有一千兩潤筆。
事實上,，這一奏本在原時空確實起到了離間君臣的作用,，余懋學(xué)后來從“永不錄用”平反起復(fù)，最后官居三品侍郎,。
在張四維看來,，大臣豢養(yǎng)科道，本就是正常之事,，皇帝也應(yīng)喜聞樂見,。若朝廷一團和氣，皇帝還能睡著覺,？
他判斷余懋學(xué)最多就是個遠流或者罷官,，張居正就算氣死，也得遵守文臣潛規(guī)則,，最重給余懋學(xué)加個永不錄用,，詔獄是不可能詔獄的?！谠瓡r空,，確實如此。
然而,，讓他想不到的事情發(fā)生了,，這具備相當政治素養(yǎng)的皇帝居然發(fā)了昏，將余懋學(xué)直接詔獄,。
畢竟,，張四維未曾站在張居正的位置上，看不到皇帝和內(nèi)閣首輔之間的政治風景,，出現(xiàn)誤判也不出為奇,。他舅舅倒是更加老奸巨猾，但張四維不是沒聽他的嗎,？
李三泰將奏本往上一交,，任務(wù)順利完成。朱翊鈞看了情況后,，冷笑了幾聲,。叮囑李三泰不得泄露，把余懋學(xué)就那樣關(guān)在天牢,，無圣旨不得放出,。
......
此際的宣大總督王崇古,，卻拿著張四維給他的加急來信,，破口大罵：“爬腸貨！你球大個東西惹滴起張居正嗎？沒時收貨的玩意兒,！瓜貨,！”
原來，張四維見皇帝沒按常理出牌,，這腦袋上像挨了一棍似的,，金星亂冒。
這余懋學(xué)進了詔獄,，按理說為了將來自家起復(fù)計,，定是牙關(guān)緊咬求一個直名。
可張四維正如王崇古所評價的那樣,，權(quán)欲熏心,，器狹量窄，只一個政客而已,。他將自身置于余懋學(xué)那個角色——自己肯定一打就招啊,。做不了官，俺回去做個億萬富翁不香嗎,？
想起被皇上所厭的可怕后果,，張四維腸子都快悔青了。連忙寫封長信,，將前因后果交代明白,，囑咐妥當人趕緊送給自家舅舅，尋個妥當主意,。
王崇古罵歸罵,，但張四維是晉黨中最接近內(nèi)閣的人，此時放棄了,，多年培養(yǎng)之功,，付出的大量金銀全部付之流水。
沒奈何,，王崇古忍著臭罵他的沖動給外甥回信,，中心思想就一個意思：“忍住,！張居正生氣了,，給你個嘴巴子也要忍住,！皇上必不會公布此案究竟,，余懋學(xué)就在天牢里待著吧，直到皇上要大用你或者放棄你——到時候看余懋學(xué)是死是活就知道了,?！?p> 當然，王鑒川寫信肯定不能這么村俗，人家原話是這樣的：“張江陵意量廣遠,，氣充識定,，以功業(yè)炳史冊為其志。若擅毀一諾,，以其黨眾之多,，必不能輕易為之。汝伏低做小,，此際唯一個‘忍’字,，唾于汝面而必等自干，如此茍安——待其引你入閣,?！?p> “陛下勵精圖治，此時已露乾綱獨斷之意,；宮墻內(nèi)外,，一聽于陛下，朝廷之賞罰,，漸漸悉決于心,。將來若要用你時，使汝之功,，何如使你之過,？余懋學(xué)事，必不能發(fā),?！?p> “然汝為此操切之事，主動盡歸江陵,。切記堅忍二字——忍至入閣,，即可與其分道，皇上必樂見此,?！?p> 王崇古又把自己對朝局的判斷寫了好多，讓自家進京辦事的侄子王詮帶著,，送給張四維,。
等張四維在家看完了信，那王詮又把信要來,，當著張四維的面放在蠟燭上燒了,，笑著對張四維道：“叔父囑咐了，此信多有揣測天心之語,，不可留也,?！?p> 張四維不以為忤，只緊皺眉頭,，道：“吾寫信給舅父時，這余鹽案尚未發(fā),。如今聽說,，鹽商王貢俞已經(jīng)供出了好幾個戶部官兒。這王貢俞和王國光早就續(xù)了本家,，認了王國光為叔父,。”
“如此一來,，這王貢俞供出戶部事,，大概是丟車保帥，用幾個員外換王國光干凈——早知這樣,，此時我推一把即可,，何必用余懋學(xué)？”
王詮聽了,，暗道這張四維四十八年都活到狗身上了,。笑著說道：“二哥，此次弟來時,，叔父千叮嚀萬囑咐,，要你此際萬萬不要妄動，越動越錯,。此時若你再攻王國光,，恐不能容于張居正，屆時你何以自處,？”
張四維聽了點頭,，嗟呀道：“唉，這道理何須舅舅囑咐,，我當然知道,。適才這般說，就是后悔前事罷了,?！?p> 王詮雖然行商，但所結(jié)交的都是權(quán)宦之家,，就是科舉不順才沒進官場,，這水平比張四維倒要高些。他聽了笑道：“以弟之見識,，王貢俞的被抓,，應(yīng)是皇上要分王國光和張居正兩人之盟——還是那句話,，使功何如使過？皇上攥住王國光的一堆把柄,，這家伙早就是皇上的忠狗了吧,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