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圍爐夜話
初冬的早晨,江南的田野里薄霧縈繞,道旁的野草濕漉漉的,,李岳拉著紅袖的小手漫步在泥濘濕滑的黃土路上,,心底卻迸起了一朵火苗,還在不斷地跳動著,。
必須做點什么了,為了這份九死一生的幸運(yùn),為了這片山美水美人情濃的土地,!
紅袖緊緊跟在李岳身邊,靜靜地聽著他說,,骨秀韻圓的清麗小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,。
她并不在乎自家公子說了什么,要做什么,。
她在乎的是自家公子此刻就陪在自己身邊,,自家公子此刻就牽著自己的手,還在溫柔地安慰著自己呢,!
回到村口,,其余人紛紛散去,李岳拉著紅袖徑直回了自家院子,,終于在大門外見到了這個新家中的第五位成員——廚娘吳嬸,。
吳嬸的年紀(jì)看上去比忠叔還要大些,身材瘦小,、頭發(fā)斑白,,一身樸素的棉衣卻收拾得干凈利落,見李岳回來,,飽經(jīng)滄桑的臉龐上笑容綻放,,“少爺,快進(jìn)屋洗洗手臉,,好去吃飯,,不然飯菜就該涼了?!?p> “吳嬸,,”
李岳沖吳嬸歉然一笑,“讓你擔(dān)心了,?!?p> “我才不擔(dān)心少爺呢,!”
吳嬸爽朗一笑,“像少爺這般聰明的人,,怎么可能往同一個湖里跳兩次呢,?”
說著,她笑瞇瞇地望了一眼緊跟在李岳身旁的紅袖,,有些寵溺地埋怨著,,“倒是紅袖,你這丫頭還當(dāng)真了,,瞧你這一身泥……路上摔了幾個跟頭?。俊?p> “吳嬸,!”
紅袖俏臉一紅,,羞赧地低下了頭。
“算了,,”
吳嬸無奈地?fù)u了搖頭,,轉(zhuǎn)身就往院里走去,“快進(jìn)去換身衣服,,梳洗一下就給少爺上菜,。”
李岳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吳嬸走起路來身子有些搖晃,,原來,,她的左腿瘸了。
吃過早飯,,李岳便鉆進(jìn)了書房,,在書架上一陣翻找,找出一本《大煌律》讀了起來,。
在原來那個壓抑的世界活了三十多年,一次次被現(xiàn)實錘倒,,最終滿腔的熱血和夢想煙消云散,,心灰意冷之下,他躲回川北那個小鎮(zhèn)過起了深居簡出的生活,,靜靜地消磨著時光,,因為,他不愿改變自己,,也無力改變那個世界,。
可是,他重生在了這個世界,,在這片山美水美人情濃的土地上,,他心底早已被澆滅的斗志再次被燃了,。
這片土地就是我夢寐以求的家園的樣子,一定要讓它永遠(yuǎn)都這么安寧祥和,!
如果……亂世真地已經(jīng)開始了,,我也要拼盡全力讓它免遭涂炭!
和盧月分手已經(jīng)三年了,,三年來,,李岳從如此未迫不及待地想要認(rèn)真做點事。
為了這個山美水美人情濃的新家園,,也為了這充滿希望的新生活,!
不過,在做事之前,,他必須先把這個世界的規(guī)矩搞清楚,。
要不然,一味地由著性子折騰卻犯了朝廷的忌諱,,到時候,,只怕連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!
《大煌律》由大煌太祖武皇帝頒定,,洋洋灑灑三十余卷:五刑,、十惡、八議以及吏律二卷,、戶律七卷,、禮律二卷、兵律五卷,、刑律十一卷,、工律二卷……
李岳細(xì)細(xì)讀來,直到掌燈時分才讀完,,就連午飯都是讓紅袖送到書房來吃的,。
“吱……呀呀……”
李岳剛把《大煌律》放回書架,房門便被輕輕地推開了,,紅袖輕手輕腳地走了進(jìn)來,,見李岳終于沒讀書了,不禁神色一喜,,“少爺,,晚飯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好了?!?p> “走吧,,”
聞言,李岳笑呵呵地轉(zhuǎn)過身來就朝門口走去,,“我也正好也餓了,?!?p> “三老爺回來了!”
紅袖一側(cè)身讓出了路來,,“傍晚時分來過,,聽說你在讀書,就沒讓我通稟,,說是請你得閑了就去他家坐坐,。”
“三叔回來了,?”
李岳一怔,,關(guān)切地問了一句,“他身體還好吧,?”
李岳知道紅袖口中的三老爺就是二叔公家的三兒子,,卻不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,只能順著話茬旁敲側(cè)擊,。
“精神還好,,”
紅袖自然不清楚李岳打的算盤,一臉認(rèn)真地答著,,“就是比去年更黑更瘦了,,聽說他這次走得很遠(yuǎn),都快到西域去了……”
這個三叔是經(jīng)商的,?
聽紅袖這么一說,,李岳就有些頭緒了。
“哦,,”
可是,,紅袖卻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,連忙伸手從懷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遞給了李岳,,“這是三老爺新寫的游記,,一共三本,讓你看完這本再拿去換,?!?p> 游記?
李岳一愣,,接過了冊子,只見冊子的封面上赫然寫著“李三吾游記”四個大字,。
李三吾,?
這個三叔竟然還是個旅游博主?
“紅袖,!”
得了游記,,李岳突然停下了腳步,,“把飯送到書房來,我先看看這本游記……”
說罷,,李岳便捧著游記坐到書桌后讀了起來,。
他剛剛正想找一本《地理志》之類的書籍,不想李三吾就把游記送來了,。
讀了《大煌律》是為了知道怎么做才能不逾矩,。
而要將他心中的計劃付諸行動,還得對這個世界有更深入的了解,,讀游記就是條不錯的途徑,。
甘州盛產(chǎn)綠凡硝石……
果然,在游記中,,李三吾不僅記載了所經(jīng)之處的地理概況,、風(fēng)俗人情,還記載了當(dāng)?shù)氐奈锂a(chǎn),,雖然這樣一筆帶過的記載略顯初略,,但對于李岳來說,卻無異于夜空里的一盞明燈,。
匆匆地吃過晚飯,,李岳便迫不及待地準(zhǔn)備了份禮物,帶著阿虎出了門,,直奔二叔公家而去,。
李岳早上晨跑時,正好遇到了正在清掃門前臺階的二叔公,,自然知道他家住何處,。
二叔公家的房子也是一棟青磚墨瓦的大宅子,只是已經(jīng)有些破舊了,。
很顯然,,二叔公家的境況曾經(jīng)也很不錯,但是如今卻已家道中落了,。
“峙淵,?”
開門的是個黑瘦的中年漢子,見到門外來的是李岳不禁一愣,,旋即爽朗而笑,,“怎么這個時候還趕過來了,有事,?”
這開門的黑瘦漢子正是李岳的三叔李三吾,,很顯然,李三吾家并沒有豢養(yǎng)仆役。
“三叔,,”
李岳連忙對李三吾作了個揖,,“今日怠慢了三叔,還請三叔海涵,?!?p> “峙淵吶,”
李三吾一愣,,不禁搖頭苦笑,,“聽父親說你已經(jīng)謙遜了許多,不想?yún)s謙遜得有些虛偽了,!”
說著,,李三山一望李岳身后阿虎提著的布匹和茶葉,臉色板了起來,,“讓阿虎把東西拿回去,,要不然,你也一起回去吧,!”
呃……不是禮多人不怪嗎,?
見到李三吾的反應(yīng),李岳不禁一懵,,慌忙陪笑,,“好,好……都依三叔,!”
說著,,李岳連忙回頭一望隱約有些幸災(zāi)樂禍的阿虎,“阿虎,,你先回去吧,,等一下我自己回去就好!”
“早跟你說了不用帶的,!”
阿虎卻撇了撇嘴,,“你偏要帶……算了!我就先回去了,,會把門給你留著,!”
說罷,阿虎又沖李三吾憨憨一笑便揚(yáng)長而去了,。
“這渾小子,!”
李岳只覺有些尷尬,“讓三叔見笑了……”
“進(jìn)來吧,!”
李三吾忍俊不禁地打斷了李岳,,“阿虎天性率真,只因真把峙淵當(dāng)成了自家人才會這般放肆!”
“倒也是,!”
李岳訕訕一笑,進(jìn)了院門,,“小侄連夜前來叨擾,,是有些事想向三叔討教……”
他大抵也摸清了李三吾的脾性,就準(zhǔn)備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,。
“不急,!不急……”
李三吾爽朗一笑,打斷了李岳,,“先進(jìn)屋,!寒夜圍爐,煮酒論人生,,豈不快哉,?”
李岳覺得李三吾絕對是豪爽灑脫之人,否則,,身為讀書人,,怎會花上大把時間去游歷天下寫游記呢?
“對對……”
所以,,李岳也不客氣了,。
跟著李三吾進(jìn)了內(nèi)院,客廳里燈火通明,,油香氣彌漫,,竟然正在煮著火鍋。
三人圍著火鍋而坐:二叔公正在往鍋里燙著白菜葉,,一個面容清秀的大半小子正在埋頭對付著一塊雞骨頭,,還有一個卻是體態(tài)豐盈的中年美婦,想來正是李三吾的夫人,。
“峙淵,,”
中年美婦率先看到了跟著李三吾走進(jìn)客廳的李岳,連忙起身,,熱情地招呼起來,,“還沒吃飯吧?鍋里剛煮開,,嬸兒這就去給你添副碗筷,。”
說著,,中年美婦已經(jīng)不由分說地朝客廳外去了,,顯然和李三吾一樣,也是個性子豪爽的人。
“三嬸……”
李岳連忙就要推辭,。
“峙淵來得正好?。 ?p> 可是,,不待他推辭,,二叔公也熱情地招呼了起來,“快坐,,快坐……這可是你三叔從西域帶回來的新鮮玩意兒,!”
從西域帶回來的?
是不是哪里不對???
聽二叔公這么一說,李岳疑惑地往鍋里一望,,頓時便明白了,。
這并不是他熟知的火鍋,而是一種湯鍋,,否則,,鍋里怎會連辣椒都沒有?
雖然不是他思念的火鍋,,但在這個時代,,能圍在火爐邊吃頓熱氣騰騰的湯鍋也很難得。
李岳來了,,中年美婦也就沒有再上席,,那半大小子匆匆地吃了些也走了,就剩李三吾父子還在陪著李岳喝酒涮菜,。
“峙淵,,”
酒過三巡,李三吾那黝黑的面膛已經(jīng)隱約泛紅,,這才進(jìn)入了正題,,“你找三叔到底有何事相詢?”
“是這樣,,”
喝的是米酒,,李岳倒沒有絲毫醉態(tài),“三叔歷游天下見多識廣,,小侄想請教三叔:在我們義陽附近都有哪些礦產(chǎn),?”
“峙淵……”
李三吾一怔,狐疑地打量了李岳一眼,,“你問這個做什么,?”
“峙淵,,”
二叔公的神色頓時也凝重了起來,“礦產(chǎn)之事獲利至巨,,可不是我等升斗小民能沾染的,,哪怕你有秀才的功名在身也是不行的?!?p> “二叔公,,您誤會了!”
李岳呵呵一笑,,“峙淵明白其中的厲害,自然不敢虎口奪食,!只是,,近年氣候異常,各地田地收成劇減,,聽說在北方有些州縣已經(jīng)餓死人了,。”
“是??!”
聞言,李三吾突然神色一黯,,“近年的氣候確實很反常,,好似一年更比一年冷了,雨水也變得少了……此次西行,,所過州縣衛(wèi)府之百姓皆言當(dāng)?shù)匾呀?jīng)數(shù)月不見滴雨了,,田中禾苗大多都已枯死,路上時常都能看到逃荒之人……”
果然……
先前聽紅袖和忠叔說起連年遭災(zāi)的事,,李岳已經(jīng)有了猜測,,此刻又聽李三吾這么一說,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——小冰河期來了,!
正如原來那個世界的明末時期一樣,,這大煌王朝也遭遇了小冰河期!
這便是冥冥之中的巧合,,驚人的巧合,!
“峙淵,”
李三吾說得悲切,,一直望著李岳的二叔公卻發(fā)現(xiàn)了李岳臉上一閃而逝的恍然神色,,不禁心中一動,“你有辦法,?”
“嗯……”
李岳稍一猶豫,,神色慢慢堅定起來,,“我可以試一試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