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機在土耳其伊斯坦布爾的阿塔圖爾克國際機場降落時,已經(jīng)是當?shù)貢r間凌晨5點多鐘了,。
姚夢燕感覺渾身有點酸疼,,下了飛機活動了一下,舒緩下久坐不動的筋骨,。
走出安檢口,,看到外面護欄外有些人舉著紙牌在等人。其中一張紙牌上歪歪扭扭地寫著“姚夢燕”三個漢字,,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這是三個漢字,。
姚夢燕走向舉著紙牌的一名身穿黑色夾克的土耳其小伙,。
“你好,我就是姚夢燕,。讓你久等了,,不好意思?!币粞嘁贿吷斐鲇沂?,一邊用英語向他打著招呼。
那名小伙趕忙將紙牌夾在左胳膊下,,同樣伸出右手用一口流利的英語回應:“你好,,我是‘多安通訊社’的,你可以叫我代尼茲,,現(xiàn)在由我負責你在土耳其的生活和工作,,有什么事可以盡管找我?!?p> 說完小伙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姚夢燕,。
姚夢燕接過來看了看后,鄭重地放進了口袋里收好,。
代尼茲幫姚夢燕提著行李,,引領她到一輛黑色面包車旁,放好行李后,,代尼茲對姚夢燕說:“先送你去公寓,,你今天可以休息一天,明天我再來接你去通訊社,?!?p> 姚夢燕對此沒有異議。
到了公寓,,代尼茲放好行李就微笑道別離開了,。姚夢燕看了看這一室一廳外加一間衛(wèi)生間的公寓,頗為滿意,,比她在非洲住的地方好了不知多少倍,。
收拾了下行李,姚夢燕躺在臥室的床上,,看著白色的天花板怔怔出神,。
此時的中東國家敘利亞,自2011年起,,因當政者的權力之爭使國內(nèi)的反政府示威活動逐漸演變成武裝沖突,。隨著450名平民的喪生,事態(tài)越發(fā)不可收拾。國內(nèi)的亂象加上國外勢力的干預,,讓局勢更加混亂,,普通民眾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,生命時刻受到威脅,,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,,這樣造成了成批成批的難民逃離家園,紛紛向土耳其及歐洲涌去,。
姚夢燕剛開始在通訊社只是負責撰寫稿件,,她也明白這是單位讓她在相對安全的地方工作,為了她的人身安全考慮,。但既然來到了這里,,作為一名從事多年的記者,就得走到最前沿去,。
于是她不斷地向上級領導請示要求去土耳其和敘利亞的邊境地區(qū)采訪,,經(jīng)過自己的努力終于爭取到了領導的首肯。在離開伊斯坦布爾前往土耳其南部的尚勒烏爾法省時,,令她意外的是代尼茲也申請同去,,當一名攝影師。
到達尚勒烏爾法省后,,姚夢燕立刻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氛圍,。在這里已經(jīng)能夠嗅到戰(zhàn)爭的氣息了,看到街上行人的表情也越發(fā)嚴峻,,和平城市常常能夠看到的歡歌笑語在這里似乎已經(jīng)絕跡了。
接下來的工作開始越來越繁忙,,她要每天帶著自己的攝影師代尼茲奔赴各個地方去采訪,,回來又要整理資料、撰寫稿件,,整天忙得幾乎頭腳倒懸,。
這天聽到消息說,有大批難民出現(xiàn)在邊境地帶,,姚夢燕立刻帶著代尼茲驅(qū)車前往目的地,。
來到目的地附近,發(fā)現(xiàn)軍隊已經(jīng)設立了關卡,,把守的都是荷槍實彈,、全副武裝的士兵。
姚夢燕他們在關卡前停下了車子,。
姚夢燕帶著代尼茲上前交涉,,一名上尉走過來,看了看姚夢燕,用一口蹩腳的英語解釋說:“前面已經(jīng)封路了,,現(xiàn)在不能通行,,請掉頭回去吧?!?p> “你好,,我是來自中國的記者,這是我的采訪許可證,,我們有權通過這里對前面發(fā)生的事件進行采訪,。”姚夢燕一邊拿出采訪許可證,,一邊盡量將語速放緩,,讓他能聽明白自己所說的。
上尉看了看許可證,,說:“現(xiàn)在這已經(jīng)沒用了,,你們還是原路返回吧?!?p> 姚夢燕還想解釋什么,,上尉擺擺手,示意不想再聽任何解釋,。
準備轉(zhuǎn)身離開的時候,,上尉突然說了句:“這里發(fā)生的事與你們國家毫不相干,為什么你們還要來摻和,?”
“現(xiàn)在整個世界都是共同體,,沒有任何事能讓人置身事外,只是有些人不關心而已,?!币粞嗷貞f。
上尉看著姚夢燕堅毅的神情,,低頭思索著她剛才所說過的話,。
驅(qū)車行駛在來時的路上,姚夢燕望著窗外很是失望,,好不容易及時趕到這里卻要空手回去,,真是不甘心。
一座小山丘出現(xiàn)在姚夢燕眼前,,她立馬叫停車,。
代尼茲踩住了剎車,疑惑地看著姚夢燕,。
姚夢燕讓他掉頭向小山丘駛?cè)?,代尼茲有點不解,,但還是照辦了。
到了小山丘,,姚夢燕對代尼茲說:“你先待車里,,我去山上看看?!?p> “歐,,千萬別這樣。沒看到嗎,?這里戒備森嚴,,前面肯定出大事了,我們還是回去吧,?!贝崞潙┣蟮馈?p> “不行,,今天無論如何都得弄點東西回去,。”說完,,她不顧代尼茲的阻攔,,拿起照相機,下車徒步向小山丘走去,。
姚夢燕越過小山丘,,走了一段路,聽到前面的吵雜聲越來越明顯了,,于是加快腳步向聲源方向走去,。
又到了一座小山丘,爬上去往下一看,,徹底驚呆了,。
眼前的畫面實在過于震撼。姚夢燕之前在非洲待過看到過亂象,,那都是幾十最多幾百難民聚結的場面,但現(xiàn)在呈現(xiàn)在姚夢燕面前的是一條長長的溝渠,,前面是一長排約2米多高的鐵絲網(wǎng),,有幾千甚或上萬難民被鐵絲網(wǎng)擋住了去路,難民們呼天喊地絕望的場景,。
一些婦女兒童無助地哭喊著,,老人坐在路邊茍延殘喘,青壯的年輕人一邊奮力晃動著鐵絲網(wǎng)一邊向溝渠后面荷槍實彈,、全副武裝的士兵大聲叫喊著,。有些年輕人已經(jīng)不顧危險,,爬上了鐵絲網(wǎng),冒著被上面倒刺扎傷的風險,,翻越鐵絲網(wǎng),。
溝渠邊上的士兵都槍口朝下,其中一些士兵甚至露出感同身受而又無奈的表情,。
這時東側(cè)的鐵絲網(wǎng)被人弄開了一道口子,,人群開始向那移動,那里幾個年輕人奮力撐住破開的口子,,讓婦女和兒童先行過去,。
姚夢燕趕快拿起相機不停地按著快門鍵,她要盡可能多地記錄下現(xiàn)在所看到的一切,。
突然聽到后面一聲叫喊聲,。
姚夢燕回過頭去,看到兩名士兵正用步槍指著她,,嘴里用土耳其語說著什么,,姚夢燕猜想他們在詢問自己的來歷。
她立即將相機放下,,同時一手舉起胸前的記者證,,另一只手也舉了起來,用英語說著:“我是中國記者,,別開槍,。”
那兩名士兵疑惑地相互看了一眼,,其中一名士兵放下步槍,,走過來看她手中的記者證,而另一名士兵仍然將槍口對準姚夢燕,。士兵看過證件后,,回頭說了句話,舉槍的士兵也放下步槍,,走了過來,,對姚夢燕說了句什么,然后兩人一人一個胳膊把姚夢燕帶走了,。
到了哨所,,來了個帶軍銜的官兵詢問了下姚夢燕,確認沒有可疑后,,允許她打電話給通訊社,。
在通訊社和中國駐土耳其領事館的努力下,他們釋放了姚夢燕,,相機卻被扣留了,。
這樣一直到第二天凌晨2點鐘,,姚夢燕才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城里的臨時住所。
她一進自己的房間就鎖上門,,一頭倒在床上,,嘴里不忘嘟囔一句:“真倒霉,一天又白忙活了,?!?p> 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著了。
黑暗中一點點摸索著,,過一會遠處上方突然出現(xiàn)一道亮光,。亮光下面有個背影跪在地上,隨著慢慢靠近越來越清晰起來,。
那背影感覺也越來越熟悉,,好像是梁譽的背影,接著已經(jīng)可以肯定是他無疑,。
當姚夢燕走到梁譽身邊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,,問他:“你怎么了?”
梁譽回過頭來,,只見他滿臉鮮血,,表情痛苦不堪,似乎想要呼叫著什么,,但他嘴里就是發(fā)不出聲來,。
這時梁譽前面的黑暗中出現(xiàn)了一個身影,那身影手里拿著一把尖刺模樣的東西,,猛地一下扎向梁譽······
姚夢燕一下子驚醒了,,從床上彈了起來,渾身上下直冒冷汗,,心還在猛烈地跳動著,。
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,去拿床頭柜上的水壺,,在水杯里倒了點水,,想喝一口水鎮(zhèn)定下,沒想到手不聽使喚,,水杯還沒拿穩(wěn)就摔在了地上,。
看著地上的玻璃碎片,忽然想起已經(jīng)好久沒有和梁譽聯(lián)系了,,印象中最后一次聯(lián)系應該是在離開伊斯坦布爾前往尚勒烏爾法省前的一天。
姚夢燕從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,,打開電腦里面的郵箱,,查看最近梁譽發(fā)來的郵件,。
發(fā)現(xiàn)最后一封郵件是在5月29號發(fā)出的,到現(xiàn)在6月10號,,已經(jīng)12天過去了,,再沒見到一份郵件。
以往他每個禮拜至少有兩三封郵件,,即使以前在非洲的兩年也是這樣的規(guī)律,。她還知道就算自己有時不回郵件他也會照發(fā)的,然而現(xiàn)在卻一下子消失了似的,,難道真的發(fā)生了不測,。
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是4點多鐘了,那邊差不多是早上9點多鐘,。姚夢燕跑到外面大廳找到電話機往國內(nèi)打梁譽電話,,她焦急地等待著梁譽能夠回電話,然而那邊一直沒有人接電話,。
接著突然想到今天是星期三,,這天他是最繁忙的時候,可能因此沒顧得上接電話吧,。
姚夢燕這樣安慰著自己,。
回到房間后她決定先回封郵件,等到下午如果他還沒回音就再打個電話過去,。
當天早上,,姚夢燕回到通訊社,得知土耳其政府已經(jīng)在邊境地帶設立臨時難民營了,,大部分難民將會得到救助,,還分發(fā)了食物和飲用水,國際救援組織也會攜帶物資過來,。
到了下午4點多鐘,,姚夢燕抽空看了下電腦郵箱,驚喜地看到梁譽回了封郵件,。
打開郵件里面的內(nèi)容就簡短的三個字“已閱,,安”。
以前只要姚夢燕回郵件,,梁譽都會很鄭重地回復很多話的,,這種情況卻是第一次出現(xiàn)。
姚夢燕雖然心中有些疑惑,,但很快又被工作給淹沒了,。
自從那次私自行動被抓后,姚夢燕所屬的單位嚴令她不得再出城采訪,,只能待在城里,,這也是為了她好,,更是為了保護她的人身安全。
正在這個時候,,敘利亞國內(nèi)的緊張局勢不斷的升級,,已經(jīng)漸漸地影響到了土耳其南方的邊境地帶,而土耳其政府為了自身安全考慮,,據(jù)說已經(jīng)開始有了出兵的打算,。
這時候的新聞界更是繁忙了,看到通訊社的同事們都在忙碌著,,特別那些外出采訪的記者整天神經(jīng)處于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(tài),,而姚夢燕只能在一邊整理資料、撰寫稿件,,每次看著那些記者帶回來的照片,,心里常常會想這才是我應該做的事啊。
但她無論多少次申請出外采訪,,領導總是不批準,。工作上的積極性被沉重地打擊,使她開始萌生了去意,。
半年的時間很快就要到了,,姚夢燕沒有繼續(xù)待下去的打算,她決定下個月就回國,,單位也同意了她的回國申請,。
10月5號,姚夢燕收拾行裝,,走出酒店房間,。剛出了酒店大門口,就看到代尼茲站在自己的黑色面包車前等候了,。
“你怎么來了,?”姚夢燕有些欣喜,居然有人會來送行,。
“當初是我去接你的,,我也說過了,你在這的一切生活和工作都由我來負責,,用你們中國話說是‘盡地主之誼’,。這次給你送行當然不能例外?!毙』镒诱鎿吹卣f道,。
“謝謝,代尼茲,我的朋友,,謝謝你,。”姚夢燕頗為感動地擁抱了下代尼茲,。
代尼茲放好行李,駕車向機場駛?cè)ァ?p> “其實你是個很好的記者,,很敬業(yè)也很勇敢,,我們的同事都看到你的表現(xiàn)了。只是后來你被束縛住了,,我們替你感到惋惜,。”代尼茲一邊開車一邊對姚夢燕說,。
“這里發(fā)生的事或許對于我的國家確實很遙遠,,所以我的領導才不愿意我去冒這個風險,有時候他們確實挺狹隘的,?!币粞嗫粗嚧巴膺@座城市的風景,仿佛要好好地銘記在心,。
代尼茲看到姚夢燕出神地看著車窗外,,不想打攪到她,也就默不作聲了,。
“代尼茲,,之前你怎么會申請和我一起去尚勒烏爾法省的啊,?”姚夢燕突然問起這件事來,。
“哦,是這樣的,。你沒來我們通訊社之前,,聽說你在非洲待過兩年,是位經(jīng)驗非常豐富的記者,,所以我很想跟著你學點不一樣的東西,。其實我也想當名合格的記者?!?p> “讓你失望了,,跟著我你什么都沒學到吧?!?p> “不是的,,我學到了一樣東西。就是有些東西即使你是知道它的,但也只是知道你看到的表面,,還有很多都是要靠自己的努力和執(zhí)著去挖掘的,。不知道我這樣描述對不對?”代尼茲憨厚地笑了笑,。
姚夢燕轉(zhuǎn)過頭來,,對著他點了點頭,報以贊許地微笑,。
到了機場,,姚夢燕提著行李跟代尼茲互道珍重后揮手作別,獨自走進了機場大門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