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回家的路上，徐洋再也沒跟蘇哲說過話,。

　　蘇哲沉默地望著窗外,，也沒跟徐洋說話。

　　直到到了學(xué)校路口的紅綠燈前,，徐洋神色變得有些煩躁,，習(xí)慣性伸手到雜物槽的煙盒上。蘇哲回頭看了他一眼,，徐洋手一頓,，沒拿煙。

　　徐洋想開口：“你……”

　　這時候遠處卻響起了下課鈴聲,。

　　緊接著是一群學(xué)生歡呼著跑下來,。

　　徐洋瞪大了眼睛，看著臉色僵硬的蘇哲,。

　　紅燈時間結(jié)束了,，徐洋卻沒有開車,，蘇哲在汽車尖利的鳴笛聲和學(xué)生的談笑聲中煩躁回頭，在雜亂的學(xué)生人潮里瞥見一個人,。

　　這時徐洋反應(yīng)過來,，正準(zhǔn)備發(fā)動車：“等把你送到家了我再……蘇哲！”

　　蘇哲飛速地打開了車門,，快步穿過湍急的車流,，鉆進了擁擠的人潮里。

　　徐洋看著那個瘦削的背影逐漸消失不見,，鳴笛聲和叫罵聲越來越大,，他也只能低罵一聲，先把車開到了最近的停車位上,。

　　蘇哲在擁擠的人群中向著剛才看見的那個人的方向追去,，推開一個個穿著統(tǒng)一校服的人。那個人也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被盯上了,，腳步急促起來,，等到了一個狹窄幽暗的路道，蘇哲眼里的身影一閃,，拐進了別處,。

　　蘇哲皺眉，正打算追上去,，被人重重拍了一下肩膀,。

　　“蘇哲？”

　　他回頭,，是一個身材有些偏胖的學(xué)生,，一臉不可思議地盯著自己：“你不是停課一周嗎？你過來干嘛??？”

　　“吳越，一會兒跟你說,，我有事,。”蘇哲轉(zhuǎn)身就想去追,。

　　“能有什么事?。磕悻F(xiàn)在課都不用上,，天天打游戲爽死了吧,。”吳越卻緊隨其后，笑著打趣,，“要我說哲哥你是真牛氣,，那只‘鴨子’都敢招惹，嘖嘖嘖?，F(xiàn)在學(xué)校里面誰不知道高二203班有一個蘇哲當(dāng)面跟他叫板啊,，我跟你說……”

　　跟丟了。

　　蘇哲看著那個空無一人的小巷子,，緊緊蹙起了眉,。

　　吳越還在說話：“不過你們班那個夏老師對你是真好啊，聽說幫你去跟‘鴨子’求情了,，就是‘鴨子’在氣頭上沒答應(yīng)就是了……”

　　蘇哲回頭,，表情有些古怪：“她幫我求情？”

　　“是啊,，”吳越不明所以，“你不知道,？”

　　蘇哲皺眉沒說話,，吳越明白了，開口：“嗨呀,，感動啦,？所以我說你沒必要天天針對她，人家還是你姐……”

　　“蘇哲??！”

　　一身怒喝，蘇哲還沒來得及回頭說一句“我看到……”,，就被一把揪住領(lǐng)子摔在了墻上,，霎時把一整天就沒吃什么東西的蘇哲撞得有些站不穩(wěn)。

　　吳越直接罵了句臟話：“你誰啊你,！哲哥你沒事吧,？”

　　這時的徐洋已經(jīng)完全被怒氣沖昏了頭腦，完全不像之前在蘇哲面前裝出的精英模樣,，打理整齊的頭發(fā)也很凌亂——像個地痞流氓,。他咬牙切齒：“港匪片看多了是不是？大馬路上跳車,？,！”

　　“啥？,！”吳越整個人都嚇傻了,，震驚地盯著蘇哲。

　　蘇哲咳了幾聲，抬頭沒什么表情地看著徐洋,。

　　一臉的無所謂,。

　　徐洋被他這個反應(yīng)激得更怒，沉聲罵：“你以為我想上趕著管你嗎,？要不是……”

　　蘇哲冷冷地補上：“要不是我是蘇萍的弟弟,，你才不想管我呢?！?p>　　暴怒的徐洋霎時一怔,。

　　猜對了。

　　蘇哲臉上終于有了一點人的氣息,，他勾起嘴角,，笑得從來沒有這么開懷過。

　　吳越被他這個反常的反應(yīng)嚇到了：“哲哥,，你別嚇我,。”

　　徐洋臉色有些難堪：“我……”

　　“你跟夏老師,，跟我們學(xué)校里面那些認識蘇萍的老師沒有區(qū)別,。”蘇哲笑著攤手,，“你們因為蘇萍對我有好感,，對我多加照顧，但也都因為我跟蘇萍天差地別而失望,?！?p>　　蘇哲忽然不笑了，陰沉地看著徐洋：“可你們憑什么對我失望??？蘇哲本來就是這樣的，你們到底在拿誰,！做蘇哲的標(biāo)準(zhǔn),！”

　　徐洋笑容燦爛的一聲“小哲”，再到后面不解失望的一句“他是你姐姐”,，最后到“你以為我想管你啊”,；夏老師最開始見到他時的溫柔教導(dǎo)，再到現(xiàn)在恨他不能跟某人一樣,，而產(chǎn)生的失望,。還有那些老師，一句句的,，“你怎么不學(xué)學(xué)你姐”,。

　　任何時候都有人,，指著他的后背說，這是那個人的弟弟,，多可憐啊,。他為什么不跟他姐姐一樣優(yōu)秀。他為什么這么差勁,，比不上蘇萍的一根手指頭,。

　　他做任何事，不論付出多少努力,，永遠都有一個叫做“蘇萍”的標(biāo)準(zhǔn)橫亙在頭頂,。

　　甚至連他的父母。

　　他的父母眼里最重要的,，也只剩下了幫慘死的女兒翻案這一件事,。他這個兒子，活的怎么樣,，他們在乎過嗎,？

　　憑什么？

　　就憑蘇萍是個死人嗎,？

　　楊婷勸過他,，人不能一輩子都活在陰影里，那為什么不讓這些人,，先把“蘇哲”前“蘇萍的弟弟”這個標(biāo)簽去掉。

　　徐洋皺眉看著蘇哲,，蘇哲不想再說,，轉(zhuǎn)身就往巷子里走。

　　徐洋叫他：“蘇哲,！”

　　蘇哲踢到一個酒瓶,，他站定。

　　吳越連忙小心翼翼地要跟過去,。

　　蘇哲卻撿起那個酒瓶,，重重扔在他們腳邊。

　　“啪——”

　　吳越嚇得渾身一顫：“哲哥……”

　　徐洋抬頭看他,，這時一道車燈打在蘇哲臉上,，蘇哲臉上全是往常沒有的痛苦，他隱藏的痛苦：“蘇萍死了,！”

　　“你們憑什么拿一個死人來指我,！”

　　“如果可以，我一點兒都不想認識你們,，你們所有人,，我都不想認識！包括蘇萍！”

　　“我恨死她了,！”

　　徐洋皺眉,，他看見蘇哲冷笑了一聲：“但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這個案子趕緊結(jié)束。因為只有這樣,，我才能擺脫她,。”

　　說完,，蘇哲轉(zhuǎn)身快步跑著離開了,。

　　吳越弱弱喊了一聲：“哲哥！”

　　蘇哲沒有回頭,。

　　吳越又看了一眼旁邊臉色陰沉的徐洋,，躊躇半晌，還是嘆了口氣,，轉(zhuǎn)身走了,。

　　徐洋低頭看著那一地的碎片，臉色微變,。

　　蘇哲跑回家,，打開門，迎接他的還是一片漆黑,。

　　他因為胃酸,，跌跌撞撞地跑到廁所嘔吐起來。但吐出來的只有酸水,，他站起來的時候,，雙眼都吐得血紅。

　　走過走廊,，想回自己房間,，卻看到了蘇萍緊閉的房門。

　　蘇哲說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覺,，只有難受,，還有委屈。

　　分明有鑰匙,，他卻非要選擇一腳一腳重重地踹門,。

　　“咚！”

　　“咚,！”

　　“咚,！”

　　實木門，再重,，也只有沉悶的聲音,。

　　逐漸這個聲音里面夾雜了蘇哲低沉的嗚咽,。

　　“咚！”

　　“咚,！”

　　你不是很厲害嗎,？

　　不是所有人眼里最優(yōu)秀嗎？

　　你出來啊,，你出來告訴那群人,，別那么欺負人。

　　你出來啊,。

　　你有本事出來啊,。

　　你有本事別死啊。

　　你有本事活過來??！

　　門被踹開了，蘇哲跌跪在地上,，房間里面還是黝黑一片,，還因為沒有人氣，全是冰冷,。

　　蘇哲站起來,，走進去，深深吸了一口氣,。

　　——把書桌重重踹倒,。

　　那書桌上早就失去了主人的教材和筆記本嘩啦啦掉了一地。

　　蘇哲抬起書桌下面的書箱,，反扣著把書扔了一地,。

　　腐朽的味道一點都不好聞。

　　腐朽的書被一本本砸在墻上,，再落在地上,。

　　已經(jīng)被推倒的書桌又挨了蘇哲重重的好幾腳,。

　　最后,，蘇哲癱坐在一地扉頁寫著“蘇萍”的書上，靠著床,，看著窗口月光照著的滿地狼藉,，半晌，疲憊地說：“我恨死你了……”

　　他苦笑一聲：“我恨死你了……”

　　“……我恨死你了蘇萍……”

　　“我恨死你了……”

　　被摧毀的房間里,，始作俑者卻在捂著臉痛哭,。

　　“咯歘——”

　　倒扣著的書桌，有一個上了鎖的柜子,，因為被蘇哲幾腳踹壞了鎖,，正緩緩下落,，碰到了蘇哲的肩。

　　蘇哲恍惚間以為被誰拍著肩安慰,，抬頭,，向旁邊看去。

　　——一本藍色牛皮紙包裹的厚筆記本,。

　　——筆記本金屬卡扣,，泛著冷冷的光。

　　蘇哲愣了一下,，鬼使神差間伸出手,，拿出了那本筆記本。翻開——

　　果不其然,，扉頁上赫然是“蘇萍”二字,。

　　但和蘇哲熟悉的蘇萍的字跡很不相同。

　　蘇萍的字,，是清秀規(guī)整的,。

　　而這個字，橫不是橫,，豎不是豎,。很丑。

　　蘇哲隨意翻動了一下,，發(fā)現(xiàn)這是蘇萍的日記本,。

　　看日期，像是從她高一,，到被殺害的前一天,。

　　字跡逐漸成熟，變得好看,。

　　像是一個人的成長,。

　　但在蘇哲眼中，卻更像是赴死倒計時,。

　　蘇哲隨意看了一眼其中一篇,，本不想多看，卻被其中一個名字吸引了目光,。

　　徐洋,。

　　他坐直了身子。開始讀這篇日記,。

　　“2005年,，10月13日……”

　　“徐洋是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人了?！?p>　　蘇哲一愣,，繼續(xù)讀,，發(fā)現(xiàn)是這一天，徐洋把蘇萍的書包扔進了學(xué)?；▔?。

　　蘇哲諷刺一笑，原來你對她也不過如此,。

　　本想合上書,，不再看，卻又瞥見一行：

　　“……但其實主觀討不討厭一個人并不能判定他的好壞吧,，我并不能這樣界定他啊……”

　　蘇哲皺眉,。

　　翻頁，上面卻是一堆亂畫的彩色蠟筆圖案,。

　　看著那上面那兩個滾圓的笑臉,，蘇哲眉頭蹙得更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