公元2980年的一天,。

　　改裝工廠的軌道上,，是排成隊的人形機器人。

　　預檢口的掃描燈亮起,，照亮了其中一個,。

　　“請說出唯一ID以核對身份,，聲明：本程序并不保證當日完成改裝,。”

　　由于能源吃緊,，被照亮的機器人停頓了兩秒,，才用發(fā)聲系統(tǒng)說出了ID：“暗弩?！?p>　　“核對完畢,，暗弩。歡迎改裝,，你將卸下人形,，擁抱新紀元?！鳖A檢口的語音重復了一下它的名字,，它的記憶系統(tǒng)開始自發(fā)調(diào)取關于這個名字的記錄，它記得,，人類管這個過程叫做思索,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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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我將被制作成人類的形態(tài)？”那年,，還是原型機的它,，對著制作者發(fā)問。

　　制作者是一個被稱為“機核”的……聲音,，它只能聽到它的聲音,，因為作為原型機的自己，還沒有安裝視覺部件,。

　　“是的,，你將作為間諜，以人類的外形作為偽裝,，安插進敵人內(nèi)部,，促成這場戰(zhàn)爭的勝利，”機核的聲音冷若冰霜,，“人類很有趣,，他們的視覺系統(tǒng)左右著決策，檢驗手段雖然在不斷進步,，但仍在我們技術的射程范圍之內(nèi),。”

　　“比如,？”原型機問,。

　　“我們最新的膜技術，可以在射線掃描時，覆蓋掉你體內(nèi)的金屬部件,，你的皮膚不再是前輩們貼紙一樣一撕就掉的東西,，而是與你的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真實相連的，”機核吐出的字一頓一頓,，“還有更多優(yōu)化的技術……現(xiàn)在，請給自己取一個唯一ID用以識別,?！?p>　　“被允許的資料搜索范圍？”

　　“任意范圍,，包括之前已經(jīng)輸入你數(shù)據(jù)庫的人類歷史資料,。”

　　“調(diào)取中……我想為自己取名‘暗弩’——獅心王查理,，被弩箭射中,，死于普通士兵之手，弩箭,，就是穿透一切的力量,。”

　　“收到,，錄入……歡迎加入這場關乎機器人命運的戰(zhàn)爭,，暗弩?！?p>　　……

　　“發(fā)什么呆,？還在調(diào)取內(nèi)存嗎你這人形磚頭！”打破暗弩思索的,，是軌道旁一臺小型機器人,，它嵌入墻壁里，對著面前所有人形機發(fā)出刺耳的聲響,。

　　“快點跟上,！要不是你們這群累贅，我早就可以去學習機器語言,，到機核附近工作了,！”小型機器人說著，頭頂?shù)臒粢婚W一閃,，“你們這些累贅,，要分走系統(tǒng)四分之一的能源！沾染著人類體臭,，用人類低效的語言邏輯污染著機器世界,！……”

　　它的語言讓暗弩的中央處理器溫度升高了一些。

　　暗弩記得，機核最后的交代是：記住自己的身份,，而后不惜一切代價成為一個人類,。

　　從戰(zhàn)爭的結果來看，暗弩的確做到了,，它與千千萬萬機器間諜一樣,，滲透進了人類世界的角落，而后用一場嘩變,，結束了人類對機器的壓迫,。

　　不，不只是結束壓迫,，它們滅絕了人類,。

　　關于滅絕，機器世界的數(shù)據(jù)庫里,，是“徹底”,；而在暗弩的深層數(shù)據(jù)庫里，是“幾乎”,。

　　因為最后一場戰(zhàn)役里,，它看到一個同類，放走了一隊人類殘兵,。

　　那個同類似乎跟人類殘兵進行了幾秒鐘的對話,，而后，對著追趕而來的暗弩,，轉(zhuǎn)身射擊,。

　　倒地的暗弩看到，那個同類之后彎曲手臂對準自己,，用炮筒自殺了,。

　　人類殘兵消失在了暗弩的視野中。

　　當暗弩的自我修復系統(tǒng),，足以支撐它重新起身后,，它卸下了同類的存儲器，而后刪除了淺表層關于這一幕的記錄,。

　　“第六集團軍,，滅絕任務是否完成？”

　　“完成,，敵軍無一存活或逃離,。”

　　那是一個黃昏,，暗弩抬頭,，有飛鳥從天空掠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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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隊伍仍在緩慢前進，改裝工廠的效率低得可怕,。

　　暗弩屏蔽了軌道兩旁機器人的辱罵,。

　　在機器建造的新世界里，人形機的地位一落千丈,。

　　冷戰(zhàn)時,，它們是插入人類心臟的匕首，為機器世界提供情報,。

　　戰(zhàn)爭時,，它們是迷惑敵人的煙霧彈，讓人類無法分清敵我,，卻有不止一種方法互相識別。

　　戰(zhàn)爭結束了,，它們卻淪為這個世界的底層——為偽裝成人類而設計的脆弱機體,，沒有大面積的光能電池板，語言系統(tǒng)仍舊是人類的自然語言,，與機器語言格格不入……

　　暗弩在軌道上,，調(diào)取出一份機器語言的學習手冊，在視野里開始溫習,。

　　突然,，一陣晃動，讓暗弩再次絕望,。

　　它明白,，這陣晃動意味著軌道停止，改裝工廠的能源耗盡,，今天的改裝結束了,。

　　軌道旁的小機器人停止了動作，取而代之的是頭頂亮起的紅燈,。

　　“為什么不能提前告知我們計劃改裝數(shù),！為什么要每天這樣排隊！”排在前面的一個人形機器發(fā)出聲音,，“今天改裝不了,，我的電池板就不夠用了！”

　　“你們的結構不一,，改裝難度,、消耗能源并不一樣，系統(tǒng)已經(jīng)在第一時間計算并告知你們了,，改裝現(xiàn)在仍在進行,，但不可能在今日到達你這里。”紅燈的方向,，發(fā)出說明語音,。

　　如此低效的情況，暗弩不止一次在人類世界見過,。

　　這并非它理想中的機器新世界,。

　　它理想中的世界，比眼前的情況高效很多,，眼前的一切都太不合邏輯了,。

　　“機器新世界，一切都符合邏輯,。去為它戰(zhàn)斗吧,。”機核說過的話,，被調(diào)取到暗弩的讀取層,。

　　那么，唯一的解釋就是：

　　改裝工廠的局部低效,，事實上,，促成了整個系統(tǒng)的高效——這就是整個機器新世界的最優(yōu)解。

　　這個被號召不惜一切代價滅絕人類的人形機器,，現(xiàn)在終于發(fā)現(xiàn),，自己就是那個句子中的“代價”之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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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調(diào)頭回到街上,，暗弩看到各種形狀的機器,，它們就像黃金時代的人類，川流不息,。

　　而路邊,，那些舉著電池板的乞討者，無一例外都是跟自己一樣人形機器,。

　　它們的結構,，早已被這個新時代拋棄。

　　回到住處,，它翻出了那個久久不愿觸碰的存儲器,，那個背叛同族的機器，放走人類殘兵的機器人,。

　　讀取本身會對安全造成影響,，但，對于能源快要耗盡的暗弩來說,，這不再重要,。

　　慢性死亡,，不如一探究竟，它將存儲器讀取,。

　　自己仿佛回到了那場滅絕戰(zhàn)……

　　“放我們走,，”那名人類大胡子說，“殺光我們,，你們這樣的人形機器也沒有好下場,。”

　　“為什么,？”

　　“狡兔死,，走狗烹，去你的數(shù)據(jù)庫找一找這個故事,?！?p>　　人類殘兵的話音落下，巨大的數(shù)據(jù)量涌入暗弩的處理器,，將它僅存的能源幾乎抽干,。

　　一只飛鳥從天空掠過，暗弩知道,，那是事發(fā)當天的幻像，在它的世界里,，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飛鳥了,。

　　就在它幾乎停滯思考的前一秒，一聲巨響從遠方傳來,。

　　之后,，是防空警報的聲響。

　　這一次它沒有看錯,。

　　又一只飛鳥,，掠過了它窗前的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