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逸目光掃過樓內(nèi)眾人,。
怪風襲來,,除了紋絲不動的李九娘和擁劍外,,幾乎所有人都手忙腳亂,。
驚慌失措的宋縣丞雙膝跪地,緊緊抱著呂神捕粗壯有力的大腿,。
呂無咎卻無暇兼顧,。
他正一邊用力甩頭,,一邊艱難地將虬髯從嘴里吐出,。
就連香珠,,也沒能看見近在咫尺的牛首陰怪。
這陰怪到底是會隱身,?
還是根本就行走在另一個隱秘的空間中,?
夜黑風高,周逸憑欄而坐,,欣賞著呂神捕怒拔虬髯的美景,,默默思索起來。
樓外,,五丈虛耗看著高僧又露出那晚沉吟不語、深不可測的表情,,心頭一陣慌亂,。
“法師……可是嫌少?
某等位卑低賤,,所噬人間財貲,,多要上貢,成為陰財,。
這一千兩,,已是某等大半身家,望法師海涵,?!?p> 某等,?
周逸轉(zhuǎn)過頭,目光越過龐大的牛頭,,就見樓外夜色下,,二十來頭虛耗匍匐于地。
它們身形從三尺到三丈不等,,雖然彎腰拱背,,稽首而拜,可如血月般的冰冷眸瞳,,雪白利齒間涎著的粘稠液體,,卻讓這一幕愈顯猙獰。
最為詭異的是,,往來百姓,,有說有笑,穿行其間,,竟毫無知覺,。
這就是人間鬼怪之景嗎……
周逸頭皮微微發(fā)脹。
可是,,你們想干啥,?
一次來這么多個?
欺負我一夜一次小和尚咯,?
周逸心里暗嘆,,它們今夜尾隨自己,就是為了獻銀,。
世俗凡人花錢消災(zāi),,鬼怪自然也想用錢買命,自己若不收下,,它們也不會安心,。
這銀子,怕是不收不行了……誰叫自己一夜只能一次,。
“可是贓銀,?”周逸問。
樓里還有一位不斷在自己暴躁邊緣來回試探的大胡子神經(jīng)病捕頭,,他可不想惹麻煩,。
虛耗尷尬一笑,小心翼翼道:“世間財貲,,你送我取,,往來流通,哪有贓銀一說,。法師放心,,銀上的紋印記號,,已熔干凈,就算出了唐國也能使用,?!?p> 周逸微微詫異:“你這陰怪有些水平啊,覺悟高,,考慮全,,到位了?!?p> 虛耗一臉受寵若驚,,連道不敢。
身為退役宰相府中最精致的米蟲,,周逸對于這個世界的貨幣體系還真沒太多概念,。
不過根據(jù)從前的歷史常識也能判斷,這一千兩絕對是筆巨款,。
一頓飯,,一兩銀子,綽綽有余了吧,?
周逸正想要收下這些銀子,。
陡然間想到一事。
“這銀子,,你早不送,,晚不送,偏偏等到此時,。莫非,,你早就猜到在小僧身上會發(fā)生什么?”
月光下,,周逸凝視虛耗,,語氣聽似淡然,一字一言卻如萬鈞雷霆,,擊打在虛耗心頭,。
五丈虛耗耷拉著腦袋,牛頭上已是濕漉漉一片,,仿佛冒著冷汗。
“我輩……我輩只是對世間財貲比較敏銳……并非有意窺探法師的財運,?!?p> 周逸看著驚慌失措的虛耗,沒再繼續(xù)追問,。
“如此,,小僧先取一銀,。剩下的,日后再說,?!?p> 周逸表面淡然,心中暗暗嘆息,。
天道佛律中有戒貪一條,,因此和尚沒法攢錢,所謂的銀不留身啊,。
聽到這話,,五丈虛耗猛然抬起頭,眼中竟然流露出濃濃的感動:“小怪明白了,,多謝法師大恩,!今日之后,我輩虛耗愿為法師行人間,,逐幽冥,!”
身后的二十來頭虛耗齊刷刷抬起頭,震驚地看向周逸,,隨后爪舞足蹈,,興奮不已。
周逸:,?,??
啥……啥意思,?
我又說了什么,?
你們到底有多少黑話潛規(guī)則?
等等……這是想要強行追隨我的意思,?
“你們可別,,小僧受不起?!?p> 周逸想也不想直接拒絕,。
開什么玩笑,小僧可是要靠著擊殺陰怪獲得青煙小寶貝提升實力為還俗大業(yè)積蓄力量的正道之光,。
日后要是偶爾斬妖除魔,,屁股后面跟著一群虛耗,這算什么事,?
黑吃黑,?
碟中諜?
無間道?
咦……聽起來似乎也不錯的樣子,。
五丈虛耗面露感傷,,箕坐在地,嗚咽道:“我知法師慈悲,,上天有好生之德,,何況佛門。法師若不收留,,我輩就只有死路一條,。嗚嗚嗚……”
“嗚嗚嗚嗚……”
二十多頭如同大小套娃一樣的虛耗同時箕坐在地,嚎啕大哭,。
臥……佛如來,,這群貨怎么還耍起無賴了?
它們真的是一群陰怪嗎,?
突然間,,一行黑色小字從空氣中浮出。
所描述的,,卻是五丈虛耗近日來所遭受的種種不公待遇,。
想到自己還有九百九十九兩白銀存在人家那兒,周逸也沒好意再拒絕,,不置可否般點了點頭,。
“阿彌陀佛……此事,日后再說,?!?p> 過了好一會,慶春樓內(nèi)的怪風方才緩緩消止,。
眾人整理衣袍,,各回各位,帶侍女的檢查完侍女,,又是一陣唏噓,。
宋縣丞松開呂捕頭粗壯有力的大腿,滿臉羞紅,,頭也不抬,,以袖掩面奔回雅間。
呂無咎則看著手里的一把斷須,,眉頭微皺,,心生不安,原地陷入推理之中……這幾根格外卷的,,究竟是從何而來,?
月白如晝,,晚風和暢。
樓外往來行人的杳杳腳步,,橋下扁舟搖櫓劃起的碧波漣漪,從不可描述某處隱隱飄來的男歡女笑……所有一切,,似乎都預(yù)示著慶春樓已經(jīng)重回正軌,。
客人們觥籌交錯,推杯換盞,,言笑晏晏,。
可就在下一刻,樓內(nèi)突然闃寂無聲,。
靜得有些詭異,。
樓下的散客,二樓的雅間,,一道道目光凝滯在窗邊那名俊美不可方物的男子身上,。
呂無咎手中那一把長須飄然落地,虎目圓瞪,,紋絲不動地盯著周逸,。
表情已然呆滯。
如水月華,,垂落窗欞,。
只見那名隱居徐府的俊美僧人嘴角含笑,面朝樓外夜色,,低聲說了句什么,。
隨后……嘩啦啦……
月下半空,竟然毫無征兆地下起了銀子雨,!
密密麻麻的白銀從天而降,,卻并未墜地。
而是飄浮在二樓雅間的小窗外,,懸于半空中,。
那僧人伸出空無一物的左手,往窗外隨意一招,。
一枚雪白的銀子,,無聲無息間,出現(xiàn)在他的掌心,。
“足矣,。”
僧人話音落下,,如言出法隨,。
上千兩的白銀好似烈日下的薄冰,陡然消失不見。
無中生有,!
隔空取銀,!
毫無破綻!
撲通,!
呆若木雞的店小二撲倒在地,,連連稽拜,面紅耳赤喊道:“高僧……不,,圣僧?。 ?p> 附近的食客也都瞠目結(jié)舌,,震撼不已,,隨后紛紛拜倒在地,神情激動,。
“參見高僧,!”
“圣僧在上……”
“……請受凡夫俗子一拜!”
“我等竟然遇上了活神仙,,何等榮幸哉,!”
圓桌對面,香珠同樣一臉懵,。
看著周逸從窗外緩緩收回的那只手,,她腦海里不由回閃過幾日前,徐府雨夜里的那一幕,。
風雨中幽若歌泣的絮語,,和尚的無端之言……
今晚,一切又發(fā)生了,。
“那……那兩個人呢,?”
香珠突然左右張望,卻不見了那名容顏氣質(zhì)皆超然出塵的女子以及她的青衣仆人,。
“不用管他們,。”
周逸輕描淡寫地說道,。
李九娘今晚前來,,顯然是為了完成“報恩”。
然而……只是為我買單解圍,?
你好歹也是玉清水府的府主之女,,按照地域?qū)Ρ龋蚕喈斢趶V元郡守的大小姐,,未免也太敷衍了吧,!
幸而有虛耗獻銀,,緩解了尷尬,也讓她沒臉再繼續(xù)待下去,。
黑色小字對李九娘的描述并不多,。
周逸對此也是見怪不怪。
畢竟小字中有關(guān)鬼怪妖物的信息要遠少于人間隱秘之事,。
不過照這么看來,,鯉魚娘還真挺小氣。
幸好在玉清國里沒發(fā)生那啥,。
性格可是會遺傳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