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蒙蒙亮,。
微熹的晨光灑降青山碧水之間,。
從遠(yuǎn)處飄來漁女清越的歌聲，伴隨劃槳擊水時的泠泠節(jié)拍,，驚走了山麓湖畔的飛禽走獸,。
一艘舷旁系著素色布帶的扁舸，穿過湖上氤氳霧氣,，向遠(yuǎn)處那座隱隱綽綽宛如蒙著一層面紗的山峰駛?cè)ァ?p> 船家將船頭讓給了清早租船進(jìn)山的那群年輕男女,，自個兒卻在船尾搖著櫓，哼著山歌,，好不自在,。
“沒想到真能找著船家，我們運(yùn)氣不錯啊,，但愿今次能見到傳聞中的佛光顯靈,。”
“夢媛,，你平日里不是很討厭和尚嗎,，總說天下再無真和尚,，怎么今個兒突然轉(zhuǎn)了性子，想到業(yè)果寺許愿了,？”
“我三哥失蹤已有多日,，家慈終日以淚洗面，某也是一時心血來潮,，想去寺里許個愿,，就當(dāng)是臨時抱佛腳吧。哎,?！?p> 發(fā)出輕嘆的是一名身著素錦披風(fēng)的清麗少女。
面如滿月,，眸若秋水,，眉宇間縈繞著淡淡的哀愁。
此時正被幾名穿戴普通的年輕人眾星拱月般圍繞著,。
“三郎喜歡狩獵,，說不定這次只是跑得遠(yuǎn)了些?！?p> “是啊,，以三郎的武藝，等閑二三十山匪都近不了身,?！?p> “聽說令尊已經(jīng)傳尺書告知郡內(nèi)諸縣，想來很快就會有三郎的音訊,?！?p> 眾青年紛紛寬慰道。
人群邊,，一名身著灰色麻布長袍,，形貌瘦削，膚色蒼白的年輕男子突然道：“匪徒之流,，三郎自是無虞,。就怕一不小心遇上了山精鬼魅，那就不是尋常武人能對付得了,?！?p> 卓夢媛臉色不變，眸中生出隱憂,。
另外幾名青年哪聽得下去,，隨即開啟懟精模式。
“三郎武藝超群，府城守將亦不敵之,?！?p> “山精鬼魅乃是世人想象出來的存在，昔日徐公的《論道書》中早有論述,?！?p> “哈哈,，你們卻是不知,，方兄這一年來自詡高人之徒，術(shù)道中人,，若世間無精怪妖魅,，一身‘奇術(shù)’豈不沒了用武之地？”
聽著眾人揶揄奚落,，灰袍青年只是微微搖頭,。
“能在精怪面前自保的人間武士，至少也得是氣感第二階段的開府,，和你們說也不懂,。至于精怪妖魅，徐公的著述中從沒說過它們不存在,。有時它就在爾等身旁,，眼皮底下，卻不自知,?！?p> 說話間，灰袍青年的目光穿過眾人,，徑直向船尾投去,。
那名年約五旬，蓑衣斗笠,，胡須微虬的船家正微瞇著眼眸,，搖櫓哼曲，不時蹦出一個飽嗝,，雙頰通紅,，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樣。
眾人順著灰袍青年的目光看到了船家,，隨后彼此相視,，紛紛大笑。
“方子期啊方子期,，你該不會想說這位船家是精怪吧,？”
“我說方兄，你不過就是和路過的儒生學(xué)了三個月抓草藥的手藝，不用整天裝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吧,？”
“聽說方夫子為了讓你放棄修道,，回郡學(xué)念書，已經(jīng)把你吊了三回,，苦口婆心,，就差向你下跪了，結(jié)果還是無法讓你回心轉(zhuǎn)意,，整日里向人傾訴無比后悔去年結(jié)識了那個落魄儒生,。”
聽著同伴們的冷嘲熱諷,，方子期依舊云淡風(fēng)輕,，面色從容。
“爾等不信,，且看我如何讓他現(xiàn)出原形,。”
他取出一只白布囊袋,，又從袋中捻出一小撮碾碎了的顆粒狀無名草藥,，在半空中比劃了幾圈，口中念念有詞,，隨后向下重重一拍,。
啪！
一陣低沉的脆響,，青年掌下的那搓草藥憑空消失,，不見蹤影。
幾名原本正嬉笑著的年輕人頓時吃了一驚,，收斂形色,，面露驚疑。
“哎喲,！”
十多步外的船尾,，滿身酒氣的船家突然怪叫一聲，捂著右臉,，身體微傾,。
眾人眼睛一眨都不敢眨，彼此靠攏,，緊緊盯著船家,，只覺心臟撲通撲通直跳。
就見老翁緩緩挪開手掌,，低下頭,，揉了揉眼睛,，困惑地看著顆粒狀的紫色草粉，隨后伸出舌頭舔了舔,。
“這是何物,，唔……有點(diǎn)咸，草鹽嗎,？”
船頭處,，方子期愣在當(dāng)場：“怎么會……它不是應(yīng)該立馬現(xiàn)形嗎？”
其余幾名年輕男子無不捧腹大笑,。
“方子期啊,，這就是你花了百兩銀子向高人學(xué)來的術(shù)法？”
“不就是變個戲法嗎,？難怪方夫子氣得要和子期斷絕父子關(guān)系,。”
方子期默然,，看向打著哈欠的船家，表情漸漸變得凝重,。
卓夢媛復(fù)雜地看了眼方子期,，向他微微搖了搖頭。
隨后她走出幾步,，朝船尾的老翁叉手行禮：“某這位同伴有些無禮,，望足下海涵?！?p> 船家咂巴著嘴巴,，擺了擺手。
“小娘子客氣咯,，那草鹽咸味剛好,，若是和著魚腩吃食定然美味?？煞褡屇俏恍±删噘浤骋恍?？”
船頭又是一陣低笑。
方子期面紅耳赤,。
卓夢媛正要開口,，余光落向不遠(yuǎn)處的湖岸邊，眸子突然一亮,。
斜側(cè)前方的青石上,，跏趺而坐著一名僧人，雪白的僧袍在湖風(fēng)中獵獵翻飛,。
晨光照耀下,，那張年輕俊美面龐仿佛鍍了一層金粉,。
雖閉著眼眸仿佛還在甘憩，可那沒有半點(diǎn)雜蕪的笑容,，卻讓少女心跳猛然加速,。
“那就是業(yè)果寺的僧人嗎？”卓夢媛低語,。
船尾老翁的目光順著斗笠下沿,，投向石上僧人，眸子不由微微瞇起,。
“非也,，那應(yīng)當(dāng)是外來的僧人?！?p> 卓夢媛眼里泛起一絲好奇：“哦,？除了業(yè)果寺，廣元郡居然還有僧人,？那他是來化緣,，還是掛單的？”
幾名公子哥也看到了那僧人,。
“這么巧,，還沒入寺就遇到了僧人?！?p> “好一個風(fēng)姿綽約的和尚,，這般相貌，就算是假和尚也認(rèn)了,?！?p> “小師傅要去哪，可需某等載你一程,？”
方子期眉頭微皺：“你們別胡亂生事,。”
“阿喲,，方道長,，莫非那僧人也是精怪所化？”
“那倒不是,，只不過……”
“載他一程又何妨,。”卓夢媛出聲打斷道：“船家,，靠岸,。”
船家眼里浮起一抹怪異,，沒有吭聲,，搖著擼緩緩靠向岸邊,。
……
遠(yuǎn)處的喧嘩聲和那搖櫓擊水的聲響飄入周逸耳畔，亦打破了心湖中那份久違的寧靜,。
他打開眸子,，向上撐起雙臂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,。
“所謂夜馬,，果然只有黃昏到黎明前才能現(xiàn)形?！?p> 周逸內(nèi)視下丹田,。
那道暗沉的馬影正靜悄悄地立于劍丸旁側(cè)。
栩栩如生,，惟妙惟肖,。
宛如集盡人間匠心的精美手辦。
實(shí)在無法想象,，當(dāng)它睜開雙眼,，變大之后，踏蹄奔騰,。
只用了一夜不到,，便將自己帶到了業(yè)果寺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