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說，長長的天街上，張洛剛要往斗原院回,，忽然看見幾個小太監(jiān)引著一個沒見過的中年道士、并一個高大的太監(jiān)模樣,，卻扮成道士的人，往玉閣地宮的方向去,。

　　中年道士臉色蠟黃,，劍眉吊目,，眼白血紅。如果不是看見他正在路上走,，張洛會以為他是具尸體,。

　　“雉雞精……”中年道士看見張洛，用手里搭著的拂塵甩了幾下,。

　　“你說我是什么,？”張洛嚇了一跳，問,。

　　中年道士不再搭理她,，身后跟著的高大模樣的卻聲如天雷一樣：

　　“我?guī)煾刚f，你是勾引過商紂王的雉雞精,！”

　　正說話,，皇帝身邊的小牛兒也帶著人過來迎林道士。張洛剛要走,，就聽見小牛兒說,，皇帝也請張洛一起去聽林靈素道士說法。

　　張洛沒奈何,，只得跟著去,。

　　誰知道一行人去的，真的就是楊戩被殺的地宮,。

　　只是，這一回,，先進了地宮的外宮,，里面如果不知道是地宮的一部分，還以為是哪位娘娘的暖閣呢,。里面熏著歲寒三友并其他一些冬季應(yīng)節(jié)氣的暖香,。又垂著緋紅色的紗簾，越發(fā)嫵媚,。

　　這中年林道士,，進了門，便一直躬著身子,。

　　皇帝正在兩駕鉤織的屏風(fēng)后坐著,，眼前的案子上擺著好些茶具。他點了一盞茶,，叫人遞給林道士吃,，瞧見張洛也進來了，卻沒有理睬,，只當(dāng)她是透明的,。

　　“聰明神仙,，這茶如何？可是跟當(dāng)年朕滅佛正道時點的茶,，一樣,？”

　　“官家抬舉貧道了。當(dāng)年都是陛下神武,，將胡人傳進我中華來的佛教禁了,。如今和尚尼姑都皈依了我們正道，才是得救呢,?！?p>　　張洛就聽見皇帝得意的笑了一聲：

　　“不必拘禮，給聰明神仙看座,?！?p>　　但是林道士卻又躬下身體：“不敢，九華玉真安神妃到了,?！?p>　　皇帝便不許大家出聲。

　　一會兒的功夫,，皇帝最寵的小劉貴妃就搖曳著進來了,。與那天張洛見到的不同，小劉貴妃挽起了高髻,，戴著玉冠,，身上又掛著玉佩玉玲瓏玉珠子等物，走起來叮叮咚咚的,，好像一條小溪流過,。衣服上還熏著一些極新鮮的果子香氣，好像整個人都是甜的一般,。

　　她看見林道士,，就福了下去：“聰明神仙好?！?p>　　林道士忙不迭的還禮,。

　　才要說話，林道士忽然拔出腰上的桃木劍：“官家,，您這里不止有這一頭雉雞精,，還來了一頭九尾狐啊,？”

　　話音剛落,，李師師，就穿著一件白鼠襖子,，畫著淺淺的眉,，稍微施了朱粉,，由李媽媽陪侍著進來了。但是她眼眉顧盼神采,，都含情的樣子,，聽見林道士這話，連張洛都覺得她稍微有些狐貍騷氣了,。

　　皇帝撐不住笑了：

　　“聰明神仙,，今天是十四，天下掛燈的首日,。朕叫得朕心意的女眷都來聽聽你講座,，且不可再胡說了?！?p>　　李媽媽焦急的一個勁的在下面扯李師師的袖子,。

　　皇帝自然看在眼里，卻不許任何人再說話,，只進了最里面放著大麒麟香爐的八角地宮,，聽林道士講經(jīng)。

　　張洛被安排坐到了皇帝下對面的蒲團上,。但是她從來都不會盤腿,。再加上今天折騰了大半天，早乏了,，聽見林道士咿咿呀呀的,，就頭如小雞哚米，往大香爐腳底下一倒,，睡著了,。不一小會，還發(fā)出了不小的呼嚕聲,。

　　林道士拿著桃木劍，繞著大香爐幾圈,，又朝著她腦袋上空劈了七八回,，一點用處也沒。

　　“喝……喝……”張洛的呼嚕更響了,。

　　皇帝本來積了小半天的怒氣,，都叫張洛逗得笑了出去：“朽木不可雕。聰明神仙別理睬她了,?！?p>　　“陛下，可是……此女確實是雉雞精下凡,。不信的話,，貧道將她關(guān)進這香爐中,，管保讓她顯出真身。如果不然,，貧道自請死罪,。”

　　皇帝還沒來得及回答,，一邊的小劉貴妃就拿雪白的小手,，捂住了皇帝的心口：

　　“陛下都被雉雞精迷住了，哪里聽得進去真言,?！?p>　　高大的張如晦就瞧著皇帝，等他一句話,，就把張洛提起來,，塞進這只兩人高的大麒麟香爐。

　　皇帝瞧著張洛打呼嚕都快打出泡泡了：

　　“何必這只香爐,？聰明神仙是有五雷之法的,。即刻讓她在這里現(xiàn)行不就得了？”

　　林道士一躬到地：

　　“道君陛下,，里面那只大香爐乃是唐代袁天罡所造,，精妙無比。當(dāng)時也是這香爐收了賈道士那妖人,。如今這女子身上的妖氣,，與賈道士比，并不差,，所以小道以為,，只有這只大香爐，再用上好松木炭四百八十斤,，五日文武火……”

　　張洛睡夢里聽見了“上好松木炭四百八十斤”和看爐子五天,，就順口哼哼：

　　“宮里沒有這些閑錢。道長,，你自己掏銀子去買,。每百斤三吊錢，還有宮里找人給你運,，加看火,，每人每日八百錢，不包伙食,。一共二十九吊,。還有些閑雜費用，我算你三十吊整?！?p>　　皇帝一巴掌把張洛打醒了：“滿嘴都是些什么,。朕難道連幾十吊錢、還跟人討,？”

　　張洛睡眼惺忪,，不明白為什么一屋子的人，除了林道士師徒,，都在偷笑,。

　　“陛下，小的……沒睡著,，就是打了個盹……”

　　趙佶越發(fā)樂了,，問她：“那么聰明神仙都說了什么？”

　　張洛哪里知道,，就連剛才隱隱約約聽見的木炭什么的都忘了,，隨口說：

　　“雉雞精……要除掉雉雞精?！?p>　　趙佶見她還嘴硬：“怎么除,？”

　　張洛一拍腦袋：“拿銀子。給小的幾百兩銀子,，小的保證卷著鋪蓋走人,。”

　　“去哪里呀,？”

　　“上龍虎山,！您把之前許了小的銀子、給小的當(dāng)路費……”

　　趙佶差點笑岔了氣,，他彎下腰,，搓悠著張洛的兩只耳朵，頭也不回的跟林道士說：

　　“聰明神仙,，朕不日就把龍虎山丹霞觀賜給你,，叫這只雉雞精再四處的走?！?p>　　李師師剛想上來幫張洛解圍,，就聽見皇后領(lǐng)著人，進來了,。

　　“官家，宮里起燈了,。官家不去瞧瞧,？”

　　趙佶一把把張洛從地上拉起來：“走，雉雞精，和九尾狐貍一起,，陪朕去瞧瞧這宮里有沒有銀子燈呢,？財迷?！?p>　　李媽媽緊張的汗都出來了,。

　　皇后身邊的趙宮令也瞧出、皇帝對張洛明顯比上次還親熱,，不知道跟皇后咬了句什么,。鄭皇后卻只是笑而不語。

　　皇城另外一邊,，劉太監(jiān)領(lǐng)了十四特別賞的一對金銀饅頭,，趁著領(lǐng)班們都吃酒四處耍了，就拐出宮門,，轉(zhuǎn)去了外皇城興化門,。他師父正在偏門小倉房里，找油渣子點燈用,。

　　老太監(jiān)已經(jīng)八十歲了,，瘦的跟張皮一樣，手里媒子,，火紅的煙頭,，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里，忽閃忽閃的,。

　　“猴子,，你不是給我送過饅頭了嗎？怎么又來了,？”老太監(jiān)問劉太監(jiān),。

　　“沒有，今天是上元節(jié)前觀燈的第一日,，我順便來瞧瞧您老人家……”

　　“你這個當(dāng)差法子可混不好,。當(dāng)差要勤謹(jǐn)……”老頭輕輕的訓(xùn)斥他。

　　“我……我這個太監(jiān)當(dāng)?shù)筋^了,?！?p>　　劉太監(jiān)把頭靠在興化門拱門洞里，嘆息著,。他好容易鼓足了勇氣,，問師父、一個他一直都很想知道的秘密：

　　“師父,，我今天出來的時候,，從瑤華宮門口過的,。想著從前先帝的大公主差不多就是這個時候沒了的。她活著的話,，得有多大了呢,？”

　　“唉吆，那就差不多……29歲啦,?；钪驮撌莻€婦人了,?！?p>　　“跟賈道士家的賈誼年歲相仿啊,？”

　　老太監(jiān)馬上明白劉太監(jiān)想打聽什么了,，就低下頭，去繼續(xù)收拾他的燈油桶子,，不再搭話,。

　　“官家如今很喜歡賈道士的獨女呢？”劉太監(jiān)倒是會戳人的心,。

　　老太監(jiān)揚了揚眉毛,，還是不上劉太監(jiān)的當(dāng)。

　　“今天,，我在街上伺候著賈道士家的姑娘,，還想給她添上新鞋子……”劉太監(jiān)繼續(xù)挑刺。只是,，這話剛說完,，就挨了老頭一拳。只是他太老了,，這拳打在劉太監(jiān)身上,，就好像一片落葉一樣。

　　“下作坯子,，那位……也是你可以近身侍奉的,？”

　　反正整個倉房都沒有別人，劉太監(jiān)呵呵呵冷笑著：

　　“小時候,，我還背她,，你就打我。難不成她是哲宗的金枝玉葉,？”

　　老太監(jiān)挑起眉毛：“英宗是承了仁宗爺,，才當(dāng)?shù)幕实邸Ｋ麄冨踹@一支,，算得什么真龍裔,？”

　　劉太監(jiān)的手開始發(fā)抖了,，他努力控制住自己的緊張：

　　“瞧師父說的。仁宗爺?shù)墓鱾兌妓懒?，如今已?jīng)沒他老人家的骨血了……”

　　他這話才說完，老太監(jiān)就彎下腰,，好像在喘粗氣,，然后就聽見老頭吱吱歪歪的抽泣起來：“趙宗實……狼！要不是皇天庇佑,，有玉閣的大麒麟,，仁宗爺真的怕要絕后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