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梅來到李氏珠寶園不遠處的一家農貿市場。現在正是下午兩點鐘,中午在酸辣粉店吃了一碗酸辣粉,超級滿足?,F在,,她想來農貿市場買點菜,,回去打火鍋。
宿舍四個人,,除了她,,還有群姐,阿珍和小明,。群姐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,,性格爽朗易相處,跟阿梅的關系一直都很不錯,,她住院的時候還特地去照顧過她,。阿珍和小明,都是不到十八歲的小姑娘,,心性未定。
阿梅很少來農貿市場,,以前來都是簡單的買點瘦肉回去煲粥,。
阿梅的眼睛從一個個菜攤、肉攤掃過,,這些菜肉都好新鮮,。因為已經是下午兩點,來買菜的人很少,,那些賣菜的攤主看到她,,就跟看到金子一樣,兩眼發(fā)光,,熱情高漲,。
——“想吃點什么?靚女~”
——“過來看看,,現在買有優(yōu)惠?。 ?p> ——“新鮮的肉啊,,現切的牛肉?。 ?p> ——“老母雞15塊錢一斤啊,,便宜啦,!”
嗯,這些賣菜的人都不容易,,早上三四點,,甚至凌晨一兩點就要去批發(fā)市場拿貨。回來還要對菜進行挑選,,去掉一些爛的,、賣相不好的菜,留下新鮮好看的菜,,再分門別類的碼好在攤位上,,才有大家看到的新鮮欲滴任君挑選的蔬菜。
現在是仲夏時節(jié),,天氣悶熱,,菜市場里面沒有空調,只有一些風扇,,像破舊老房子的門,,發(fā)出嘎吱嘎吱的聲音,變成了最好的催眠曲,,不少攤主都坐著打盹,,昏昏欲睡。
阿梅走到一家熟悉的菜攤子面前,,她每次買菜都光顧這家,。不僅因為這家的菜不會缺斤少兩,價格公道,,還因為這家菜攤子的攤主是個年近七十的老奶奶,。
一位身世可憐,卻樂觀堅強的老人家,。
老人家年齡雖大,但是身體十分硬朗,,精神頭非常好,。每天早上五點起床踩著三輪車去批發(fā)市場批發(fā)菜,等她慢悠悠來到農貿市場,,碼好菜,,都是早上八九點了。但是她卻一點也不著急,。
因此她的菜不多,,但是質量好,常來的都是回頭客,,熟客,。
阿梅看到老奶奶,,覺得親切,,說話松快起來:“老奶奶,您還沒回去休息???”
老奶奶看清來人,,顯得高興極了:“呦,你怎么這個點來???不上班啊,?老頭子還沒過來呢,等他來了我就回去嘍,。”
兩個老人一個守上半場,,一個守下半場,,相依為命,。他們的兒子媳婦孫子孫媳都在一場車禍中喪生了,,只剩下兩個老人守著八歲的曾孫。
他們平時賣點菜,,加上政府的關照,,也過得去,。
兩位老人很看得開,他們能多活一天,,就多替曾孫攢一天錢。等到哪天兩腿一蹬,,去了,,政府也不可能不管他曾孫。
阿梅苦笑了一下:“奶奶,,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地方,,去別的地方工作了,。今天,我來買點菜回去打火鍋,,跟同事聚一下,?!?p> 老奶奶嘿嘿笑:“你這是要去哪高就發(fā)財呀?聚聚好啊,,多和朋友聚聚,大家以后指不定都沒有見面的機會嘍,?!?p> 阿梅覺得老奶奶說的對,工廠那么多工人,,這些人曾經幫過她,她很感激,。她請不了那么多人吃飯,,只能在心里祝福他們,,好人有好報。
但是宿舍幾個人,,畢竟是天天睡一個房間的人,吃頓火鍋,,她還是請得起的。
大家以后各奔東西,,各有前程,很可能,,這就是最后一頓飯了。
阿梅臉上有些許感嘆:“是啊,,奶奶,,相逢便是緣,天下無不散的宴席,,我跟他們啊,終究只是彼此的過路人,,大家留下好聚好散的美好回憶吧?!?p> 奶奶點頭:“你啊,就是心態(tài)好,,連我這個活了這么多年的老太婆都比不上哦!”
阿梅呵呵笑,,她喜歡和這些老人家聊天,,老人家可不是越活越像小孩子嗎,?他們經歷那么多苦難,卻仍然堅強樂觀的活著,,反倒返璞歸真了。
阿梅在老奶奶這里買了娃娃菜,,生菜,空心菜,,西洋菜,,西蘭花,海帶,,豬血,腐竹,,滿滿一袋,。
老奶奶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:“你這買這么多,,能吃得完嗎,?”
阿梅笑嘻嘻的說:“能,他們都很能吃的,,吃不完還可以當宵夜吃嘛。哈哈,?!?p> 可不是嗎,?他們都是車間的工人,中午吃的工廠的飯菜都沒什么油水,,干了一天的活,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,,況且那兩個小姑娘還在長身體呢,。
阿梅又去買了一只雞做鍋底,,還買了一些牛肉丸蝦丸包心丸。
一共花了差不多兩百塊錢,,算是她花錢最厲害的一次了,。要知道,,她平時都省吃儉用的,,能花一毛錢,絕對不花兩毛錢,。但是今天,她高興啊,,多了十個月的工資呢!
她拿出手機給群姐發(fā)信息:“群姐,,今晚在宿舍打火鍋,,我明天就要離職了,,算是我們的散伙飯了,哈哈,。麻煩你幫我去通知另外兩個小姑娘,,我沒他們的聯系方式,麻煩了哈~”
阿梅提著大袋小袋,,出了農貿市場,。天空好藍啊,,路上車來人往。她,,只是這些人流中的一個,渺小卻要頑強的生活著,。
走出那個工廠,,她覺得,那種束縛自己的東西好像一下子沒有了,。她,更加自由了,。
這個廣闊的天地,任她闖蕩,,連吳有德這樣的人她都不怕,,還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呢,?
她已經在死亡的邊緣徘徊過了,連閻王爺都不收她,,她也不需要懼怕家里的父母,。
阿梅忙了一下午,,把所有的蔬菜都洗干凈放在臉盆和水桶里。沒辦法,,宿舍條件有限,只能將就一下,。
很快就到了下午六點鐘,宿舍的人都回來了,。
群姐是第一個進門的,,一進門就驚訝的開口:“哇!你買了這么多菜???好多啊,,有口福了今晚!”
阿珍第二個進來,,臭著一張臉不說話,倒是跟在她身后的小明開口:“梅姐,,謝謝招待哦~你買了這么多菜,,辛苦了呀~”
阿梅還未開口,,阿珍就接話了:“謝什么謝啊,,誰知道她葫蘆里賣了什么藥?先說好,,你這頓飯可是自己要請的,,別想我們出一分錢,!”
小明拉拉阿珍的袖子,示意她不要那么兇,,態(tài)度好點。
群姐也走過去小聲說:“你忘啦,,剛剛我跟你說什么了?就當是給我這個面子好嗎,?”
群姐不想他們又起爭執(zhí),畢竟阿梅就要走了,,最后給她留個美好的回憶不好嗎?唉,阿珍就是小孩子心性,,脾氣又沖,需要人哄,。
阿珍不再說話,只是臉色一直都不好,,那表情就跟你欠他五百塊錢似的。
對于阿珍的反應,,阿梅也不介意。她不在意的笑了笑,,走過去主動拉起阿珍的手:“坐,,阿珍,。群姐,小明,,大家都坐吧,都餓了,,開動吧?!?p> 阿珍沒想到阿梅會主動拉她的手,猝不及防的,,一時沒反應過來。
等反應過來想要甩開,,阿梅卻把手放開了,看著她說:“阿珍,,我知道,你一直都對我有很大的意見,,認為是我把你的金耗算錯了,。但是我們后來也復查過了,確實是你那個月回收的不好?!?p> 說到這里群姐插話了:“是啊是啊,這個金耗每個月有賺有虧,,很正常的,。我做了幾十年了,,比你們清楚,,你這個月虧了,下個月又賺了,,很難說的?!?p> 阿珍沒開口,她那個月確實虧了一千塊,,但是接下來一個月賺了五百,一個月賺了六百,,總的來說也不算虧。
但是她心高氣傲,,又死要面子,對于阿梅,,早就在車間罵開了,,現在怎么可能拉不下臉來說自己罵錯了呢,?
阿梅又拉起她的手,軟著聲音說:“之前有得罪的地方,,我向你道歉。你看我現在也算是惡有惡報,被人狠狠的打了一頓,,嗓子都還沒完全好。現在還沒了工作,,你就原諒我,好嗎,?”
阿珍終于拿正眼看阿梅,看到阿梅眼里的真誠,,也回想起來許多事情。
當初剛來這家工廠的時候,,她還是個學徒,還不到十七歲,,什么都不懂,,也膽小不安,。是阿梅,像個大姐姐一樣,,很有耐心的跟她講工廠的規(guī)矩,跟她講要注意哪些東西,,還帶她適應宿舍的新環(huán)境。
阿珍一把掙脫她的手,,臉一紅:“哼!講那么多廢話干嘛,?快點吃啦,。等下菜都涼啦,!”
說完夾了一些蔬菜放進鍋里煮,鍋里先放了一整只切塊的雞肉,,還放了一些丸子,,鍋早已燒開了,,此時正咕嚕咕嚕的冒著香味。
好餓?。∵@些可愛的小丸子實在是太誘惑人了,,口水都要流出來了,。
“我去開下空調,哈哈~”小明起身去拿遙控器,。
嗯,開十六度,!夏天開著空調吃火鍋,酸爽,!今晚要敞開肚子吃,!
阿珍夾了一個雞腿放在阿梅的碗里,不說話故意板著一張臉,。
阿梅知道,阿珍只是嘴巴硬,,心是軟的,。說不定早就原諒她了,。她噗嗤一笑,露出牙齒:“謝謝你,,阿珍,,你是個好姑娘,。”
說完夾了個雞爪放在她碗里,,她知道阿珍最愛吃雞爪了,。
果然阿珍翻了個白眼后,故意兇巴巴的說:“說什么謝謝,,惡心吧啦的,。”
說完卻是扯了扯嘴角,,拿起雞爪就開始津津有味的啃起來。
阿珍真是個別扭的小姑娘呀~
“哈哈,,我們的小可愛,,小明同學,來,,這個雞腿給你吃,,你還小,,多吃長身體哦~”
阿梅這樣活潑可愛的樣子,不僅讓小明同學感到意外,,群姐也覺得新鮮。
群姐夾了個牛肉丸沾了沾辣椒醬,,一口塞進嘴巴:“嗯,這個丸子正宗,。你真的明天就辭職啦?怎么突然辭職了呢,?”
群姐了解阿梅的為人,,阿梅是個非常保守內向,,雷打不動,你踢她一腳她都不動的人,。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突然辭職呢,?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,?難道是廠長的事情,,被李總報復,?
阿梅吃東西的嘴巴頓了一下,低下頭,,臉上露出難過的表情。
她以為自己已經看開了,,可以毫不在意,毫不留戀的離開這里,。但是這一刻,當被群姐問起時,,她心里怎么就酸酸澀澀的難受起來了呢,?
阿梅深呼吸,不想哭,,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:“我、我被炒魷魚了,,哈哈~”
明明是想笑,卻忍不住落了兩滴眼淚,,并且在群姐的安慰下,,眼淚滾落得越來越多,。
畢竟這里是她待了八年的地方啊,是她把它當成家的地方啊,。她每天早出晚歸的,盡心盡力的處理公司那么多瑣碎的事情,,公司怎么可以說不要她就不要她呢?
這個社會真的是這么殘酷嗎,?沒有溫情脈脈,,只有利益往來嗎?
阿珍看到阿梅哭,,嘩啦一下把桌子拍的乒乓響:“他喵的!這個吳有德就是犯賤,,應該打斷他的兩只腿,呸,!這個工廠也是犯賤,,做得好好的說辭退就辭退,不得好報,!”
在她看來,,不管吳有德是不是直接導致阿梅離開的罪魁禍首,之前那樣打了阿梅,,就是該罵,。還有這個工廠,就會一天到晚欺壓他們這些工人,,萬惡的資本家!
小明默默的不說話,,她看到梅姐哭的這么傷心,,也很難過,,但是她不知道說什么好,,只能在心里安慰她。
群姐問:“李總炒掉你的,?”
如果是這樣,,真是太讓人寒心了。一個跟了他八年的老實巴交埋頭苦干的人,,說拋棄就拋棄,,那他們豈不是一樣?哪天不想要他們了,,直接就辭退了,。
阿梅搖搖頭,安慰大家:“不是李總,,公司現在要改革升級,,財務部來了新主管,來了很多新財務,。我,,不懂他們做賬的那一套,,所以就被炒掉了?!?p> 阿梅說完故作輕松的一笑,,看到阿珍又要生氣,馬上解釋安撫到:“不過,,他們按照規(guī)定給了我八個月的補償,,還多給了兩個月的遣散費,,多人性化啊,哈哈~你們以后也有福利了?,F在公司在新廠長的帶領下,,一定是越來越好,越來越正規(guī),。最起碼,,那種年假婚假病假,還有員工旅游什么的,,應該都會有,。”
就算她要走了,,這個公司也是曾經給她遮風擋雨了八年的地方,,她不能傷害她,。
就算公司不要她了,,她也真心希望這個公司發(fā)展越來越好,希望里面的同事都得到更好的待遇和福利,。
這一晚他們吃了好久,,也聊了好久,她和阿珍之間的隔閡沒有了,。沒想到,,他們同宿舍幾年,卻在最后她要走的時候才與大家敞開心扉,。
吃飽喝足,,腸胃得了滿足,心情也得了安慰,。阿珍拉著阿梅的手:“梅姐,,之前是我不對,我太鉆牛角尖了,,在廠里說了你不少壞話,,我以后都不會了,。”
阿梅笑笑說:“過去的事就過去了,,你還很年輕,,以后多學技術。只有把真正的技術學到手,,才能賺更多的錢,,去到哪個工廠都不怕沒人要。不要像我一樣,,沒有過硬的本領,,遲早會被人炒掉?!?p> 這是她現在才明白的道理,,打鐵還需自身硬。自己若只是半桶水,,誰會因為同情你可憐你而給你機會呢,?就像她一樣,她被辭退,,不怪任何人,,只怪自己不夠優(yōu)秀。
群姐拉著阿梅的手:“阿梅,,我知道你一直是個心胸闊達的人,,沒想到,,你面對吳有德這樣的人你都能原諒,面對工廠的自私無情,,你也能原諒,我真的要跟你好好學習啊,。”
阿梅笑了笑:“群姐,,我那是因為自己太沒用了,,不能原諒又能如何呢,?生活總要繼續(xù),我沒有能力跟他們死磕,,我根本磕不過他們嘛,只能自己彎腰低頭啦,?!?p> 群姐點點頭。是啊,,他們都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,,不能跟強大的對手硬碰硬,只能柔軟自己的身軀,,去適應社會規(guī)則的各種條條框框,。
阿梅拉著阿珍的手說:“阿珍,,我比較擔心你,。你啊,,有時候做事情太沖動,,容易吃虧?!?p> “梅姐,,我記住了,我以后會注意的,,嗚嗚~”阿珍此時已經哭得稀里嘩啦,。
罵得最兇的是她,哭得最兇的也是她,。她是個敢愛敢恨的人,,是個感情純粹直接的人,,這樣的人有時候更容易受到傷害,。
“梅姐,你不要走,,我舍不得你,,嗚嗚~”
她這一哭,把小明也帶上了,,兩個人一起抱頭痛哭,。
阿梅鼻子也酸酸的,她現在才發(fā)現,這個世界很美好,,只是自己一直缺乏一雙認識美的眼睛,。
“大家不要哭了,這個世界說大不大,,我們以后一定還有機會再見面的,。”阿梅安慰大家,。
其實,,這一別,人海茫茫,,想再見面談何容易,。一個人走進人群,很快就會被淹沒在人海里,,尋不到蹤跡,。
“我們以后常聯系?!?p> 安琪說的很對,,只會喊口號是沒有用的,只會哭也是沒有用的,,這個社會很殘酷,。
阿梅看著眼前這幾個可愛的人,還有工廠那群可愛的同事,,這個社會也很美好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