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那日在寧家海棠園一別后,,我和寧東致有數(shù)月未見,。
眼看著秋深,天氣愈加清涼,。街上巷子里飄來的桂花糕香氣太誘人,,我便讓初映出去捎幾袋回來,。
“就知道你好這口,瞧,,都給你買過來了,!”明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,我驚喜,,果然是許韋宜那家伙,。
他今日一身黛深色長衫,可卻沾了點水汽,,衣角處濕了一片,,但右手提著的是一袋熱騰騰的桂花糕。
我舒展開眉眼,,“那可多謝許公子如此之早專程為我買零食了,,來,坐”,。我知道那家阿婆處很受歡迎,,若是去的晚恐怕就買不到了。
認識這么多年,,他將我的喜好記了個清楚,。正坐下,我看見他猶豫著,,眉頭緊鎖,,分明是想要說什么,但是下一秒嘆了聲氣,,又恢復往常,,不發(fā)一言,。
我拿著糕點詢聲問道:“怎么了,出什么事了嗎,?”
他似乎驚訝到我的察覺,,忙笑哈哈的打圓場:“沒有沒有,也不是什么大事,,想來你也應該知道…”
嗯,?這一提更讓我好奇,我盯著他的眼睛,,那是一汪水的干凈,,全然不同寧東致,讓人摸不到底,。他忙躲閃,,心虛著端起茶杯欲蓋彌彰。
“說吧,,究竟什么事,?”我語氣里帶了些不耐煩,煩他有事隱瞞于我,。
“那個……沈伯伯沒告訴你嗎……寧東致寧先生他要離開北平一段時間……可能是一年之久…或者更長…”他慢騰騰的開口,,越說聲音越小,直到最后什么都聽不清楚了,。
我手中動作一愣,,此事我渾然不知。那一瞬間,,心里的失落似乎攢了千斤重。我讓初映送客,,自己獨自坐在窗前,,想來是父親有意隱瞞,那寧東致呢,,他……對啊,,他都不想見到我,又怎么會告訴我呢,?
我捧著已經(jīng)涼掉的桂花糕,,真是像極了現(xiàn)在的我,一點讓人喜歡的欲望都沒有,。
最近天黑得早,,但街上熱鬧氣并不少。我躊躇著,,不知到底該不該尋他,。到底還是感情沖破了我理性的最后一道防線,。
“不好意思,沈小姐,,我家先生已經(jīng)睡了,,你要是有什么事……”寧府的小廝欲阻攔,可他話還沒說完,,我就沖了進去,。
“咚~咚~”我敲著寧東致的房門,聲音不大,,可在夜里也顯得刺耳,。周圍好幾個下人忙緊過來攔我,把我架走,,“寧東致,,你出來,我……”話未落,,伴隨著“吱~”的開門聲,,對面這人臉上也終于出現(xiàn)了不耐煩的表情,“放開她,,”來人整理了下衣服,,“不知沈小姐深夜拜訪有何事?”語氣里滿是壓抑的怒氣,。
我突然笑了,,眼睛里含著光,還能在他離開前見一面,?!皩幭壬蹅兦那牡?,別讓旁人知道,,我?guī)闳€地方”,我如此笑著回答他,。
他一臉震驚,,還沒緩過神,就被我拉著一路狂奔跑出了寧府,。
“你……你說帶我去個地方就是這,!”
對,我?guī)帠|致來了滿城最出名的浣仙樓,。帶他來喝酒,。
“我僅是為了帶你來喝酒,我知寧伯伯管教你向來嚴格,不如今日放肆一回,,回去以后大可拿我當借口,,我不怪你?!彼麣鈽O反笑,,喉嚨里發(fā)出的輕微喘氣聲,和著低低的不屑,,撩撥起了我心里一陣陣波瀾,。
我們坐在一樓靠窗旁的位置,并不擁擠,,把搭在一樓中心前方的戲臺子看了個一清二楚,。
他臉上晦暗不明,我便先開了口:“寧先生,,聽聞你要離開北平,,今日就當我為你做的餞別吧,莫怪便好,?!蔽覜]了先前的盛氣凌人,此刻只剩下一股子的不舍和委屈,。但是,,我知道,他不愿意聽這些,。
“好,,多謝沈小姐?!?p> 話到這里,,就停了下來,他端起酒杯,,一口而入,,多了些的從他嘴角流下來,流到鎖骨處,。真是妖艷的男子啊,跟這整個樓里的人相比他也不遜色,。我看著看著,,眼睛突然難受起來,正揉了揉,,便聽見臺子上傳來若有若無的戲曲聲,。
“小樓初識人,綠酒歌一杯,,汝還有衷腸幾愿……”
酒樓里杯光交錯,,此曲聲溫柔至極,。聽在我這無非是些風花雪月的東西,卻不知聽在他心里早已惹出了幾番好心意,。
我見寧東致轉過頭,,盡管酒杯滿盞,他也毫沒注意到,。順著他的目光望去,,我才發(fā)現(xiàn)他一心看著的是臺子上那位正唱咿呀戲曲的花旦,半分余光都不多分,。
也是啊,,臺上的這位角兒柳腰花態(tài),纖弱風姿,,緩移擺步真是叫人迷了眼,,他一介凡夫俗子自然不會例外??墒悄欠N眼神和專心,,他從未給過我。
只見臺上的戲角兒輕一擺頭,,眼波流轉,,輕攏長袖,在那一剎竟然和寧東致的目光隔著人群對上了,。那戲子嫣然一笑含情脈脈,,不知是為戲而笑,還是為了所見之人而笑,。我突然感到一陣難受,,開始后悔今晚帶他來這浣仙樓,看他同旁人歡愉,。
夜深,,我便催促著他回家?!皩幭壬皇巧岵坏眠@戲子了,?”我笑嘻嘻的跟他開玩笑,其實哪聽得出這般苦澀,。他盯了我一眼,,可那一眼,含著些意味不明的東西在里面,,然后撇開頭,,對靠門站的下人說道:“明日派人送幾支上好的玉釵給…給那位唱戲曲的姑娘,定要細致一點?!?p> 聽的我好生意外,,原來他認真的時候一點也不含糊。
就這樣,,盡管馬上就要離開,,他還特意回過頭望了臺上一眼,我本無心轉頭,,可巧的是,,我側眼碰巧看見他們二人目光在半空交匯,我匆匆邁出步子,,我為他難受,,他為那位姑娘耳根處紅潤一片。
走在路上,,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,,我親手,把自己的心愛之人送去了別人心里,。
“她,,喚作什么名字?”他似是斟酌了許久,,在我即將踏進門的那一刻開口,。幕色已深,我心里的那團霧突然散了,,可不只是霧,,也不只是散了。
“哦,?無非是個唱戲的角兒,,怎么得你寧公子如此在意?”剛說完這話,,我明顯地感覺到他抬頭看我時臉上出現(xiàn)了異樣的神情,。也不知是不是寒風吹過,起得我一陣哆嗦,。
“蘇嬌璃,,出了名的戲子?!蔽疫€是回了他的問題,,只是沒發(fā)現(xiàn)這話冷冷的,一貫不如往常,。
他點頭“嗯”了一聲,我讓他回去吧,太晚了,。彼時已快凌晨,,我看著他挺直的背影從遠處消失,一個人在原地哭得泣不成聲,。憑什么啊,,寧東致,我沈知知究竟哪里比不上她,,憑什么你的偏愛不給我啊……這所有的未說出口的話終究埋沒入冷風里,,沉寂成了死灰。
幾日后,,寧東致離開北平,,我一路沒有告訴任何人,默默跟在其后相送,。沒想到,,竟然還瞧著他去了浣仙樓一趟,在他還沒有出來之前,,我便決定回去了,,“小姐,不送寧先生了嗎,?”初映一臉意外,。
“不送了,回去吧,?!?p> 秋末,寧東致獨自赴外,,離開北平,。最后見的,是一戲子,,不單單是戲子,,更是他尋求的那個歡喜之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