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八十二)青春白發(fā)
“你們?yōu)槭裁醋ノ?,肯定搞錯了吧,?自問我無論做事做人,,從來光明磊落,何罪之有,?”一位滿頭白發(fā),,面容疲憊的老者在兩個厲鬼的脅持下,,踉踉蹌蹌行走在蕭瑟的荒原中。
“哈,,虧你活了大半輩子,,怎么還想不通?我們是黑白無常,,抓人還需要理由嗎,?”左側(cè)一位口吐長舌的黑鬼反駁道。
“你的罪大得很,,吸煙至今長達50年,。你這樣子糟蹋身體,難道還不該去見閻王嗎,?”右側(cè)白鬼,,翻著白眼,厲聲說道,。
“哦,,要說是這條罪,我倒也認了,。好吧,,我隨你們走吧。不過臨走,,我,,我還有一事未了,我想見一位故人,?!卑装l(fā)老者站著不動,雙眉揪起,,像在翻閱一段久違的往事,。
“你必是割舍不了陽間的骨肉親情。我們勸你不見也罷,,生離死別乃人生常態(tài),,如果割舍不了,只會讓你的魂魄在陽間和陰間的夾縫中更加痛苦……”兩位厲鬼,,異口同聲地說。
“不,,我想見的這人和我非親非友,。”白發(fā)老者沉思了一會,,邊走邊說道,。
“那就奇怪了,,你想見的是誰?”兩個厲鬼一前一后松開手,。
“兩位鬼大人,,且聽我一一道來。我熬了幾年,,后來參軍入伍,,來到了空軍??上б蛭冶成嫌袎K雞蛋大小的疤痕,,斷送了飛行員的美夢……”
“真是樹老根多,人老話多,?!卑坠泶蛄藗€哈欠。
“你長話短說,,我們還等著去閻王那交人畫押呢,!”黑鬼縮回了長舌頭,催道,。
“唉,,我都快要死了,你們還拼命催,,再說走這么久,,我也累了,你們就讓我歇下腳,,正好我把故事說完,。”白發(fā)老者四下瞧了瞧,,干脆坐在路旁一塊石頭上,,繼續(xù)說道:“幸而部隊有一位領導賞識我寫得一手好字,讓我當了文書,,再后來我又當了排長,。要知道在部隊六年的生活中,我一直不斷強化自身素質(zhì)和人品修養(yǎng),,兢兢業(yè)業(yè),、勤勤懇懇地奉獻著,贏得了領導和戰(zhàn)友的一致稱贊,。方首長更是鼓勵我,,準備好好栽培我當軍官。因此,,部隊拍了三次電報回我的老家,,誰知可恨的大隊隊長鎮(zhèn)常劍三次拒絕蓋章回執(zhí),,害得我要當軍官的前途沒了。好一個鎮(zhèn)常劍,,害人不淺,!現(xiàn)在,四十年過去了,,到底意難平,,我就想見見當時的隊長鎮(zhèn)常劍,我想當面問問他:我家素來與人為善,,和他更是無怨無仇,。他為什么三次拒絕?”
……
“鎮(zhèn)XX,!”
“豆角,,你回來了。爺爺睡著了,,你怎么也睡著了,,快醒醒,別著涼感冒了,?!贝┲诘准t花羽絨服的家家輕輕地拍醒了我。原來舅舅剛開車帶著家家一起來了,,這會舅舅在一樓大廳交費,,家家便先來住院部了。
我睜開眼睛,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坐在一間三人間的病房里,,臥在最中間病床的家公,那張黑瘦的尖臉,,露在白色的被子外面,,輕微地打著呼嚕。我傾刻間明白過來了,,剛才媽媽和我一起來到醫(yī)院給家公送湯,,爸爸先回去了。媽媽伺候家公喝完湯后,,舅舅還沒有來,,她便叫我在這里看護下爺爺,她要回辦公室擬個造價合同,。后來我和家公說了幾句話,,他就睡著了。我因早上從武漢趕回來,,有些疲憊,,不知不覺也靠在家公的病床前睡著了。我不但睡著了,,還被醒醒偷偷駝著去了家公的夢里,,看到了家公被黑白無常拖著要去奈何橋,想到這里我心一驚,,拽著家家的手來到外面長廊的長椅坐下,。
“家家,外公是不是病得很重,,是不是要死了,?”我癟著嘴,強忍著不哭出聲來,。
“傻孩子,,你在說什么?別擔心,,醫(yī)生說你外公戒掉煙后,,身體恢復得很好,再過個幾天就要出院了,?!奔壹遗牧伺奈翌^說道。
“真的嗎,?”我欣喜地望著她,。
“豆角,你是不是剛才夢見你家公死了,,夢是反的,,越是這樣,他活得越長久,?!奔壹翌h首笑道。
“家家,,您知道鎮(zhèn),,鎮(zhèn)常X是誰?”
“鎮(zhèn)常劍,,你怎么知道這個人的名字,?他可是你外公一輩子最怨恨的人,而我卻要感謝這個人,?!奔壹疑衩氐卣f。
“啊,,天呀,,您為什么要感謝這個人,?”我差點驚掉下了巴,疑惑盯著家家,。
“哈哈,,這個說來話長?!奔壹也环判牡鼗氐矫榱艘谎凼覂?nèi)的外公,,見他依然安然地打著呼嚕,便仍舊坐回在走廊木椅上,,興致勃勃地和我講起她和外公的年輕往事,。
原來五十多年前,一個陽光明媚的春日,,同鄉(xiāng)的翰林爹帶著少年第一次來到太外公家,。穿著藍衣的少年眉宇清秀,胸前插支鋼筆,,有些拘謹?shù)刈诎讼勺狼?,不怎么說話。太外公挼了挼胡子,,看了看少年,,朝里屋喊了一聲:“珍兒,快去幫你娘做幾個好菜,,來招待貴客,。”一個身材苗條的少女答應著,,從里屋走來,,在余光中瞥一眼少年,便捂著羞紅的臉跑了,。而少年此時看到扎著麻花辮,,穿著絳色連襟衣衫的少女時,不竟也呆了,,因她那雙忽閃的大眼睛太美了,。
這個女子就是我的家家,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我少年的外公,。家家看他長得還周正,,只是嫌他個子有點矮。太外公勸道:“我看這孩子實誠,,有點文化,,我是鐘意的。俗語說‘男子三十慢悠悠’,別急,,他以后肯定還會長個的,。”少年自不必說,,回去滿心歡喜,,這門親事就定下來了。
不久,,外公響應國家號召,參軍去了,。雖然外公不在家,,但逢年過節(jié),家家都會以未過門媳婦的身份去看望太爺爺奶奶,。此后,,家家和外公一直鴻燕傳書,互訴衷情,。一晃過了四年,,突然有一段時間,外公好久沒有來信,。正巧家家臨村有個女人,,去外公的部隊探望丈夫,回來后和村里人說起外公變化很大,,再不是之前的毛孩子了,;說他長高變帥了,一口普通話說得字正腔圓,;還說部隊領導正要提干他做軍官呢,。那女人還說‘人往高處走’,暗暗譏笑家家配不上外公了,,這門親事肯定要黃了,。這話如一聲炸雷傳到家家耳旁,她一下子失神落魄,,悲痛欲絕,。太外公寬慰道:“珍兒,你先不要急,,這孩子我看著好,,應該不是負心漢。明天我就去親家那打聽虛實,?!钡诙煲辉纾夤珰鉀_沖地趕到太爺爺家,太奶奶拍著胸脯說:“我兒絕不是那種人,,我今天就拍個電報去,,讓他回來說清楚?!?p> 十天后,,外公風塵仆仆地趕到太外公家,家家見父親一身絨裝,,更顯英俊,、挺拔,頓時又驚又喜,。原來外公是奉上級命令去某軍事重地,,執(zhí)行公務,所有消息全部封閉,,這才暫停和家家的書信往來,。皎潔的月光下,兩個消除了誤會的年輕人,,在太外公家門口的池塘前互訴衷腸,、依依話別。又過了三年后,,外公才轉(zhuǎn)業(yè)回到臨縣工作,,他倆才得以團聚,結婚成家……
“家家,,你是不是跑題了呀,?我是問您為什么要感謝鎮(zhèn)常劍?!蔽乙蛔忠痪涞卣f道,。
“呵呵,要不是鎮(zhèn)常劍,,你外公就提干當軍官留在部隊了,,他就會把我甩了?!奔壹倚Φ?。
“不會吧,那外公會接您去部隊生活吧,?!蔽也唤獾貑枴?p> “哼,,人往高處走,。雖然他不承認,,但我知道部隊早有女兵喜歡他了?!?p> “這,,那外公后來一直對你好嗎?”我尷尬地想岔開話題,。
“好著呢,,你外公是個有文化、有素質(zhì)的人,,結婚后他一直包容我,、體諒我,我過得很幸福,。那你說我是不是要感謝那個鎮(zhèn)常劍呢,,雖然他當年是因為妒忌你外公的才華,故意不批復,,耽誤了你外公的好前程。但因為這年事,,卻讓我的婚姻水到渠成,,終成正果!”家家欣慰又得意地笑了,。
雖然后來外公回到臨市單位工作,,憑著出色的工作能力,提干當了交通系統(tǒng)的領導,,但當時隊長鎮(zhèn)常劍的行為,,在外公的心里久久不能釋懷;而在家家的眼里,,因為這件事外公才能如?;貋恚删土怂簧腋,;橐錾?!
“美珍,美珍……”外公醒了,,在病房內(nèi)呼喚家家的名字,。
“來了,來了,?!?p> 我們趕緊回到外公身旁,家家去衛(wèi)生間打來一盆熱水,,把毛巾放里面揉了揉,,輕輕地幫外公擦拭著額頭、臉頰。
“豆角,,你和家家剛才在外面說什么呀,?”外公和藹地問我。
“說…”我才剛開口說話,,就被家家打斷,。
“醫(yī)生在走廊和我們講,你身體康復后,,能活到一百歲呢,!”家家朝我使了個眼色,喜顏悅色地說道,。
“是的,,說外公您長命百歲!”我忙附和,。
“真的,?!”外公像個孩子,,開心地笑了,。
看著家家細心地為外公擦拭著身休,不時還湊近他的耳朵說些什么,,兩人一下子都咯咯地笑起來……這爽朗的笑聲,,就像颯颯的暖風,吹散了人世間多少的憂愁和煩惱……
歲月添白發(fā),、恩愛猶青春,!外公和家家一生彼此尊重、關愛對方,,相伴相依在平淡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里,,享受著最舒心的生活,這應是愛情幸福的模樣,!他們之間沒有驚天動地,、沒有山盟海誓,而是相互扶持著走過了五十個春秋,。他們用心照不宣寫下了愛的詩篇,;用風雨同舟鑄就了相濡以沫的人生!人生最美的風景莫過于此:當你頭發(fā)白了,,你病了,,我會默默地靜守身旁,同你憶起從前青春的點點滴滴,。無論時光如何摧殘你的容顏,,我依然愛你那朝圣者的靈魂,,愛你衰老了的臉上幸福的皺紋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