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獵人與輕騎兵

5 袋鼠的誤會

獵人與輕騎兵 克拉索特金 5301 2021-02-14 09:00:00

  我終于和葉芮陽感同身受了,。過去他總說支持的球隊一輸球,,自己會一連好幾天不開心,什么體育新聞都不想看,電視上只要放著CCTV5就立刻換臺,,有時甚至會把手機里所有的體育APP卸載一空,,生怕又看到球隊輸球的新聞和評論,。我現(xiàn)在就是這樣,。這回輸?shù)脤嵲诟C囊,到了周三還是有點缺乏干勁,,體育課上都不想上,,連去操場做操都想偷偷溜號。平時室友們偶爾還會問我和米樂球賽的事情,,但這幾天我都是一上床就聲明自己要睡覺了,,不給他們一點聊到這個話題的機會。

  好在我們的作業(yè)越來越多了,,把自己塞到功課里面去反倒是稍稍放松了一些,,至少不會老是想起那記“穿云箭”。

  我又開始逃了,。但能逃到哪去呢,?早不是孤家寡人了,還有要承擔的責任,。周三下午,,教練親自來班上找了我。今年是110周年校慶,,在本周五,,學校會用整個下午舉行對外開放的社團巡禮,為國慶節(jié)前一天舉行的校慶預熱,。每個社團都會在操場上擺一張展臺,,所以至少得想出一個游戲或互動項目。她自然是把任務交給隊長了,,我也當然得答應,。可我最不會想這種東西了,,加上今年招新都如此慘淡,學校里喜歡足球的同學本就屈指可數(shù),能弄出什么吸引人的活動來,?

  一籌莫展,,只好拉上米樂和葉芮陽去找岳老板求助。社長的位置給她果然是明智之舉,,她一拍胸脯,,說全包在她身上了,這副靠譜的樣子簡直是我們的“及時雨”,。真心誠意地狠狠恭維了她一番后,,我也拍著胸脯表示有任何用得著我們的地方就盡管用。以前總是偷懶,,覺得干體力活太累了?,F(xiàn)在想來,搬搬東西扛扛架子實在是再簡單不過的事,,要動腦子時反而不知所措,。

  到了周五,我們對岳隱的印象又切換成了“智多星”,。她指揮若定,,沒讓我們多搬任何東西,只要了一張桌子,、兩個凳子和一個訓練時用的迷你球門,,此外就只有她的書包。我們在社團的活動區(qū)域擺好了桌椅,,她吩咐米樂將球門安置在操場的草皮上,,又讓我把一張貼紙貼到距離球門七八米遠的地上。

  她氣定神閑地坐在椅子上看我們完成了工作,,便從書包里掏出一個快遞盒來,。瞧見盒子里的東西,我們不由得“哇”出了聲,。那是一枚枚藍白色書簽,,最上面是我們設計精美的隊徽,騎馬在城墻上奔跑的獵騎兵,。中間是用花體字寫的“Cazador”和行楷寫的“獵騎兵”,,顏色清新淡雅,最下面則是我們的球衣,,每一枚書簽上的球衣號各不相同,,囊括了我們18名隊員的所有號碼和印字。而書簽的背面更是讓我們驚喜不已,,正中間是與我們每一個人相對應的圖案,。我的是國際象棋里的城堡,,葉芮陽是桃紅色的甜筒冰淇淋,學學,、穆錚和徐牧分別是吉他,、貝斯和鼓,鼓的上方還特意加上了徐牧常常戴著的墨鏡,。川哥的是一個甲骨文,,米樂根據(jù)圖案猜出寫的是“李”。明明是大紅的燈籠,,閻希是《小王子》里的狐貍,,趙蕤則是一盆國畫里的蘭花。唯一讓我有點疑惑的是米樂,,他的圖案是黑瓦白墻與小橋流水,。葉芮陽問了,岳隱告訴我們,,她和米樂的老家在一個地方,,小橋流水人家就是他們家鄉(xiāng)的景致。

  學弟們的也沒落下,,盡管相處的時間不多,,她還是摸清楚了不少東西。小七是射手座的弓箭,,阿暉則是堅固的城門,,盧卡自然是跳躍的袋鼠。她沒忘了給自己做一張,,球衣號是0號,,沒有印字,背后的圖案完全在我們仨的預料之中——是她家的大狗狗埃文,。更讓我們感動的是,,她還給濤濤做了一張24號的書簽,背后的圖案是一顆閃爍的星星,。0號和24號是“限量版”,,有且僅有一張。

  岳隱抽出標有3,、5,、23號的書簽,分別給了我們,,說是我們仨做苦力的獎勵,,并把24號書簽給了我,要我記得在和分校比賽后送給濤濤,。接著,,她告訴我們,,今天足球社的活動有兩個。一是射門,,每個來展臺玩的同學有三次機會,,只要能將放在貼紙上的球踢進小球門兩次,就可以任意挑走一枚書簽,。二是答題,她準備了一堆關于足球的小題目,,全都是普及性的,,比如點球距離球門多少碼,一場正式的足球賽有多長時間,,梅西和C羅分別是哪國的球員,,我們省唯一的中超球隊叫什么名字——那時還有這支球隊。大家隨便抽,,答對了就又能拿走一枚書簽,。

  不得不說岳老板實在太棒了,沒花多少經(jīng)費就給每個人做了獨一無二的“周邊”,,還借這次活動推廣了校隊和足球運動,。我們心悅臣服地請她繼續(xù)坐鎮(zhèn)在凳子上,葉芮陽特意給她泡了一杯茶,,讓她邊喝邊看我們招待陸續(xù)趕來的同學,。

  “咱們招新的時候真是門可羅雀,大家都愛答不理的,?!弊谝巫由系乃P躇滿志,“今天非把場子給找回來不可,?!惫黄淙唬覀兊目磁_這回有了不少客人,。球隊的伙伴們也陸陸續(xù)續(xù)到位了,,岳隱將書簽分了一半出來,讓他們?nèi)ヘ撠煛吧溟T區(qū)”,,我們?nèi)齻€則和老板一起呆在了“答題區(qū)”,。實際上,工作的是他們倆,,展臺只容得下兩人,,再多一個就有點擠了。而且,,我實在不太清楚怎么招呼客人,,更何況這次前來的不只是自己的同學,,還有老師、家長和其他學校的人,。和陌生人一本正經(jīng)說話時,,我總有點不敢看著他們的眼睛。米樂和葉芮陽忙前忙后,,我很不好意思,,卻又無從插手。好不容易擠出了半句話,,來展臺玩的同學偏偏沒有聽到,,我行我素地跟他倆說話,沒什么是比這種狀況更能打擊信心的了,。沮喪的我站也不是,,坐也不是,頗有些失魂落魄,。

  岳隱似乎發(fā)現(xiàn)了我的異樣,,主動站起來遞給我一枚書簽,請我去文學社的展臺把它交給姐姐,。一點用場沒派上,,我更難過了。她又笑著說足球社這里人手富余,,文學社那里可能還挺缺人,,要我去幫幫姐姐。

  我很慚愧地去了,,臨走前還多要了一枚23號書簽,,因為想著可能會遇到梅梅。事實上,,文學社的展臺人不多不少,,幾個同學輪流坐班,正好忙得過來,。姐姐正休息呢,,我把書簽給了她。沒看到梅梅,,于是我便向姐姐打聽了一番,。

  “這好像是你第三次來問我有沒有這個人了?!彼櫚櫭碱^,,“但是你好歹告訴我人家叫什么呀?你連名字都不知道,,長什么樣也說不出來,,讓我怎么給你找,?”

  “文學社就這么多人,一個個找,,肯定找得到呀,。”我委屈地望著她,。雖然確實不知道梅梅叫什么,,但她長什么樣我當然記得很清楚,但不知為什么不太能描述出來,。其實我一向不太會描述女孩子的外貌,,有時總覺得無論是說出來還是寫出來都有點不太禮貌。我是男生,。

  “你是不是喜歡她呀?”姐姐忽然笑了,,手習慣性地捏到了我的臉上,,“天吶,我的韋韋有暗戀的女孩子了,!”

  “沒有沒有沒有,!”我趕忙掙脫,像在跟抓到我的年級主任解釋,,“我哪有喜歡的女孩子?。俊?p>  實話實說,,我壓根就沒想過談戀愛,,也沒指望有人喜歡我。

  “哦,?”她詭譎地笑了笑,,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臉頰,“真的嗎,?”

  “我——沒——有,!”聲音壓得很低,但拖得長極了,,以此來表明自己對她的嚴正抗議,,“就知道欺負我?!?p>  我轉(zhuǎn)頭不理她了,。

  “別這樣嘛。有又怎么樣,?姐姐會永遠站在你……”她不依不饒地靠過來了,,得寸進尺,。

  “我根本就……”

  “隊長?”

  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恰到好處地響了,。我和姐姐看到盧卡出現(xiàn)在了展臺前,,負責展臺的兩名文學社同學也一臉好奇地打量著他。

  “你就是盧卡嗎,?Welcome.”姐姐向他打了招呼,,盧卡很有禮貌地點頭回應著。

  “He is my cousin.他要是在球隊里欺負你,,你就來告訴姐姐,,姐姐幫你收拾他?!苯憬銚Q下兩名社員,,坐上了展臺前的凳子,把我也拉著坐下了,。

  “哼,,也不知道是誰最喜歡欺負人?!蔽倚÷曕止局?。腿被擰了。

  “隊長,,對我,,很好?!北R卡一字一頓地說,,姐姐被他這副正經(jīng)的表情逗笑了。

  “盧卡,,你去足球社的展臺看過了嗎,?”我問。

  “還沒,。隊長,,我這就去……”盧卡一聽就轉(zhuǎn)身要走,姐姐喊住了他,,還說我拆她臺,,攆來她社團玩的人走。我真的只是隨口問問,,誰知道盧卡這么聽話,。

  盧卡在文學社這里留了一會,我們仨玩了姐姐她們設計的游戲。也是抽簽答題,,每一張簽上是文學作品的經(jīng)典開頭或結尾,,讓大家根據(jù)它們?nèi)ゲ伦髡呋驎聦λ念}能拿到文學社的社刊,。我翻了半天題目,,也只猜出來三個:《百年孤獨》(姐姐跟我說過它的開頭)、《局外人》(這部小說的開頭實在是看了就忘不了)以及《高老頭》(暑假里可是認認真真讀了一遍的),。盧卡撓著頭,,把所有的紙條翻來覆去,和英語考試時的我們幾乎是一模一樣,??吹剿@副為難的樣子,姐姐說干脆由她現(xiàn)出題好了,。

  “聽好了哦,,第一題?!彼龔臅锓隽俗约旱恼?,“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, 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.”(有錢的單身漢總要娶位太太,,這是一條舉世公認的真理。)

  她在說啥,?我一臉茫然,,盧卡也瞪大了眼睛,好像姐姐說的是外星語言,。

  “我,,我不造(知道)?!北R卡一慌,,說起中文就把詞連在一起了。

  “Pride and Prejudice.《傲慢與偏見》的第一句話,。簡·奧斯丁寫的哦,。”姐姐笑著公布了答案,。

  簡·奧斯丁我倒是知道,,就是一本書都沒看過。

  “你這不是欺負人嗎,?女孩子才看這本書,,男生當然不曉得了?!蔽?guī)捅R卡抱怨了一句,,結果便是腿被姐姐更狠地擰了一下,。她威脅說再胡說八道就扇我,還講我既傲慢又偏見,,既不懂簡·奧斯丁,,也不懂女孩子。

  現(xiàn)在想來,,那番話確實有偏見,。但我說出來時是那么自然而然,以至于沒帶上一點傲慢,。

  “第二題,。It was the best of times, it was the worst of times.”

  這回我倒是聽懂了,?!斑@是最好的時代,這是最壞的時代,?!焙芙?jīng)典的一句話,就是不知道是哪本書里的,。

  “A Tale of Two Cities! Charles Dickens!我沒度(讀)過,,但只(知)道!”盧卡綠寶石般的眼睛閃了閃,,開心得要跳起來了,。他高興的時候舌頭也打結。

  “沒錯,,韋韋記好了哦,,狄更斯的小說,中文翻譯過來是《雙城記》,?!苯憬阒牢掖鸩簧蟻恚覟臉返湹赝宋乙谎?,“第三題,!To be, or not to be,, that is the question.”(生存還是毀滅,,這是個問題。)

  “That’s easy. Hamlet. William Shakespeare.”盧卡笑得更開心了,。這題很簡單,,我也知道是莎士比亞的《哈姆雷特》,甚至知道這句既不在開頭也不在結尾。

  “He was still sleeping on his face and the boy was sitting by him watching him. The old man was dreaming about lions.”

  這句話挺簡單,,我能聽個大概,。如果沒猜錯,應該是海明威的《老人與?!??印象中結尾就是老人在夢見獅子。盧卡果然說了Ernest Hemingway和The Old Man and the Sea,,姐姐贊許地點了點頭,。

  明明我也猜對了,只是沒說出來,。

  第五題卻遲遲沒有出出來,,姐姐自己把摘抄本橫豎翻了好幾遍,看來是“黔驢技窮”了(我沒說這個詞,,不然可能已經(jīng)被收拾了),。盧卡不慌不忙地等,我落井下石地催,,她終于是把題說出來了,,順帶踩了我的鞋子,不知這種小動作是跟誰學的,。

  “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,, before they call him a man?”

  這我是知道的,是一首歌,,幾個月前學學還特意把它唱給米樂聽了呢,。我很滿意,姐姐被我逼得山窮水盡,,只能拿歌詞湊數(shù)了,。

  “Blowing in the wind. Bob Dylan!”盧卡說著,,還做了幾下彈吉他的動作,。姐姐笑著把社刊遞給了他。我哼了一聲,,說哪能拿歌詞當題目,,鞋子上又挨了兩下“雙擊”,還被她說沒文化,。

  “你看過的書還真不少呢,。”姐姐夸了一臉興奮地翻著社刊的盧卡,。

  “英語看得很邵(少)的啦,。主要還是的(德)語。哦哦哦,隊長,,有你寫的事(詩)呢,!原來隊長還是事(詩)人啊,!”

  我當然不是“事人”了,,也沒資格說自己是詩人,但還是不由得笑了,。盧卡無論看書還是說話都是那么認真,,眼睛也一眨一眨的,實在是太可愛了,。

  “對了,,盧卡,你們國家有哪些比較出名的作家呀,?能推薦推薦嗎,?”姐姐把筆和摘抄本遞給了他。盧卡調(diào)皮地吐吐舌頭,,小臉紅紅地在空白處寫下了幾個歪七扭八的名字:Franz Kafka,, Stefan Zweig, Rainer Maria Rilke,,還有一個Peter Handke,,我全不認識。

  “欸,?我聽韋韋說你是澳大利亞人呀,,怎么是這幾個?”姐姐詫異極了,。

  “歐(澳)大利亞,?No. I’m from Austria.”盧卡很開朗地對我們笑著,一字一頓地解釋,,“?sterreich.歐(奧)地利,。”

  姐姐用一種懷疑智商的眼神看了我,,還說要跟我爸媽打小報告,,讓他們給我報一個英語補習班。盧卡沒有見怪,,說很多外國人也會說錯,,英語里Austria(奧地利)和Australia(澳大利亞)確實很像,都成一個經(jīng)典笑話了,。

  等我回展臺了,,非得找葉芮陽算賬不可,。聽錯的是他,背黑鍋的是我,。米樂說他們倆在招新的那天下午聊了半天,,也不知道到底聊了什么鬼東西,連人家哪個國家沒搞清楚,。

  待會盧卡一回去,,看到那些印了袋鼠的書簽,可不得尷尬死了,。

  實話實說后,,盧卡讓我不用在意這個誤會,他爸爸不是奧地利人,,自己也經(jīng)常換地方上學,,在維也納呆的時間不長。不知他是不是為了安慰我,。我們仨又聊了一會,,得知盧卡會在中國呆上一年。他的Aunt(別指望能弄懂是他的姑姑還是阿姨了)在中國定居,,一家人對中國挺有感情,,自己對中國的歷史文化也蠻有興趣,所以就來這上學了,。姐姐問他為什么不去國際學校,,他說我們學校更接近中國學生的日常生活。

  真是年輕人,,我們的生活有啥好接近的,,每天都是上不完的課和寫不完作業(yè)。不過,,雖說一個月來和盧卡的接觸不算多,,但他似乎也沒抱怨過這些東西。聽跟他一個班的樂奔說,,盧卡在班上規(guī)規(guī)矩矩的,,上課坐得也挺端正。其實,,盧卡就是個和我們差不多的孩子,,開心了就興高采烈地笑,,不開心了就一言不發(fā),。我有時候總感覺他有些地方還挺像我的,只是比我小了一點而已,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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