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不要緊吧,？姐姐還好嗎,？”小七從座位上回頭問盧卡。坐在一旁的樂奔臉都哭花了,，朋友的不辭而別肯定叫他難受了一晚上,，盧卡用四種語言向他說了對不起以后才稍微好些,。

　　“姐姐還沒醒。我想了一晚上,，回去也幫不上什么忙,。我在這還有自己的使命，不能丟下大家不管,?！北R卡的雙眼炯炯有神，和善地打量著有些愧疚的小七,。

　　“盧卡大笨蛋,！什么使命啊,？誰要你管了,？家里人有事就要好好陪著呀！”樂奔?xì)夤墓牡芈裨怪椤?p>　　“我自愿的,。機票改簽到了晚上,，踢完比賽就走?！北R卡一把摟住了樂奔,，小伙伴掙扎著用拳頭狠狠錘了他的大腿幾下。

　　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神明,。但在顫抖著開向外校的車上,，我心里卻祈禱不停，希望這短短幾小時的推遲不要給盧卡留下永遠(yuǎn)的遺憾,?？照{(diào)勁吹，扇葉的轉(zhuǎn)動聲清晰可辨,，我的腦門上卻滲出了冷汗,。米樂一定是察覺到了，偷偷地握住了我的左手,。我也用力握住了他,。

　　不該這么想的，怎么可能有遺憾呢,？盧卡的姐姐一定能醒過來,。

　　愿我們今天所有人都不要留遺憾吧,。

　　同學(xué)們,，外校老師剛剛給我發(fā)了微信。有件事要提前通知你們,。教練走到了車中間,，聲音洪亮,，蓋過了車外的風(fēng)聲與輪胎聲。今天是國家公祭日,。在這個日子里比賽是很特別的,，賽前要為遇難同胞默哀。初二的同學(xué)知道怎么做,，去年就為空難遇難者默哀過,。這次外校制作了橫幅，會在球場上展示,。到時候要和他們一并站在橫幅后面默哀與合影,。

　　懸浮在車頂?shù)臏嘏形锤艚^沉重的歷史與冰冷的現(xiàn)在。目光越過窗戶,，密不透風(fēng)的云層低低地聚集,。若不是今天提到了默哀，我大概是要忘了去年的空難吧,。姐姐曾和我說過,，大家對公共事件的關(guān)心總是三分鐘熱度——誰也不例外，她也包括在內(nèi),。大概過了一周,，再怎么重大的事件也會慢慢淡出生活的視野。這算是遺忘嗎,？提到就能想起來,，不提就不想，它始終在記憶深處占據(jù)了一席之地,，但我已不再能自己“觸發(fā)”它了,，它也不再是生活的一部分。這聽上去不錯,，尤其是被淡忘的是與自己切身相關(guān)的不好的事,。這是不是意味著傷口已經(jīng)治愈，書該翻到下一頁了,？但有的事好像是不能忘記的,，人要有良心?；蛘哒f,，想忘也忘不掉，沒有優(yōu)雅從容抽身而出的可能,。我們始終是沿著過去走到現(xiàn)在的,，一個人也好，一群人也罷,。過去不經(jīng)意間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化為我們現(xiàn)在腳下堅實的地面或松軟的泥土,。只要站在大地上一天,，我們就在不斷感受過去，不斷成為過去,，同時又從現(xiàn)在不斷走向前方,。

　　“大哥。好冷呀,，衣服穿夠了嗎,？”在體育場通道里等待上場時，蒲云習(xí)慣性地走到我們這里打招呼了,。我們已經(jīng)聽到了外?，F(xiàn)場MC報出的首發(fā)名單，外校排出的陣容里只有幾個初二學(xué)生,，大部分是初一的替補,。對他們來說，今天是以賽代練的好機會,。

　　我和他拍了拍手掌,，說放心吧，早有準(zhǔn)備了,。

　　“也不必穿那么多哦,。我今天可是前場自由人，會讓你閑不下來的,，到時候熱了都來不及脫衣服,。”他抬起臉來,，不無驕傲地指了指手臂上的隊長袖標(biāo),。阿華和尹日榮都沒首發(fā)，他是外校場上的唯一一張王牌了,。

　　“可別大意了,，我一點都不會腳下留情呢。要把你打哭,，一路哭著回家,。”他說著話的聲音很小,，踮起了腳尖,，仿佛是怕其他人聽到，也就沒了多少氣勢,，倒像是很親近的悄悄話,。

　　“有本事就來吧。”我用手套戳了戳他的腦門,?！疤斓赜姓龤?，雜然賦流形”,。兩行字還是那么清晰可辨。

　　這大概是三年來弦弦離蒲云最近的一次吧,。在網(wǎng)上看過一句話,，說每年今天，南京的街道都會很擁擠,，因為有三十萬人要回家,。他們應(yīng)該會路過江元。如果有可能的話,，你也能路過這里嗎,？你那么聰明，說不定能混進(jìn)來呢,。至少蒲云會相信你能看到我們的吧,。

　　要是能見到你，我想我真會一路哭著回家,，立刻,、現(xiàn)在、馬上,，根本不管比賽的輸贏,，也不管重新戴在手上的袖標(biāo)。不過,，也未必,。我不再是那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小孩了。我找到了自己的過去,，也找到了自己肩上的責(zé)任,。無論你是否能看到，我都要拼盡全力守護(hù)背后的一切,。

　　《公平競賽曲》響起了,，嘹亮得像遠(yuǎn)征的號角。再度成為對手的兩隊排列整齊,，邁入彤云彌補的天空之下,。從黑暗的通道中穿過窄窄的大門，天空的那一方明亮的暗淡還有些令人神情恍惚,。下雪了,。細(xì)碎的雪花靜靜落到頭發(fā)、肩膀與伸出的手心中，我們真正確認(rèn)自己剛剛沒在黑暗中看錯,?！巴频玩i山河暗，疏林冷落盡凋殘,?！蹦戏郊?xì)小的雪花像星星與云朵的碎屑，正從無邊無際的云層中鋪灑而下,。幾乎每個孩子都對雪有天生的好感,。沉郁之中，一種難以壓抑的興奮感不由地撞擊起了胸膛,，心臟正在強健有力地跳動,，渾身上下也有了要在廣袤無垠的土地上奔跑的沖動。下吧,，下吧,，下得越大越好。我從沒有在雪地里踢過比賽呢,?！帮w雪連天射白鹿”，就讓我們今天身披氈帽斗篷,，腳踏亂瓊碎玉,，在漫天飛雪之中洞穿老對手的大門！[1]

　　曲聲戛然而止后,，外校的同學(xué)從替補席上取出了他們的橫幅,。白底黑字與逐漸密集的飛雪融為一體?！拔鹜鼩v史,，金陵永生”。兩隊的首發(fā)隊員站到了橫幅后,，用小手輕輕地拉住它,。大家的站位相互穿插，不分對手與隊友,。我身旁是米樂和蒲云,，但他們身邊就是彼此不熟悉的同學(xué)了。此時此刻沒有對手,，我們都是并肩站在這片土地上的人,。請全場觀眾起立，為南京大屠殺的遇難同胞默哀三分鐘,。頂著紛紛揚揚的雪花,，我的目光匆匆掠過看臺，望見了披著羽絨服的學(xué)學(xué)、明明和小七,，此后便立刻垂下腦袋,。閉上眼睛的那一刻，所有人都在大雪里沉默了,，一動不動,，任由它們將我們徐徐覆蓋，凝固成深沉嚴(yán)肅的樹木與柵欄,，長久地佇立在遼闊的大地上,。[2]

　　我想到了什么,？大概是一首詩吧,，間或看到過。它說雪落在中國的土地上,，寒冷在封鎖著中國,。風(fēng)像一個太悲哀了的老婦。緊緊地跟隨著,，伸出寒冷的指爪,，拉扯著行人的衣襟。用著像土地一樣古老的話,，一刻也不停地絮聒著……那從林間出現(xiàn)的,，趕著馬車的，你中國的農(nóng)夫,，戴著皮帽,，冒著大雪，你要到哪兒去呢,？告訴你,，我也是農(nóng)人的后裔——由于你們的，刻滿了痛苦的皺紋的臉,，我能如此深深地,，知道了，生活在草原上的人們的,，歲月的艱辛,。而我，也并不比你們快樂啊,，——躺在時間的河流上,，苦難的浪濤，曾經(jīng)幾次把我吞沒而又卷起——流浪與監(jiān)禁,，已失去了我的青春的最可貴的日子,，我的生命，也像你們的生命，一樣的憔悴呀,。[3]無形的手掌掠過無限的江山,，手指沾了血和灰，手掌沾了陰暗,，只有那遼遠(yuǎn)的一角依然完整,，溫暖，明朗,，堅固而蓬勃生春,。在那上面，我用殘損的手掌輕撫,，像戀人的柔發(fā),，嬰孩手中乳。我把全部的力量運在手掌貼在上面,，寄與愛和一切希望,，因為只有那里是太陽，是春,，將驅(qū)逐陰暗,，帶來蘇生，因為只有那里我們不像牲口一樣活,，螻蟻一樣死……[4]

　　嚴(yán)冬如來時,，陽春寧尚迢遙？[5]

　　默哀畢,。各位準(zhǔn)備戰(zhàn)斗吧,。外校主場MC的話令我記憶猶新。

　　“大哥,，這是我們倆在初中的最后一次交手了,，今天還是老規(guī)矩，等著從球門里撈球吧,！明年你要認(rèn)真打排位賽哦,。”

　　猜邊時蒲云又笑著說了一次這樣的話,。我不知該怎么應(yīng)答,，只是淡淡笑了笑，腦袋里卻冒出了點火花,。他這么想置我們于死地嗎,？也許吧。半年前一度將外校逼到懸崖邊上的情景還歷歷在目,，誰也不想把這樣的心腹大患放出線吧,。即便今天一半以上的首發(fā)是初一同學(xué),，也并不意味著外校想讓我們輕松過關(guān)。缺少機會的替補球員上場時往往會卯足干勁證明自己不弱于主力,，絕不會有半點心慈手軟,。去年的小組賽末戰(zhàn)，我們在頭名出線的情況下排出了全是新生的首發(fā)陣容,，結(jié)果打出了7：2的夸張比分,。此一時，彼一時,，過去的我們絕不會想到一年后會是如此的生死攸關(guān),。

　　必須心無旁騖！既然已重新走到了賽場上,，除了靠自己贏下這場比賽以外,，其他事都拋諸腦后吧。我走向了隊友們,。今天的口號只有一個：一中必勝,。除了勝利以外,，我們沒有別的選擇,。從小組賽第三輪開始，這便是我們注定的道路了,。寒風(fēng)四起,，卷起飄飛的雪，密密地盤踞在永恒的綠意之上,。頂著飛撲到身上的雪花,，我一路小跑到了門前，再度舉起左手,，習(xí)慣性地踮腳拍了拍橫梁,。低頭時，我又一次看到了手套上的詩句,。

　　我是不會輸?shù)?。就算蒲云是我的克星又怎么樣？他總不可能每次見到我都能進(jìn)球的,，何況我們這里的閻希也是逢外校必破門,。你好好看著吧，別說是蒲云了,，就是你在對面我也一點不怕,！

　　哨聲劃破落雪的長空，橙白大戰(zhàn)在雪地冰天之中再次打響,。我們這回排出的仍是四后衛(wèi)的組合,，老葉和川哥居中,，盧卡在左，米樂在右,。教練明確要求了兩個邊后衛(wèi)要毫不猶豫地參與進(jìn)攻,，因此，中場的阿暉要挑起攻防兩端的重任,，進(jìn)攻中要串聯(lián)全場,，防守時要積極為壓上的隊友補位。閻希的位置稍稍靠后一些,，更像是來到了中場接應(yīng),，頂在鋒線上的便是第一次首發(fā)的樂奔。雖說是東拼西湊,，但這已是我們能排出的最強陣容了,。盧卡的歸來已不是雪中送炭，簡直稱得上絕處逢生,。賽前教練跟我商量過,，問我能不能和米樂搭檔中場，畢竟之前和北川比賽里踢過幾分鐘,。我表示一切行動聽指揮,，讓我踢前鋒我都沒問題。其實,，今年我也偷偷加買了一件23號白色球衣,，沒再讓姐姐為我掏腰包。我曾經(jīng)想過,，要是這次奪冠了,，我會把那件門將套裝送給她（只要她不嫌棄，我每次洗衣服都洗得干干凈凈）,，而這件白色的可以留作紀(jì)念,。

　　或許我昨天答應(yīng)得那么干脆，是在買球衣的時候想過,，可能有這么一天,，我和米樂會在一場比賽里成為中場乃至鋒線上的搭檔，在球隊最需要我們的時候去攻城拔寨,、建功立業(yè),。當(dāng)然，只是白日夢而已,。都記不清上一次踢中場是什么時候了,，也不知為什么大家老說我傳球好。雖然也一直在努力,，但我的體能恐怕踢個半場都很勉強吧,。當(dāng)白日夢要變成現(xiàn)實時,，比起興奮，可能更多的是恍惚不知所措吧,，所以便稀里糊涂地答應(yīng)了,。要不是盧卡回來了，我說不定已經(jīng)在中場和蒲云對位了呢,。

　　而蒲云正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我,，他在賽前說的話絕非虛張聲勢。時過境遷,，他從一分鐘時間都撈不到的替補中的替補變成了首發(fā)隊長,，也從左后衛(wèi)踢到了外校的進(jìn)攻組織核心。他現(xiàn)在做的就是弦弦曾做過的事,，在過去的日子里,，弦弦就是前場的自由人，在任何一條進(jìn)攻線上都不缺他的影子,，邊路突破,、中路直塞、中場過度,、前插,、搶點、遠(yuǎn)射,，無所不能,。經(jīng)歷一次次長途跋涉與不斷的跌倒爬起，蒲云似乎真的漸漸追上了弦弦的腳步,。

　　即便你是弦弦，我也絕對不會給你任何機會的,！當(dāng)蒲云在我們禁區(qū)前躲過川哥的攔截,，順勢兜出一腳遠(yuǎn)射時，我的信念更加堅定了,?？v身躍起，我用左手將那記帶有一點詭異弧線的皮球托出了橫梁,，速度很快的球在沖出球場后仍在飛雪中急速沖刺,。回防的米樂將我從漸漸積雪的地上拉了起來,，球的沖擊力從左手貫穿到全身,，在先前的無數(shù)個日夜，練習(xí)射門的弦弦總有幾次能踢出這樣讓我手臂發(fā)麻但又興奮不已的射門,。力度越大,，角度越刁鉆,，我就越有撲救的沖動。

　　但我們不能這樣踢,。摘下角球后,，我本想立刻尋找反擊的機會，但外校的“年輕球員”們的進(jìn)退卻極有章法,，閻希和米樂身邊都有人專門貼防,，為的就是防止他們第一時間接球。而樂奔的跑位并不明智,，把自己藏到了外校的球員身后,，根本沒有傳給他的路線。我只好十分無奈地等大家散開后才把球交給了老葉,，慢慢從后場推進(jìn),，而此時外校的防守已完全落位，幾乎密不透風(fēng),，只有雪在他們頭頂接連不斷地墜下,。

　　這大概就是上半場的真實寫照，外校通過蒲云不斷在進(jìn)攻端制造威脅,，防守時意志統(tǒng)一,，進(jìn)退有度，我們臨時拼湊的進(jìn)攻線屢屢無功而返,，防守上卻顯得有些顧此失彼,。到了第20分鐘，我們才有過兩腳打偏的射門,，全都是閻希憑借個人能力過人后勉強的起腳打門,，而外校已經(jīng)三次考驗過我的撲救能力了。中后場的地面球完全沒法給到前鋒腳下,，于是球場上就出現(xiàn)十分奇葩的一幕：在最需要進(jìn)攻的時候,，我們只能靠大腳起高球去找兩個個子矮矮的前鋒，看著一米六五都沒有的閻希跳著跟外校將近一米八的后衛(wèi)爭頂,，實在是慘不忍睹,，好像用大刀和長槍與武裝到牙齒的敵人拼殺。他起跳后近乎沒有懸念地被人家死死壓在身下,，頭上本就沾滿了雪花,，跌下來后臉又在雪地上來了幾次“補妝”，整個人就像剛從林海雪原里激戰(zhàn)過一番后的游擊隊員,。然而他也只是搖搖腦袋拍拍臉,，抖落一身雪水便繼續(xù)尋覓戰(zhàn)機了。但我們的進(jìn)攻仍是那么零星,，用鈍了的矛去刺擊堅如磐石的盾,，自然是全無作用,。而外校的鋼刀卻在我們的血肉之軀附近伺機而動。他們在替補席上甚至還有更多的神兵利器,，正裹著棉衣從容地欣賞著雪中的激戰(zhàn),，隨時可以披掛上陣。

　　而我們的預(yù)備隊已經(jīng)無人可換了,。也許,，隨著體能在大雪中的逐漸消耗，我們最后會無一例外地全體倒在雪地里吧,。陣容深度的差距成了我們這學(xué)期從開始到結(jié)束始終難以解決的硬傷,。與外校相比，首發(fā)的絕對實力已不占優(yōu)勢,，又缺少出奇制勝的后手伏兵,，被外校的后備力量拖入僵局的我們難道真的在打一場注定失敗的仗？我們在等的難道就是他們的主力球員悉數(shù)登場,，然后徹底殺死比賽,？

　　太懸了。又是蒲云,。外校抓住了樂奔在前場的一次停球失誤,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出了快速反擊，三傳兩遞就撕破了我們的防線,。蒲云與同伴完成了撞墻配合,，殺入禁區(qū)右側(cè)，左腳低射,。我完成了下地?fù)渚?，但手套只抓到了地面上潮濕的雪。皮球越過了我直奔大門而去,，本是入網(wǎng)之勢,，卻將將擊中立柱。盧卡趕在對方球員補射前將球踢出了底線,，自己卻一個踉蹌，栽進(jìn)了門里,。

　　“好孩子,！”不知為何冒出了這句話。我不那么利落地把盧卡從地上攔腰拎了起來,，揉了揉他被雪水打得有點凌亂的卷發(fā),。寧可自己進(jìn)門也不讓球進(jìn)門，盧卡歸來后的兢兢業(yè)業(yè)很讓人動容,。我們沒有多說話,，外校的角球攻勢再次來了,。禁區(qū)里又是一片混亂，天昏地暗,，雪勁風(fēng)疾,，在人叢之中，我出拳將球狠狠地打了出去,。在一片烏壓壓的背影爭奪之中,，好像是阿暉拿到了球，順勢往右路一塞,。得球的米樂再度化作白色的閃電,，將外校的邊路化為了自己奔馳的走廊，頃刻間便殺到對面的半場,。退防的球員已在前方與身后形成圍追堵截之勢,，而米樂接下來的動作帶我回到了一年之前，我們第一次在球場上代表一中與外校比賽的那個瞬間,。一次右腳的長傳,，精確制導(dǎo)，皮球于卷地吹散的北風(fēng)中成為了一支羽箭,，穿越外校的千軍萬馬,，穩(wěn)穩(wěn)地落到了前場左路。準(zhǔn)確無誤出現(xiàn)在那里的又是閻希,，他完美地用左腳停下了皮球,。先前四次面對外校，閻希打進(jìn)了五球,，其中還有兩次是替補出場,，所用的時間遠(yuǎn)遠(yuǎn)少于對我們四場四球的蒲云。說時遲,，那時快,，外校殺手扣過了唯一的后衛(wèi)，在一對一的情況下面對門將右腳推射,。也是一個低平球,，往出擊到一半的門將左側(cè)的空擋毫不停留地奔去。

　　這球竟然沒進(jìn),！大概是天氣太冷了,，或者說閻希的觸球次數(shù)太少了還沒找到狀況，也可能是太緊張了吧,，閻希的單刀球被門將生生撲了出來,。這是上半場最好的機會，也可以說是唯一的機會。閻希懊惱地倒在了地上,，然而僅僅是一秒鐘后便爬了起來,。被撲出來的皮球到了外校后衛(wèi)的腳下，他們馬不停蹄地針對我們的反擊展開了反擊,，而我們的整體陣型還沒來得及退回,。樂奔急忙上前逼搶，想要通過戰(zhàn)術(shù)犯規(guī)在上半場的尾聲延緩?fù)庑５倪M(jìn)攻,。然而外校的推進(jìn)勢如疾風(fēng),，茫茫雪海中，樂奔雖然碰到了對手,，卻未能把他放倒,，自己反而摔到了地上，痛苦地翻滾著,。外校的中場球員跌跌撞撞地將球給到了蒲云腳下,，后者在我們的禁區(qū)前晃出角度，又是一記貼地遠(yuǎn)射,。這回我被打濕的指尖微微觸碰到了皮球,，也正是這一觸稍稍改變了球的方向，它在雪地上轉(zhuǎn)著奔向身后,，再次打到了立柱上,。命懸一線，外校已經(jīng)兩次中框了,，但凡運氣稍差一點,，我們可能便是兩球落后，徹底被外校殺死了,。

　　然而無暇去想這些了,。樂奔還是沒能站起來，大家都急忙頂著風(fēng)雪跑到他倒下的地方,。距離上半場比賽結(jié)束還有幾分鐘,，決定最終命運的那個時間越來越近了，而席卷大地的冰雪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,。

　　[1]引自京劇《野豬林》中林沖的唱段,。京劇《野豬林》的故事取材于我國古典文學(xué)名著《水滸傳》，其內(nèi)容是說北宋年代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,，被太尉高俅陷害,，發(fā)配滄州。高俅又責(zé)令解差在野豬林內(nèi)殺害林沖,，不想被林沖的結(jié)義兄弟魯智深搭救。后來在山神廟，林沖手刃了仇人陸謙,，冒風(fēng)雪連夜投奔梁山泊,。最早把這個故事搬上京劇舞臺的是武生宗師楊小樓。他與溥緒（清逸居士）共同編創(chuàng)了京劇《山神廟》,，后改為《野豬林》,。因此此劇中會有林教頭風(fēng)雪山神廟的故事。

　　[2]“金陵永生”是美國人魏特琳墓碑上雕刻的中文字,。明妮·魏特琳（Minnie Vautrin,，1886-1941），中國名華群,，美國傳教士,。1886年9月27日出生在美國伊利諾伊州的西科爾小鎮(zhèn)。1912年,，初到中國安徽,，見女子多不識字，便矢志推動中國女子教育,，創(chuàng)辦了合肥三青女子中學(xué),。1919年魏特琳應(yīng)聘中國南京金陵女子大學(xué)，掌管校務(wù),，籌建新校園,，并鼓勵學(xué)生走出象牙塔，獻(xiàn)身社會,，為窮苦四鄰服務(wù),。

　　1937年11月中旬，日軍兵分三路向南京進(jìn)逼,。17日,，魏特琳致信美國大使館，建議設(shè)立一個安全區(qū),，讓那些無法撤離南京的難民有一個相對安全的棲身之地,，以躲避戰(zhàn)火。不久,，由德國西門子公司南京分公司經(jīng)理拉貝為主席的南京安全區(qū)國際委員會成立,，接著又請求上海國際紅十字會和中國紅十字會承認(rèn)，成立了“國際紅十字會南京委員會”,，魏特琳為紅十字會委員,。在日軍占領(lǐng)南京前，金陵女子文理學(xué)院也設(shè)立了婦女兒童難民收容所,。

　　美國教會學(xué)校的牌子,，國際安全區(qū)的布告,，對侵華日軍沒有任何約束力。在日軍進(jìn)城的頭10天里,，每天至少有10到20群日本兵到金女院抓人,，強奸婦女、搶劫錢財,。他們不僅從學(xué)校的大門,、側(cè)門強行入內(nèi)，還有翻越圍墻進(jìn)校園,，更有夜間從學(xué)校低矮的籬笆上爬過來的,。魏特琳一面組織校內(nèi)教職員工巡邏校園，一面請來在“國際安全區(qū)”服務(wù)的外籍男士輪流守夜,。她自己更是日夜操勞,，不是守在門房，就是被叫去阻止進(jìn)校來奸掠的日兵,，從他們手里奪回中國婦女,。她整天無法吃上一餐安頓的飯，無法睡上一個安頓的覺,。不少日兵因此惱怒,，拿著血跡斑斑的刺刀威脅她；還有的野蠻地打她耳光,。她都忍受了,，自覺地承擔(dān)了保護(hù)萬余名中國婦女兒童的重任，她說,，金陵女院就是我的家,，我絕不離開。

　　魏特琳作為南京大屠殺的重要見證人,，通過日記記錄了許多歷史事件,。但過度的疲勞與長期的精神壓力嚴(yán)重傷害了她的身體，在救護(hù)了許許多多的中國難民與中國婦女以后,，自己得了嚴(yán)重的抑郁癥,。之后又受到了日方和汪偽政府的栽贓陷害。1940年5月14日,，她在多方的勸說下離開南京回美國治病,。她在日記中寫道：“多年來我深深地愛著金陵女大，并且試圖盡力幫助她,?！彼@樣說了，也確實這樣做了,。但是她將不得不離開她無限熱愛的這一切了,。1941年5月14日,，也就是她離開中國一周年的日子，她結(jié)束了自己的生命,，死在了印第安納州一間普通公寓里,，年僅55歲。臨終前說：“如果能再生一次,，還是要為中國人服務(wù)，中國是我的家,?！彼哪贡嫌糜⑽目讨好髂荨の禾亓眨街袊サ膫鹘淌?。但在最醒目的地方刻下的,，卻是四個中國漢字——金陵永生。

　　[3]這一段到此為止引自艾青《雪落在中國的土地上》,。

　　[4]到此處為止,，引自戴望舒《我用殘損的手掌》。

　　[5]引自雪萊《西風(fēng)頌》,，郭沫若翻譯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