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恁哥倆自己找個(gè)地方,！”

　　趙老蔫盤腿在屋里唯一的一張床上坐下，啃著嘴里的餅子,，斜眼說道,。

　　屋里頭發(fā)霉的味道，臭腳丫子味,，還有潮濕的臭味交織在一起,。

　　這老不死的能吃下去？

　　再看這屋里,，哪有一個(gè)像人樣的,，說是軍營，難民營都比這強(qiáng),。

　　朱重八嘆息一聲,，拉著朱九走到墻角，把帶著的包袱和鋪蓋往地上一丟,。

　　包袱鼓鼓囊囊,，鋪蓋是在湯和家拿的新被新褥子，頓時(shí)引來邊上幾個(gè)歪瓜裂棗,，窺探的目光,。

　　就像野狗，見了肉。

　　“哥,，這幫人不是好人,！”朱九鋪著被子，小聲說道,。

　　“俺曉得,。”朱重八點(diǎn)頭,，用兇狠的眼神回敬那些目光,，也小聲道，“看俺眼色行事,，該動(dòng)手的時(shí)候就動(dòng)手,。”

　　朱九重重點(diǎn)頭,，他雖然小,，什么都不懂。但知道,，若是在讓這些歪瓜裂棗給欺負(fù)住了,，只要露出些軟弱，不但隨身東西都得讓人搶去,，往后沒個(gè)好,。

　　男人，必須的時(shí)候,，必須要露拳頭,。

　　何況，這根本就是一個(gè)弱肉強(qiáng)食的世道,。

　　兩人這邊說這話,，邊上窺視的目光有些得寸進(jìn)尺。

　　屋里七八個(gè)人,，其中一個(gè)豁牙子,，一個(gè)歪脖子面相最兇，離哥倆最進(jìn),，目光也最貪婪,。

　　“俺叫朱重八，這是俺弟兒朱九,，往后一個(gè)鍋里吃飯,，大家多照應(yīng)！”

　　朱重八站直了身子,，抱拳轉(zhuǎn)圈行禮,。

　　朱九拿著新的要飯棍子,，在湯和家順來的門閂，冷眼旁觀,。

　　但是回應(yīng)他倆的,，是屋里這七八個(gè)人不懷好意的冷笑。

　　“呵,，他娘的恁這和尚怪會(huì)說話哩,，既然都是兄弟，你這被子不錯(cuò),，給俺蓋兩天,，中不中,？”

　　豁牙子說話漏風(fēng),，吐沫星子橫飛。

　　“不中,！”朱重八硬邦邦的回了一句,，“俺們哥倆不愿意惹事，可誰也別想欺負(fù)俺倆,！”

　　“對,！”朱九點(diǎn)頭。

　　他娘地,，有點(diǎn)刺激,，朱九的心臟砰砰地跳，但身體繃得筆直,。

　　這世道,，拳頭大有理。

　　寧可挨揍,，不能做狗熊,。

　　何況，萬一打起來,，自己替朱重八擋上幾拳,。

　　以后，不他媽發(fā)了嗎,？

　　老子是幫皇上挨過揍地,，多深的交情！

　　豁牙子不說話,，拉下臉,，陰狠狠地看著二人。

　　邊上,，歪脖子咔嚓咔嚓,，粗糙地大手上關(guān)節(jié)直響,。

　　“呵！”朱重八笑笑,，“嚇唬俺,！”

　　隨后，盯著豁牙子的眼睛,，“恁,，瞅啥？”

　　豁牙子被說的一怔,，大概沒見過這么囂張的新兵,。

　　“瞅你咋？”

　　朱九拿著門閂要飯棍子,，“恁再瞅一個(gè)試試,！”

　　“小狗遭地！”

　　呼啦,，歪脖子和豁牙子一齊站了起來,，但是邊上其他人，卻只是冷笑著看熱鬧,。

　　原來,，他們不是鐵板一塊！

　　朱九心里踏實(shí)了,，這哥倆站起來才到朱重八胸口,，歪瓜裂棗的樣，都不夠朱重八一手一個(gè)掐巴地,。

　　“恁說啥,？”

　　朱重八捏著拳頭冷笑。

　　朱九晃悠著手里的棍子,。

　　豁牙子歪脖子哥倆尷尬了,，沒人幫腔啊，打起來未必討好,。

　　“都閑地,！”趙老蔫熬一嗓子，隨后看看門口,，“開飯啦,！”

　　呼啦！

　　嗖,！

　　朱九以為眼睛花了,，屋里七八個(gè)人，瞬間移動(dòng)到房門口,，擠在狹小的門上,，爭先恐后想出去,。

　　“這干啥？”朱九目瞪口地問,。

　　“開飯了,，他們搶飯！”朱重八也一副見鬼的表情,。

　　然而,，就在此刻，撲通一聲,。

　　對面墻角一個(gè)像是雜物堆里頭,，呼啦一下子沖出來一個(gè)熊一樣的東西，大腳丫子地上踩得砰砰直響,。

　　到了門口,，又撲通一聲。門邊那些擠的漢子們,，直接被撞得四仰八叉,。

　　“遭恁娘的花大傻！”

　　“恁他娘的投胎呀,！”

　　污言穢語，破口大罵,。

　　“哥,，剛才那是人？”朱九揉揉眼睛,，有點(diǎn)沒看清,。

　　朱重八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“應(yīng)該是,！”

　　說著,，又開口道，“弟兒,，走,！出去吃飯！”

　　“咱倆不是剛吃完,？”朱九有點(diǎn)納悶,，一肚子肉呢，打嗝都是肉香,。

　　“弟兒,，記著！”朱重八正色道,，“咱不是,，那飯也有咱一份,，是咱地，就不能便宜旁人,。這回咱不吃,，下回咱也吃不上！”

　　門外,，兩個(gè)木桶放在個(gè)雞公車上,，邊上圍了一群歪瓜裂棗，死命的搶,。

　　放飯的漢子插著手,，站在一邊，小咪咪的看著,。

　　“這還有個(gè)人樣,！”

　　朱九打量那個(gè)漢子幾眼，身上半舊的皮甲,，挎著一口腰刀,，身材魁梧有些武人的樣子。

　　似乎是感覺到了朱九的目光,，漢子回頭,，見是個(gè)和尚娃子，咧著大嘴憨厚的笑笑,。

　　“就是這個(gè)規(guī)矩,，手快有，手慢無,，一天兩頓,，餓了別埋怨！”

　　趙老蔫這老不死的,，剛吃了半塊餅子,，這是時(shí)候滿滿的一碗粥，兩個(gè)黑面饃饃夾著咸菜,。

　　再看裝著飯的木桶,，里面空空如也。七八個(gè)歪瓜裂棗,，捧著萬,，呼哧呼哧喂豬似的。

　　“哥,，沒了,！”朱九苦笑道,。

　　“恁倆新來的,？”放飯的漢子笑著走來，大笑,，“還是倆和尚,，哈哈！”

　　“是新來的,，大哥貴姓！”

　　這人說話和氣,，朱重八自然也是和氣。

　　“俺叫費(fèi)聚,?！睗h子又大笑，看看朱九,，“恁多大？”

　　“十七！”朱九回道,。

　　“俺在老家有個(gè)弟兒也恁這么大，俺離家的時(shí)候他都說親了,！”說著，費(fèi)聚從懷里掏出一個(gè)饃,，“給，拿著,?！?p>　　說完,，收拾好東西,，推著車子,，笑著走遠(yuǎn),。

　　這是來到這世上,，朱九收獲的第二次善意。

　　有人,，給他一個(gè)饃,。

　　“哥,，恁吃！”朱九下意識的就讓給朱重八,。

　　可是眼前一黑,，手上一空,。

　　手里的饃被剛才那個(gè)熊一樣的花大傻子搶走了,，奔出幾步蹲在一條壕溝前，就往嘴里塞,。

　　“俺日你娘！”

　　朱九看看空空的手,，叫罵,。

　　而朱重八則是皺著眉毛沖了過去，一把抓住花大傻領(lǐng)子,，熊似得身軀竟然被他提溜起來,。

　　“吐出來,！”朱重八大喝。

　　花大傻抬頭,，滿臉橫肉，血盆大口中,，殘?jiān)鼇y噴。

　　“吐恁娘,！”

　　隨后，砂鍋大的拳頭,，帶著風(fēng)聲砸了過去,。

　　“哥,！”朱九叫了一聲，扛著門閂要飯棍子,，沖了過去。

　　不能讓朱重八吃虧，這一拳打?qū)嵙?，牛都得倒?p>　　可是，只見倉促之間,，朱重八低頭，抱腰，掃腿,，一氣呵成。

　　花大傻子被朱重八直接騎在了身子上,。

　　“俺弟兒的饃你也敢搶！”

　　砰砰砰,！

　　嘴上說話,，手上不停，霎那間一頓王八拳,。

　　朱九跑過去的時(shí)候，花大傻滿臉是淚,，滿臉是血,，已經(jīng)被打懵了。

　　“讓恁搶俺饃,！”

　　朱九惡向膽邊生,，照著腦袋就是一腳。

　　“哎呀,！”

　　他娘的，好像踢在一塊石頭上,。

　　“恁還敢罵俺娘！”

　　朱重八虎吼一聲,，一通老拳之后,，抓起花大傻，撲通一聲直接扔進(jìn)旁邊的濠溝里,。

　　真臭！

　　這年月,，干凈兩字咋寫都沒人知道,。

　　這條水溝里，都是這些人平日的屎尿,，花大傻等于被朱重八直接扔到了糞坑里。

　　朱重八怒目金剛一樣,，環(huán)視一圈，紅眼大吼,。

　　“誰也不能罵俺娘，不能,！”

　　“對！”朱九舉著手里的棍子,，“罵俺娘，砸死他,！”

　　狼吞虎咽的歪瓜裂棗們傻了，不是猛龍不過江,，這些人被嚇住了,。

　　“俺跟恁拼了.....”

　　哐,！

　　花大傻想爬上來,，朱九一棍子砸下去。

　　“俺打死恁倆....”

　　咣,！

　　朱重八四十五號大腳丫子，直接踹下去,。

　　“俺....”

　　咣，又一腳,。

　　“恁倆.......”

　　咣,，又一腳。

　　朱重八喘著粗氣,，“咦，這貨還挺楞,。來,，恁再爬！”

　　“恁.........,！”

　　花大傻熊一樣的身子跪在臭水坑里,，忽然咧嘴大哭,，“恁欺負(fù)人,！俺....俺吃不飽，俺餓,！”

　　立威的好處,，就是誰想再和你炸刺兒，都得掂量掂量,。

　　天黑了，屋里幾個(gè)歪瓜裂棗都消停了,，抱著被子和他們哥倆拉開距離。

　　真狠呀,，花傻子腦袋腫的跟豬頭似得，眼睛都睜不開了,，一臉的血。

　　那大和尚的拳頭,，乖乖,，跟錘子似地。

　　那小和尚的棍子,，乖乖,，那他娘地不是門閂嗎？

　　砸一下,，出人命,！

　　屋里有些安靜，只有墻角,，花大傻在那哽咽的抽泣。

　　時(shí)不時(shí)用臟兮兮的手,，揉著腫脹的傷口,。

　　要多可憐,，有多可憐,。

　　可能是那句俺餓，俺吃不飽,，打動(dòng)了朱九心里那份柔軟。

　　他蹲下去,，輕聲問,，“大個(gè)兒,，疼不,？”說著,，皺下眉，“恁別揉了,，感染就麻煩了！”

　　顯然,，花大傻子不知道啥事感染,，抬頭看了朱九一眼，繼續(xù)委屈的哭,。

　　“俺就是吃不飽才搶你地,，你咋下死手揍俺！”

　　朱九心軟了,，回頭看看重八,。

　　朱重八斜靠在墻上，微微點(diǎn)頭,。

　　“恁過來,，給恁吃地,！”

　　朱九擺擺手,，花大傻子一聽有吃的,，鼻涕眼淚抹兩下，顫顫巍巍的過來,。

　　包袱打開個(gè)小口，朱九的手伸到里面去,，憑著感覺，掰下一只雞腿,。

　　花大傻子掛著鼻涕的鼻子，一抽一抽,，紅腫的眼睛里，爆發(fā)出熱烈璀璨的光華,。

　　“肉！”

　　想搶,，可是看到朱重八惡狠狠的目光，頓時(shí)打了個(gè)寒戰(zhàn),，怯怯的看著朱九。

　　“恁吃吧,！”朱九雞腿遞給他,。

　　嗖！

　　眨眼之間,，雞腿進(jìn)了血盆大口,，花大傻一臉的陶醉，嘴吧唧的聲音,，把房梁的灰都振掉了。

　　然后,，猩紅的舌頭,，舔舔嘴唇，又嗦啰手指頭,。

　　“別，恁手上有屎,！”朱九急道。

　　花大傻子茫然,。

　　“還想吃嗎,？”朱九問。

　　花大傻子點(diǎn)頭,。

　　“去燒水,，洗澡,，回來再吃?！?p>　　“啥是洗澡,？”花大傻不懂。

　　“恁去燒水,，多燒，燒完了水回來,，再給恁！”朱九無語,。

　　“嗯！”花大山舔了下手指頭,，眼睛亮晶晶地，“那俺要雞屁股,！”

　　說完,，騰騰的跑出去。

　　屋里的人眼睛都亮了,，綠了，各個(gè)望著朱九的方向咽唾沫,。

　　“哼！”朱重八冷笑一聲,。

　　直接拉開包袱，歪瓜裂棗們的眼睛全亮了,。

　　肉！好多肉！

　　“等會(huì)兒,！”朱重八一聲大叫，威懾蠢蠢欲動(dòng)的家伙們,。

　　“想吃肉！”朱重八冷笑道,，“想吃肉就得說點(diǎn)好聽的，不然這肉答應(yīng),，俺這雙鐵拳都不答應(yīng)！”

　　“嘿嘿,，朱小哥兒，大家都是兄弟,。”趙老蔫舔臉笑,。

　　“下午,，敢兄弟不該跟恁倆橫，俺們地錯(cuò),！”

　　“以后恁哥倆有啥事，就是俺們地事,！”

　　屋里，歪瓜裂棗們七嘴八舌的嚷嚷,。

　　朱重八不屑的笑笑，“拿著,！”說完,，一個(gè)燒雞扔了出去。

　　“別搶！”

　　燒雞扔向趙老蔫,，他瘦小的身子馬上被那些歪瓜裂棗壓在了下面,。

　　“哈哈哈哈,！”朱重八大笑。

　　“吃了俺哥地肉,，以后俺是頭兒,，跟著俺哥，有肉吃,！”

　　朱九拿著棍子,，兇狠的大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