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往海堤的路上，蚱蜢從路邊的草里濺起,，狗尾巴草在風(fēng)中搖得歡樂十足,，越接近大海的地方,，風(fēng)越大,，帶著大海的濕氣和咸味熱情似火地?fù)溥^來,。
這一路上,，我跟樹聊了很多話題,，他表現(xiàn)得很靦腆羞澀，但只要他感興趣的或者熟悉的話題,，他總是能夠滔滔不絕,，講得眉飛色舞。家庭的困難和貧窮并沒有讓樹變得墮落,，他反而真的像一棵樹一樣挺拔上長,，他還主動跟我聊了他的夢想。那是穿越一片鹽田的時候,，他低著頭在地面搜尋著什么,，然后又抬起頭來望著湛藍(lán)的天幕，說：“什么時候我能夠走出白鷺村的那些大山,，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?！?p> “為什么不可以呢,？”我費解地看著樹，在我的想法里，只要想做什么,，就盡管去做,，沒有任何東西可以阻攔一個決心去做一件事情的人。
“我媽身體不好,，我一走了,，我媽就沒了依托?！睒涞难劾镩W過一種被牽制住的痛苦,，頓時變得暗淡無光。
對??！樹的母親是樹最大的一份顧慮，身體其實是沒有什么大礙的,，有時候也能幫樹做些家務(wù),，但總感覺樹的母親心理出了問題，有些疾病并不是身體上的,，而是心理上的,，心理上總感覺自己渾身難受，多病纏身,，那身體上就會表現(xiàn)出來,。想到這些，我反倒有點理解了樹的苦衷,，如果樹的母親一直邁不過去這個坎,，那么樹就要永遠(yuǎn)待在這個小山村里照顧她一輩子。
“也是,，沒事的,，等阿姨的病好起來，你就可以去闖蕩江湖了呀,！”我自欺其人地安慰樹,，其實我心里知道，他的母親身體不是主要病因,，心理上的防線被攻破了才是最大的問題所在,。樹可能一輩子都去不了遠(yuǎn)方，因為他的母親可能一輩子都好不起來,，但我還是笑著安慰樹,，給予他無限的鼓勵和自信。
“謝謝你,！靈兒,?！睒浜孟衤犨M(jìn)去了，笑得很釋然,，說：“如果可以出去,，我一定要周游世界，然后寫一本詩集,?！?p> “你也喜歡寫作？”我不可思議地回過頭看著樹,。
“我喜歡寫詩,，我覺得詩篇幅短小，但含義深刻,?！睒洳缓靡馑嫉匦χf。
“那你平常有寫什么嗎,？”我好奇地詢問,。
“沒有，只是看見你們來了,，才覺得有機會學(xué)習(xí)一下的,，如果讓我自己摸索，我可能寫得很糟糕,?！睒鋼现^，不好意思地笑著說,。
“可以啊,，我可以教你呀！”我不假思索地說,，我發(fā)現(xiàn)樹的側(cè)臉很好看,，高挺的鼻梁，清秀眸子和濃黑的眉毛,，都透著一份恬靜,。
“真的嗎?這可是你說的?！睒渑d奮地看著我,，睜大了眼睛。
“我說的,，我會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教給你,。”我答應(yīng)著樹,。樹高興地把竹簍放在地上,，用手臂在空中甩了一下,，說：“太好了！”
我仿佛看見了當(dāng)初我追求文學(xué)的樣子,，因一時的喜歡就決定一生地付出和奉獻(xiàn)，哪怕默默無聞,。樹儼然還沒有我下那么大的決心,，但那種有了人生目標(biāo)的快樂是幸福的，是世間所有的東西都不可比擬的,。我笑得很大方地說：“歡迎你加入我們的寫作隊伍,！”
“嗯?！睒溆昧Φ攸c著頭,，然后瘋狂地擺開我給他撐的傘，在烈日炎炎下,，盡情沿著海堤狂奔,。出乎所有人預(yù)料的是，樹的文學(xué)天賦竟然是如此出眾,，在之后我教給他的創(chuàng)作手法都能夠被他運用自如,，而且還帶有強烈的情感體現(xiàn)。這是后話,。
我們經(jīng)過海堤的茅草堆了,，遠(yuǎn)遠(yuǎn)看并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什么，海風(fēng)把茅草堆壓得東倒西歪,，但走近一點就會發(fā)現(xiàn),，這寫茅草堆根莖部位被還海鴨鉆得四處連通，就像地道一樣,。
“看見了嗎,？那些在茅草堆低下一個個凹坑，就是海鴨窩蛋的地方,，找海鴨蛋,，就找這些地方?！睒溲凵窬X,，彎著身子慢慢蹲著走，一面搜索著每一處茅草堆底下的凹坑,。
“我在城里都沒有見過這么有趣的事情,，雖說海港市也靠近大海，但是那邊連紅樹林也沒有,，都是碼頭的海水和高大的漁船,?！蔽腋鴺涞纳砗螅粺o遺憾地說,。
“紅樹林,？喏，那不是嗎,？”樹抬起頭,，停止搜索海鴨蛋的動作，指著海堤下面一大片的林子,，說,。
我果然看見了紅樹林，個頭比一般灌木叢高一點,，生長在灘涂的泥土之上,，葉片細(xì)小翠綠，結(jié)著一些芽穗,。我有點激動,，我開始更加喜愛這個地方，跟樹熟絡(luò)了之后,，發(fā)現(xiàn)樹也是個很有趣的男生,，這里的一切好像讓我慢慢變得熟悉起來。
“紅樹林是大海的防線,，像沙漠里面的胡楊一樣,，不過紅樹林不僅可以阻攔侵入海水的垃圾，還可以凈化水資源,。如果你仔細(xì)地聽,，你會聽見不時有類似竹子炸裂的脆響，其實那是紅樹林的芽穗掉進(jìn)灘涂上扎根的聲音,?！睒湓敿?xì)地給我介紹著他所熟知的紅樹林，然后一邊繼續(xù)進(jìn)行他搜尋海鴨蛋的工作,。
“好神奇?。 蔽艺f,，當(dāng)我聽見紅樹林的芽穗掉落灘涂上會生根發(fā)芽的時候,，我果然就聽見了紅樹林里傳來爆豆一般噼噼叭叭的聲響，還有海風(fēng)的呼呼聲,。
“我看見一個了,。”樹說著就伸手朝凹坑里面撿起一枚潔白的海鴨蛋。
“給我看看,?！蔽页臭[著。
樹將海鴨蛋遞給了我,，我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,，放到眼前觀察著這枚潔白如雪的海鴨蛋，它的外殼堅硬,，但放在陽光低下就顯得跟透明的一樣,，發(fā)出金黃色耀眼的光澤，宛如一顆寶石,。
“它真好看，像顆雪球一樣,?！蔽野l(fā)自內(nèi)心地說。
“好看吧,，我也覺得它很好看,，我記得我第一次來這個海堤的散步時候，無意間瞥見了茅草堆里臥著一個閃閃發(fā)亮的東西,，我以為是一些玻璃碎片,，可當(dāng)我蹲下察看，居然是一顆海鴨蛋,，它宛如一顆明珠靜靜地躺在那里,，好像在等待著誰將它拾取，我被這份美麗感染到了,，撿回家里好多天我都不舍得吃,，總是有事沒有拿出來放在手里摩挲?！睒湟贿吢?，一邊回憶著他第一次撿到海鴨蛋的經(jīng)歷。
陽光慢慢變得柔和了一些,，每當(dāng)有云從遠(yuǎn)處的山嶺緩緩移動過來,，我們就有了短暫的蔭涼。我聽見海浪翻滾的波濤聲,，還有海風(fēng)柔和吹過針尾松林的沙沙聲,，陽光照曬在海面上，海面泛著波光粼粼,，反射著一片片魚鱗般的金光,。
那天下午，我們兩個人都沉浸在撿取海鴨蛋的巨大樂趣當(dāng)中,，這是我遠(yuǎn)離了海港市以后,，在另外一個村子里挖掘到的快樂,。樹每發(fā)現(xiàn)一枚海鴨蛋，都會拾取過來交給我,，漸漸地,，我接過樹的竹簍掛在自己的肩頭，就像村里很多的農(nóng)婦那樣,，跟著自己的丈夫外出趕?；蛘邉?wù)農(nóng)。想到這樣的情形,，我的臉龐不覺飛紅了一片,，熱辣辣的感覺，連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,。
我安靜地聆聽著樹跟我講關(guān)于這片海域的故事,。
“這一帶海域曾經(jīng)出現(xiàn)過一個反清復(fù)明的將領(lǐng)，叫楊彥迪,，當(dāng)?shù)厝朔Q為楊二,，是一個漁戶人家的兒子。楊二被當(dāng)?shù)剜l(xiāng)紳惡霸欺凌,，又遭到官府追剿,，迫不得已它才一步一步淪為海盜，結(jié)識了反清復(fù)明的將士,。就在這片海域不遠(yuǎn)的地方,，有一座皇城遺址，是當(dāng)初反清復(fù)明的根據(jù)地,，以根據(jù)地為起點,，楊二帶領(lǐng)手下眾將士，開鑿了一條古運河,，從此,，陸地作戰(zhàn)轉(zhuǎn)移到海域作戰(zhàn)，還在附近的山嶺打造了炮臺,?！睒溥呏v邊朝我的竹簍探頭看了看，數(shù)了數(shù),，說：“一共是七個海鴨蛋,。”
我饒有興趣地聽著楊二的故事,，心想著這倒是個不錯的小說素材,，我已經(jīng)明顯地感受到了竹簍里面沉甸甸的重量了。
“那后來怎么樣了？”我興趣十足地問樹,。
“楊二嗎,？后來，被打壓下去了,，得罪了一些惡人被謀殺,，那是在招安以后的事情了?！睒渎叩胶５膛赃?，從一棵海菠蘿樹上摘下一個金黃色的果子，這個就是海菠蘿,，長得跟樹上的菠蘿一樣,，不過吃起來是一顆顆像牙齒一樣的果實，只吮吸海菠蘿的汁液,，其他都是粗糙的纖維,。
“招安？后面不堅持繼續(xù)反清了嗎,？”我追問。
“對的,?！睒湔f完把海菠蘿遞給我，然后開始脫衣服,，說：“你就在海堤上面坐著,，吃海菠蘿，我游會泳,?！边€沒有等到我回話，樹就像跳魚一樣扎個猛子鉆進(jìn)了深藍(lán)的海水里,。
樹脫衣服的時候,，我是有點害羞的，我正想捂眼睛尖叫的,，但覺得樹已經(jīng)跟我這么友好了,，沒有必要尖叫吧，于是我就沒有尖叫,，眼睛是捂了,，沒有捂實。我偷偷裂開了一個縫隙,，看見樹強壯的身體,，壯碩的肌肉，烏黑發(fā)亮的皮膚像碳一樣令人著迷，尤其是皮膚上面隨處可見的傷疤,，像眼睛一樣盯著我,。樹穿著一條短褲，用樹藤纏繞住自己的身子,，然后就撲通一下,，縱身躍進(jìn)了涼爽的海水中。
“哇,，真涼快,！”樹用手抹著臉上的水，在水里冒出一個腦袋,，頭發(fā)緊緊貼著他的頭顱,，像一塊西瓜皮一樣。
我看見樹黝黑的身體在透明蔚藍(lán)的海水里自由自在,，宛如一只海豚一樣,，時而翻滾，時而消失,，時而游到紅樹林間穿梭,，找紅樹林上面的鳥巢。陽光像化妝品一樣涂滿了他的肌膚,，在金光閃現(xiàn)的海面上,，發(fā)出他爽朗的吶喊和笑聲。
我有點說不出的羨慕,，不知不覺地放開了雙手,，大方地看著樹在水里暢游。我挑了個平坦地方坐下,，幫樹看著岸上的衣物,，跟水里的樹大聲地聊天，有海鳥嘶鳴著像箭一般劃過,，漁夫在遠(yuǎn)處的海面上撒網(wǎng)捕羅陽光,。
我突然萌生想下水跟樹一起游泳的念頭，兩個人一起浸泡在冰涼的海水里,，暢所欲言,，一定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，尤其是跟樹,，跟這個想起來就讓我不知不覺微笑,，面紅耳赤的男孩子?？上?，我不會游泳,！我也不懂愛情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