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
夏知秋為了衙門升堂便利些,,于是將衙門后頭的那塊地皮買了下來。
這樣一來,,炎夏隆冬,,她都只要穿戴齊整便可進衙門處理公務(wù),還能多補上一刻鐘的覺,,甚是美哉,。當然,夏知秋的本意不是為了困覺,,她是清廉愛民之好官,,養(yǎng)生是首要,命長才可以多多造福百姓嘛,!
夏知秋對自己洞悉入骨,,此番被自己感動,還稍稍掖了掖眼角,,擦去一絲似乎沒有的眼淚,。
由于夏知秋是縣令,官老爺,,鄭員外賣她地皮的時候還給她打了個八折,,省了她好幾十兩銀子。
當然,,夏知秋可是清官,,搜刮民脂民膏這檔子事她做不來。于是當晚,,她便提了一段價值三十文錢的椒鹽豬蹄回敬鄭員外,。
不得不說,鄭員外是難得一見體恤下人的財主老爺,。夏知秋這豬蹄剛送到他家里,,轉(zhuǎn)頭就聽到他把豬蹄賜給了當紅的小廝,道:“這樣的窮酸玩意兒,,本員外是怎樣都入不得口的,,正好賞給你了。”
你聽聽,,你品品。他自個兒都不吃,,全孝敬下人了,,這樣無私奉獻的精神,哪個不為之動容,?
夏知秋感慨了幾番,,當晚也學了一番鄭員外的風骨,燉黃豆豬蹄時,,將剩下的豬蹄湯里的黃豆都盡數(shù)撈給了趙金石吃,,犒勞犒勞他。
這日,,夏知秋剛勒好護胸的帶子,,趙金石便在屋外匆匆忙忙敲門,敲得震天響,。
她一邊心底盤算著這算不算騷擾上司能不能克扣工錢,,一邊穿戴齊整后去開門:“大早上嚷嚷什么?”
趙金石左顧右盼,,忽的問夏知秋:“大人,,能否借一步說話?”
做什么事鬼鬼祟祟的,?
夏知秋急忙關(guān)上門,,對他做了一個“請”的手勢,他們一路朝右走,,直到步入一小叢竹林,。
趙金石苦瓜臉,道:“大人,,我說的借一步,,是指去你房里詳談?!?p> 夏知秋翻了個白眼,,道:“有沒有點尊卑意識?上司的寢房,,是你能隨隨便便踏入的,?妥不妥當?”
趙金石憋了很久,,實在沒忍住,,回她:“可是……咱倆現(xiàn)在蹲茅房后頭,也很不妥當吧!”
夏知秋看了一眼一側(cè)臭氣熏天的茅房,,陷入了沉思,。
夏知秋覺得趙金石這個人有點問題,一丁點吃苦耐勞的精神都沒有,。不就是蹲個茅房嗎,?他敢說自己沒蹲過坑嗎?要是讓外男進了她的房間,,順走了什么東西,,那她不是虧大了嗎?他的喜好有夏知秋家私重要嗎,?
“別掰扯這些細枝末節(jié)的東西,,聊正事,你找我什么事,?”夏知秋擺擺手,,表示不和他扯皮了。
趙金石這才神秘兮兮地道:“大人,,你可知這謝林安的來路,?”
夏知秋搖搖頭:“我不知道,聽你的話音兒,,你知道,?”
“我也不知道?!?p> “……”夏知秋對于趙金石這個人委實是費解,,若是他也不知道,此時為何還要問這般沒水準的問題,。
她翻了個白眼,,正要大步流星離去,卻被趙金石硬生生拽了回來:“噯,,夏大人,,你別急!”
夏知秋斜視他,,端以鄙夷神態(tài),,問:“還有事?”
“問題就在于,,咱倆誰都不知道這謝林安的底細,。”
“什么意思,?”夏知秋復而又蹲回茅房后頭,,和趙金石竊竊私語,。
趙金石眉頭緊蹙,道:“我昨晚查了一夜吉祥鎮(zhèn)的戶籍,,并未發(fā)現(xiàn)謝林安的名字,,他不是吉祥鎮(zhèn)人士,聽口音,,有些京都氣息,。夏大人也是在京都的翰林院做過事,應當知曉這一點,。今早我想去跟謝林安套套話,哪知我正瞧見他拿筆練字做文章,,虛虛窺了一眼,,只見他筆走龍蛇,文章錦繡,,此人的學識怕是不低,。不僅如此,我還瞧見他拿出來的鎮(zhèn)紙,,那可是價格不菲的羊脂玉,。哪家能富碩到拿玉石壓紙的?又有哪戶富貴人家的子弟,,會跑來這窮鄉(xiāng)僻壤當個小小師爺?shù)??你不覺得這人古怪得很嗎?可見,,謝林安的底細不簡單,。”
夏知秋被驚得話都說不出來,,張了張唇,,欲言又止。
趙金石一副“我懂得”的樣子,,繼續(xù)道:“我們得小心防范,,萬一這謝林安是……”
他話還未說完,便被她一頓痛心疾首的搶白堵住了嘴:“他這般有錢,,居然貪我一只烤雞嗎,?昨天那小翅,我也是給虧了的,!”
“……”趙金石突然啞巴了,,他一瞬之間仿佛蒼老了十歲,現(xiàn)下一句話都不想說,。
夏知秋打算走了,,今日是休沐日,,她要清閑一會兒,上街溜達溜達,,喝點小酒什么的,。
趙金石似想起了什么事,喊住夏知秋:“夏大人,,我有事相商,!”
“又怎么了?”夏知秋煩悶地問,。
“明日就是白尾大人賀歲日,,您看,咱們夏府門口,,這花糕還擺嗎,?”
“是了,明日就是賀歲日……這花糕自然要擺啊,?!?p> 白尾大人是吉祥鎮(zhèn)的人盡皆知的一尊邪神,山頂上給白尾大人建了一座精致的紅瓦小廟,。每年,,家家戶戶在她賀歲日都要在家門口擺上紅糖紫薯花糕,還得點上香火,。沒這樣做的人家,,家里的姑娘就會被白尾大人附身,變成狐貍逃到山林里去,。只要孝敬了花糕,,白尾大人得了好處,便不會來索走家中女眷的性命了,。
趙金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,嘟囔:“咱們府里也沒個女客,用得著擺花糕防白尾大人嗎,?”
他這話說得夏知秋心里頭是七上八下的,,她慌忙辯駁:“自然是有的,要是哪天突然來個美人兒翻墻找我,,恰巧碰上白尾大人,,可不就被克死了嗎?”
趙金石一聽夏知秋說的在理,,不僅在府門口擺上花糕,,點了香火,還在他房間門口也擺了花糕,,免得想翻墻勾引他的小娘子被白尾大人勾去了魂,。
對此,,夏知秋十分費解,也不想多說些什么:“……”
白尾大人賀歲日這天夜里,,吉祥鎮(zhèn)有祭祀廟會,,各家少男少女都出門看熱鬧,順道尋個艷遇啥的,,趙金石也跟去了,,還說要將謝林安也帶去瞧瞧世面。
夏知秋獨自一人在府中賞月,,喝酒時,,手間碰落了酒瓶,恰巧淋上了她私藏的一個小木箱,。
夏知秋慌忙拿帕子去擦木箱,,怕酒水濕透了里頭的衣服。
翻開木箱,,她拿起那些珠寶綺羅,有一陣恍惚,。每年生辰,,她都會給自己買些胭脂水粉,私底下藏著,,卻從來不用,。
每逢乞巧節(jié),夏知秋便會將那些女子衣物拿出來端詳,,繼而又放回木箱里,,封存起來。要不是這些東西,,她都快要忘記了,,她實則是女兒身。
今夜,,許是酒壯人膽,,她將那些綺羅穿上身,又在發(fā)間簪上一枚狐毛珍珠簪花,。她只涂抹了淺淺一層口脂,,這般不施粉黛的模樣已經(jīng)俏麗逼人了。
夏知秋感慨,,好一個紅顏禍水,,可惜了。
她想著府中無人,,便偷偷摸摸提裙跑到竹林里透透氣,。
這一生,,她都在躲躲藏藏,不知哪處橫生出的一腔孤勇,,如今竟敢做一回真正的女子,,跑到外頭來賞月。
夏知秋在茅房后頭的那片竹林,,感慨人生,。
還沒唱衰幾句,突然有一陣腳步聲傳來,。
她驚得花枝亂顫,,趕緊逃離此地。
就在這時,,有人猛地扯住了她的衣擺,,呵斥:“你是誰?,!”
夏知秋下意識回頭,,恰巧和身后俊俏的男人對上了眼睛。來人……竟然是謝林安,?,!
謝林安似乎也被她嚇到了,他微微蹙眉,,一雙黑眸冷得嚇人,。
夏知秋不敢在待此地,寧愿撕裂衣袖,,也不肯被他認出來,。
于是,她斷袖逃跑,,輾轉(zhuǎn)了半天,,終于溜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夏知秋急忙卸妝,,將男人的衣裳換上身子,。心底祈求,這天可黑了,,謝林安千萬別瞧出什么端倪來,。她越想越慌,居然生起要去和他對一對口供的沖動,。
死就死吧,!
她咬了咬牙,再度出門,。
夏知秋料想謝林安被她那傾國傾城的姿態(tài)所迷惑,,定然還會在原地,,于是她便拎著一壇酒,佯裝風雅,,恰巧路過,,順道將這個心結(jié)化解開。
克服恐懼的辦法就是直面它,,定要不露怯意,。
男人都是好色之徒,果不其然,,一刻鐘過去了,,謝林安還呆立原地,凝神思忖,。
夏知秋干笑幾聲,,來來回回走了幾次,將“偶遇”的精髓演出來,,對他殷勤地道:“喲,,謝公子也在此處賞月啊,?可有見著白尾大人,?”
謝林安聞言,一貫冷淡的俊臉居然浮現(xiàn)出一抹淺淡笑意,,他高深莫測地睥她一眼,,緘默不語,。
他朝夏知秋若有所思一笑,,倒讓她無端端汗毛直立。要知道,,她好歹有點官威,,尋常老百姓見著她那都得伏地垂首,懼怕不已,,偏偏撞上了謝林安這么個以下犯上的東西,,搞得她十分沒面子。
夏知秋做賊心虛地縮了縮脖子,,道:“哈哈,,謝公子沒瞧見白尾大人,我倒是瞧見了,!就在方才,,白尾大人從你這處竹林飄出來,被我瞧了個正著,!”
謝林安不動聲色理了理寬大的衣袖,,道:“哦,?竟是這樣嗎?我倒是沒瞧見呢,?!?p> 沒瞧見?方才瞧她不是津津有味嗎,?怎么她套了個白尾大人的皮囊,,謝林安就裝瞎呢?謝林安這番裝瘋賣傻的作態(tài),,很不討夏知秋喜歡,。
還沒等夏知秋開口,他又問:“那么,,白尾大人究竟長什么樣,?”
她絞盡腦汁想了一番,描述此前女裝的模樣,,實誠道:“那可是沉魚落雁之姿,,閉月羞花之貌啊,我只虛虛瞥她一眼,,我的魂可就是被她勾走了的,。”
這段感慨,,讓謝林安笑出了聲,。
笑什么?有什么好笑的,?
夏知秋覺得她的女裝扮相被羞辱了,,臉色鐵青,很是不好看:“怎么,?你又沒見過白尾大人,,你憑什么笑話我這番描述?她就長得這般好看,,不行嗎,?”
謝林安默不作聲,他突然湊近夏知秋,,俊秀的眉眼離她很近,,咫尺之間。
夏知秋這才察覺,,謝林安比她高上許多,。她只到他的胸膛過,湊近了,便得仰視他,。
謝林安此舉曖昧異常,,他身上的草木香很淡,卻略帶侵略感,,讓夏知秋不自覺后退一步,,想要躲避他。
她……竟會怕他嗎,?
她的耳尖微微發(fā)燙,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一時間只覺得月色爛漫,,迷惑人心,,謝林安也成了那深山老林里蠱惑天真少女的精怪。
謝林安悠悠然道:“你我都是男子,,你怕什么,?”
他這句話不知是發(fā)自肺腑,還是在敲打夏知秋,。也不知她之前那些“白尾大人顯靈”的說辭到底騙住他了沒有,。
夏知秋心里惴惴不安,此時胡思亂想,,連他的話都不敢接上一句,。
謝林安卻抬手,繞過她的腦后,。
她想定是月色迷人,,他色令智昏,居然想對她……
夏知秋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睛,,謝林安就完事了,。
他從她的黑濃發(fā)間捏下一片竹葉來,銜在指尖把玩,。
謝林安的一舉一動都散發(fā)出某種難言的壓迫感,,他逡巡她良久,,這才啟唇,,道:“府中只有此處種植竹林,可見夏大人適才來過,,所以發(fā)間才帶有一片竹葉,。然而在下在竹林間待了一整晚,并未見過夏大人來此地,。哦,,若說見,也只是見到某個女裝模樣肖似夏大人的白尾大人?!?p> “哈,,本大人說了吧,真有白尾大人,?!毕闹锊亮瞬撂摵梗樦脑挼?。
謝林安冷笑一聲,,道:“夏大人自欺欺人的功力倒是頗深,你這鞋底還沾有竹林濕土,,方才著女裝的人,,分明就是你?!?p> 他這番話,,險些讓夏知秋跪下了。
要是讓人知道,,她實乃是個女兒身,,鬧到京都去,那可是欺君之罪,。
就在她惶惶然的時刻,,謝林安風輕云淡地道:“夏大人身為男子,卻喜好穿女裝,,這也不算什么惡劣至極的事,。”
夏知秋松了一口氣,。是了,,她幼年時期,嗓子受過傷,,變得嘶啞無比,。如今的嗓音本就偏中性,平日里雌雄莫辯,,再來又是朝廷命官,,怎可能是女兒身呢?他先入為主覺著她是個威風堂堂的男子,,自然也就想不到她的真實身份,。
如今一思量,不就以為她有著女裝的古怪癖好嗎,?
原來是虛驚一場,,夏知秋顫巍巍舔了下唇,道:“這不是能見得人的事,還望謝公子為我保密,?!?p> “保密么……”謝林安淡淡地笑,賣了個關(guān)子,,“倒也不是做不得,。只是我沒點好處,為何要替夏大人保密呢,?”
夏知秋語塞:“……”這廝不簡單,,朝廷命官都敢威脅。
“你要什么好處,?”她問,。
謝林安臉上的笑容剎那間蕩然無存,他冰冷地道:“我要一處容身之所,,我想當夏大人的師爺,,成為你的佐官?!?p> 夏知秋現(xiàn)在是騎虎難下,,哪還能不答應呢?不然他將她的事情捅出去,,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了,,那恐怕又是一場風波。
于是夏知秋拍了拍他的肩膀,,道:“謝公子連朝廷命官都敢威脅,,果然膽識過人!我最欣賞你這種藝高人膽大的有志青年,,好,,我決定,就讓你當我的師爺,,輔佐我成就一番大事,。”
說完這些,,夏知秋現(xiàn)在只想灰溜溜跑回她的房里,,蒸上二兩豬頭肉,配點花雕酒,,壓壓驚,。
謝林安卻不肯放過夏知秋,,他盯著她的背影,,陰惻惻地道:“既然夏大人這般信賴在下,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了?!?p> “秘密,?”夏知秋回頭,好奇心驅(qū)使,,她又湊回他的跟前,。
謝林安朝夏知秋招招手,對著她的耳畔,,悄聲道:“我啊,,實則是個殺人兇犯?!?p> “什么意思,?”夏知秋驚得險些坐到地上,毛骨悚然,。好家伙,,她直接一句好家伙!
這廝很明顯是捏住了她的把柄,,那什么話都敢講?。∑€不好對付他,,只能任人宰割,。
謝林安微微一笑:“玩笑,我不過是開個玩笑,。夏大人走吧,,在下也要回房了?!?p> 夏知秋腳步發(fā)虛,,一路飄飄然蕩回了自己房間。她總記得謝林安在月色下的身影,,那般風姿卓越,,他說話時,神情嚴肅,,不似在玩笑,。
謝林安……到底是什么人?

草燈大人
很忐忑不安,,不知道大家喜歡不喜歡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