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

　　原本有過這個荒謬的猜想，此時真正從趙穩(wěn)婆口中聽說此事,，還是把人嚇了一跳,。

　　夏知秋和謝林安面面相覷,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,。

　　趙穩(wěn)婆想起那段陳年往事,，她一面回憶,，一面將其娓娓道來,。

　　六年前，她被人秘密帶到了粱大夫人面前,。

　　她一直有聽說,，那個高嫁入梁家本家的鳳凰女梁大夫人回了娘家，可惜家中事務繁忙,，平日里很少出門,，也難得一見。

　　究竟是什么樣的漂亮女子,，才能博得年輕有為的梁家主的青睞？

　　她一邊想著,，一邊跟著蒙著面紗的丫鬟穿過九曲回廊,，來到了府中一處僻靜的院落。

　　她給各家達官貴人接生,，知曉尊卑,，也明規(guī)矩。此時說跪就跪,，討著吉利：“老婆子給夫人請安,?！?p>　　她一抬頭，險些被面前的情形嚇了一跳,。倒不是粱大夫人長得多么兇神惡煞,，她非但不兇惡，反倒長得極美,。靈蛇髻上插著翠藍色寶珠鈿子,，著黃地云水妝花緞寬襖，與杏色灑金百褶裙,，那露出寬袖的手腕白到發(fā)亮,，如凝脂，似白雪,，再看她那沉魚落雁之姿,，當真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，無怪梁家主娶了她,。

　　只是那卷著一圈兒白毛的披風半遮半掩蓋在腹部,，隱約籠罩著某個可怕秘密。趙穩(wěn)婆接生這么多年,，這點事一瞧便知端倪,。那粱大夫人的肚子隆起，瞧那肚頭尖圓脹大,，分明是懷有八九個月的身孕了,！

　　她的乖乖誒！那可不是要生了,？

　　她眼觀六路耳聽八方,，見四周的奴仆都是死氣沉沉低著頭的，半點都不敢言語,，和平日里官家小姐夫人的院落氛圍相差甚大,。

　　她再蠢，此時也回過味來,，懂了一點門道,。

　　這一次啊，趙穩(wěn)婆怕是惹上麻煩咯,！

　　她冷汗津津,，足下打著擺子，又一次跪了下去,。

　　趙穩(wěn)婆想問些什么,，活躍一下氣氛，話到喉頭，卻又縮了回去,，如鯁在喉,。

　　這時，粱大夫人起身了,。她朝著趙穩(wěn)婆招了招手,，溫柔地笑：“你過來?！?p>　　“?。俊壁w穩(wěn)婆不合規(guī)矩地張了張嘴,，沒反應過來,。

　　“喊你過來呢！”一側的丫鬟怒目而視,，瞪了趙穩(wěn)婆一眼,。

　　粱大夫人探出涂抹了芍藥紅的指尖，抵住丫鬟的唇,，輕描淡寫地道：“誰讓你這么沒規(guī)矩,，和趙穩(wěn)婆這般講話的？她可是我請來的貴人,，可不興說話夾槍帶棒的,。”

　　丫鬟顯然是粱大夫人的心腹,，聞言立馬垂眉斂目,，再也不言語了。

　　趙穩(wěn)婆被這一出戲嚇個半死,，她慌忙靠近了粱大夫人,，道：“夫人，老婆子在呢,?！?p>　　粱大夫人親昵地笑，她抓過趙穩(wěn)婆的手,，緊貼上自個兒圓鼓鼓的肚皮,，溫柔地說：“來，摸摸看,?！?p>　　趙穩(wěn)婆不明白粱大夫人這一出戲是什么意思，她咽了咽口水,，被粱大夫人牽著鼻子走。

　　趙穩(wěn)婆沿著那隆起的肚子,，輕輕撫摸,。手下感受到的不止是滑膩的綢緞,，還有那源源不斷傳遞出來的體溫，以及腹中輕輕踢騰的胎兒,。

　　這里面有個小生命啊……

　　它被胎水包裹著,，即將破土而出。

　　它會長大,，會喊“娘親”,，這是粱大夫人不為人知的孩子。

　　趙穩(wěn)婆從未聽說過粱大夫人有身孕,，若是有,，她怎么可能會在娘家待上一整年？

　　很顯然,，這個孩子是不該被梁家本家或是外人所知曉的,。

　　而粱大夫人敢這般大膽袒露給她看，說明她半點都不怕她知道,。

　　為什么呢,？

　　難道說……

　　趙穩(wěn)婆仿佛置身于光怪陸離的幻境之中，瞧著眼前的一切,，鼻翼不斷滲出熱汗,。

　　她抬頭，悄咪咪看了粱大夫人一眼,，喃喃：“她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女子,？”

　　或者說，粱大夫人,，究竟是怎樣妖媚的怪物,？！

　　許是見趙穩(wěn)婆受驚,，粱大夫人掩唇,，嬌滴滴地笑了。

　　她撫摸肚子,，滿眼都是媚態(tài),。那嫵媚的神韻，流入骨髓之中,，與四肢百骸融為一體,。她是妖里妖氣的女子，也是鬼魅的化身,。

　　她在笑什么呢,？趙穩(wěn)婆百思不得其解。

　　粱大夫人的眼中全無笑意，她止住笑聲,，道：“我知道你在王家的那些事,，隨意查了查，知曉了一些端倪,。你想好好待在金花鎮(zhèn),，那么你就不要出去亂說話。我知道你是金花鎮(zhèn)最負盛名的穩(wěn)婆,，我的孩子,，將由你接生，明白了嗎,？”

　　“明……明白了,。”趙穩(wěn)婆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答,。

　　“明白就好,，我啊，最喜歡聰明人了,?！绷淮蠓蛉藫]了揮手，“來人,，賞趙穩(wěn)婆一只織金和田玉鐲,。”

　　趙穩(wěn)婆謝了賞賜,，出門的時候,，腿肚子還在發(fā)抖發(fā)麻。她的褙子里全是濕濡的汗,，一寸寸黏著她的皮骨,，瘙癢難耐。

　　她隱姓埋名逃到金花鎮(zhèn),，就是為了躲避王家的人,。這么多年都安穩(wěn)過去了，沒想到還是被人查出那檔子事了,。不能讓王家的那個孩子找到她,，不然她一定死無葬身之地。

　　趙穩(wěn)婆決定了,，等到她給粱大夫人接生以后,，她就離開這里，躲得遠遠的,。

　　此刻,，她突然覺得,，手里貴重的織金玉鐲子，重若千鈞,。

　　后來,，趙穩(wěn)婆為粱大夫人接了生，那孩子生下來,，手背上便有一塊紅色胎記。她用熱帕子擦洗了孩子,，便有人急匆匆進了產(chǎn)房,，奪過她手中那襁褓里的嬰兒。

　　趙穩(wěn)婆詫異地看了虛弱的粱大夫人一眼,，這女人拼著一口氣,，道：“你出去吧，我會讓人給你一百兩銀子,。今后,，別讓我在金花鎮(zhèn)看見你。我不滅你的口,，不過是不好尋地方拋尸,，你這種良民，若是被官府找著了,，定會追查的,，我還不想惹出這么多麻煩事?！?p>　　“民婦明白,，還請夫人放心?！壁w穩(wěn)婆行了禮,，緩慢地走出產(chǎn)房。

　　就在她打簾離開之時,，她聽到那個抱著孩子的姑姑道：“夫人,，我家少爺說了，這個孩子由他來養(yǎng)育,，賜名‘昊’,。”

　　而粱大夫人孱弱地答了一句：“梁昊,？倒是個好名字,。”

　　那姑姑沒見過趙穩(wěn)婆,，趙穩(wěn)婆卻記得她,。

　　當年她幫鎮(zhèn)子上梁家旁支二夫人接生的時候,，曾見過這位姑姑。她是梁家旁支的人,，而粱大夫人的孩子不送去本家,，卻給了旁支？

　　這其中的陰司多著呢,，趙穩(wěn)婆若想活命,，必須裝聾作啞，什么都不管不顧,，離開此地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