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娃身著一件破舊的紅肚兜,,舔了舔嘴,點點頭,,似乎十分滿意,,夜漓又問:“告訴我,人在哪,?”鬼娃依舊咧嘴笑,,眼珠子卻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上翻,剛一抬頭,,一個披頭散發(fā)的鬼影從房梁上掉下來,,落在夜漓肩膀上,二話不說,,直接用右臂緊緊扼住她的喉嚨,,左手則攥著一個錐形利物朝她刺來。
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,,看來這場偷襲是蓄謀好了的,。
夜漓舉雙臂抵擋,,一邊搖晃著身體,想把肩上的東西甩下來,,只是那東西十分靈活,,而且輕得好像沒有重量似的,力氣卻大的很,,怎么甩也甩不脫,。
一開始,夜漓還不確定襲擊她的究竟是人是鬼,,直到鶴青聽到動靜前來相救,,舉劍劃向盤在她背上的東西,被其躲過,,只刺破了一點皮,,隨即他一躍而起,一掌將那東西拍落在地,,夜漓這才確定,,襲擊她的應該是個人,至少是一個人形活物,。
青面鬼娃見那東西受了傷,,趕忙跑過來舔舐地上的血。
莫非這就是梁小姐,?
沒想到她黑心腸燒起的一場大火,,居然把自己變成了這個的樣子。
夜漓想起剛才在書房逼問知府大人他女兒的下落,,梁老爺雖被攝了魂,,但依舊露出驚恐的表情,矢口否認女兒梁小姐還活著,,可見他很害怕自己的女兒,,不然也不會將這么一個不人不鬼的東西養(yǎng)在府里。
至于那個青面鬼娃,,很顯然是聽命于“梁小姐”的,,應該是她用自己的血肉精氣豢養(yǎng)著的“金童子”,也就是民間俗稱的“養(yǎng)小鬼”,。
“金童子”通常是一些因為先天不足而胎死腹中的幼兒,,或者剛出生沒多久就早夭了的小孩子的靈魂,將其肉身用特殊方法封存,,就可以將這些“小鬼”養(yǎng)在身邊了,,而受到供奉的鬼娃也會在能力范圍內幫助奉養(yǎng)者達成心愿。
怪不得金陵知府的府邸之豪華堪比王侯將相,,完全不像是一個地方官的住所,,怪不得李媛說梁老爺這幾年官運亨通,、財源廣進,還拜入丞相門下,,成了御前的紅人,,想來也是因為有了這金童子的緣故,所以梁老爺雖然害怕,,但還是抵不住貪婪的本性,,不得不將女兒藏了起來。
不過養(yǎng)金童子風險很大,,搞不好便會遭到反噬,,下場極慘。
“終于見面了,,”夜漓似笑非笑地看著趴在地上的,,那個面目全非的女子:“梁小姐,?!?p> “死人復活,哼,,區(qū)區(qū)一個凡人,,還真是了不起?!?p> 地上的人從披發(fā)的縫隙中看她,,神情居然和破廟中的惡鬼有幾分相似。
“焚尸爐里的人是你殺的吧,,恐怕也只有知府的大小姐有這個能力,,能神不知鬼不覺得殺人焚尸,還專門挑那些無人問津的流民下手,,是你爹買通的衙門,,那些火工才問都不問就把人給燒了,對吧,?”夜漓捏著她的下巴,,厲聲說道。
“梁小姐”并不回答,,只無端地發(fā)出一些可怕的低吼,。
夜漓站起來:“好,你不說,,讓我來猜猜,,福安廟里面那個被開膛破肚的老人家是你第一個殺的人,那時你沒有經(jīng)驗,,只知道煉邪陣要殺人放血,,所以手段極其殘忍,,而且沒有處理好尸體,大概也是因為你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處理,,所以害得老人家慘死不說,,還被曝尸七日未入土,這才化為兇靈,,魂魄也一直被縛在福安廟的地界得不到解脫,。”
“你雖有這鬼娃娃相助,,但終究還是忌憚福安廟里同樣被你害死的小環(huán)的冤魂,,所以時常會送一些活人給她,供她享用,,以祈求她不要作祟鬧事,,這也就是為什么焚尸爐里的尸體會有兩種不同的死法,一種是被你放干了血用來復活楊仁方的,,另一種是被你獻祭給‘小環(huán)’的,。”
“如果不是李嬸的兒子意外遇害,,你這個計劃確實是天衣無縫的,。”
夜漓嘴角浮笑:“我是不是都猜對了,?”
“梁小姐”仍舊不答,,夜漓也不在意,湊到她面前:“你不死,,小環(huán)的怨念就得不到化解,,你做下這么多罪孽,就用命來嘗吧,?!闭f著,掐著“梁小姐”脖子的手越發(fā)用力,。
鶴青阻攔道:“夜漓,,住手?!?p> 夜漓瞥了他一眼:“你干什么,?”
鶴青道:“生而為人,當以慈悲為懷,,豈能隨意取他人性命,。”
夜漓冷冷地說:“她害了那么多無辜之人枉死,還能算是個人嗎,?”
鶴青說:“人命至重,,有貴千金,不管怎么說,,這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?。 ?p> 夜漓心中煩躁,,一股無明業(yè)火騰得竄上來:“有一句話叫早死早超生你聽過沒有,?你看她,你看看她,!渾身上下哪里還有點人的樣子,,還不如早些死了解脫?!?p> 她胃里翻滾,,肚子灼燒起來,只覺得胸口悶悶的,,十分不適,,她細微的表情變化被鶴青收入眼中。
“夜漓,,你到底是怎么了,?”鶴青問道,。
作祟是鬼魂的本能,,靈體的不安更加讓夜漓被惡念所挾,但她心里清楚,,鶴青說得沒錯,,不管“梁小姐”做了什么,是何模樣,,至少現(xiàn)在,,她還是個活生生的人。
身為朝生使者,,屠殺凡人,,乃是重罪,再加上她不聽召喚,,遲遲未歸,,數(shù)罪并罰,勢必會受到冥界八司的嚴懲,,到時候連洛梓奕都保不了她,。
但夜漓就是忍不住,忍不住內心邪惡的念頭,,想嘗一嘗殺人的滋味,。
她想,,到時候那破廟里就有三頭惡鬼了,若是把他們都吞了,,那她豈不是可以魂力大增,?
在善惡的邊緣徘徊,踏錯一步便是萬劫不復,。
這時屋外響起腳步聲,,一人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說道:“小,小姐,,小的已經(jīng)將話給畫扇娘子帶到,,她往福安廟去了?!?p> 夜漓聽這話說得奇,,當即破門而出,將說話之人拿下,。
對方是梁府的家丁,,方才見過夜漓大鬧知府的樣子,不敢靠近,,只躲得遠遠的,,去做“梁小姐”交待他的差事去了,沒承想又在這里碰上,,看她比方才大殺四方的時候更可怕,,立時嚇得魂飛魄散,拔腿就想跑,,沒走幾步就被夜漓抓住,,喝道:“帶什么話?你們要對畫扇娘子做什么,?”
家丁渾身發(fā)抖,,語無倫次:“我,我,,我什么都不知道,,別殺我,別殺我,?!?p> “快說實話!”夜漓掐住家丁,,只要再稍一用力,,那家丁的脖子就要被擰斷了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家丁被掐得眼白上翻,眼看就要一命嗚呼,。
“夜漓,。”鶴青走過來,,手搭在夜漓的肩膀上,,示意她卸下勁來,夜漓兇狠的眼神略略恢復清明,,稍稍松開手,。
家丁這才緩過一口氣,驚恐地說:“咳咳咳...是,,是小姐,,她讓我跟畫扇娘子說的,咳,,咳,,咳...說,說她弟弟被惡鬼捉到福安廟里去了,,讓她,,讓她去救人?!彼麛鄶嗬m(xù)續(xù),,終于把話說完了。
這時,,趴在地上的“梁小姐”忽然發(fā)出一聲尖銳的怪笑:“最后一個了,,最后一個獻祭,我就可以徹底擺脫她了,?!?p> 她面目猙獰,,像是瘋了一樣,,癲狂大笑。
什么最后的獻祭,?眼前這個怪物的話是什么意思,?
一股熟悉的違和感翻涌來,夜漓總覺得整件事有紕漏,,一定有一些細節(jié)是她沒有注意到的,。
到底是哪里有問題?
她一凝神,,手便放下了,,家丁趁機掙脫出來,忙不迭逃命去了。
夜漓的腦海里飛快地閃過這幾日所有片段:青岡石棺,,血祭,,復活術,地縛靈,,鬼娃…
每每進入破廟就有時刻被窺視的感覺...
獻祭,,最后的獻祭…
一切看似毫無關聯(lián),卻又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,。
忽然間,,她心弦一動,腦海中似有鈴聲回蕩,。
夜漓頓悟:“不對...不對,!”
她激動地自言自語:“這個定魂咒不是給楊仁方用的!”
鶴青看著她,,不解其意,。
“你還記得剛剛那個梁大人是怎么說的嗎?”夜漓道:“他說他女兒已經(jīng)死了,?!?p> “他是不可能撒謊的?!币估鞌蒯斀罔F地說,。
說罷她看向地上的怪物,目光凌厲:“所以,,你不是梁小姐,,你是…你是小環(huán)!”
夜漓揪起怪物的衣領:“這個鬼童就是你和楊仁方尚未出世的孩子,,楊仁方其實已經(jīng)被你復活了,,只是破廟里的惡鬼煞氣太強,怨念太重,,一直困著他,,不讓他出來,你沒有辦法,,于是就想到了一種陰毒的法術,,叫魂滅術?!?p> “這種高階的術法也是鬼童告訴你的吧,?魂滅之術,需要兩魂相擊,,靈體共振,,進而一起灰飛煙滅,,此法無異于同歸于盡,這么危險你肯定不會親自去做,,也不會讓楊仁方或者鬼童去,,所以你給李媛下咒,因為你知道,,破廟里的惡鬼是最討厭李媛這種煙花女子的,,因為那惡鬼才是真正的梁小姐!”
夜漓說到這里,,“小環(huán)”才總算有了些反應,,張著嘴,雙目凸起,,死死瞪著她,。
她知道這一次她徹底對了。
自從鶴青告訴她石棺上的咒印是定魂咒之后她就一直在想,,這法術是要對誰用的,。
她親身受過定魂咒,所以想法有些局限,,以為是有人要復活楊仁方才設下的,,就像當初洛梓奕救她一樣。
直到剛剛,,她才想起有一次她見過惡鬼相斗,,兩魂相撞,一齊消亡的神奇景象,,回到冥界,,特意去向洛梓奕詢問了此事,洛梓奕帶她到千闕閣的藏書室,,在一本《鬼典》中查到了對這種現(xiàn)象的解釋,。
《鬼典》中說,太和年間,,信陽縣有一張姓郎中,,家中世代行醫(yī),因其醫(yī)術之高,,遠近聞名,,后家族興起,子嗣綿延,,算是當?shù)赝澹珡埣胰硕堂?,大多活不過三十歲,,據(jù)說是因為其祖上在戰(zhàn)亂時期,,曾收治過一名起兵造反的叛軍將領,后又將其出賣給了前來鎮(zhèn)壓的軍隊,,將領被問斬時曾發(fā)下毒咒,,說不會放過張家一家,便是化成厲鬼,,也要世代糾纏,。
一日張郎中外出行醫(yī),路過一片墓地,,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蹲在墳頭哭泣,,以為是她親人過世,葬在這里,,她在此憑吊,,寄托哀思,上前一問,,誰知女子竟說她迷路了,,不記得家在什么地方,郎中雖然心中生疑,,但他本性善良,,見女子孤苦無依,于是將她帶回家中,。經(jīng)一番梳洗,,女子露出本來的容貌,竟是頗為清麗,,此后女子便留在張郎中身邊照顧他的起居,,一來二去,便生了情愫,,由于張郎中早已娶妻,,便將女子收入房中做妾,女子賢惠,,也算是闔家圓滿,。
日子一天一天過去,小妾慢慢知道了詛咒之事,,不想自己的相公早死,,便開始暗中調查,歷經(jīng)數(shù)年終于被她找到了真相,。
原來所謂叛軍將領,,其實不過是叛軍中的一名醫(yī)官,他醫(yī)術了得,,死后留下一本《藥經(jīng)》一本《病理》,,張家得了這兩本書,,醫(yī)術日漸精益,家族才得以發(fā)展起來,,起初女子以為是醫(yī)官的怨靈附在書上,,才讓毒咒世代應驗在張家人身上的,反復后檢查確定書沒有問題,,后來才知當初張家祖先是用一只鐵藥碾將醫(yī)官打暈,,將他交與鎮(zhèn)壓叛軍的軍官的,醫(yī)官死后,,張家人一直用鎮(zhèn)魂的神龕供奉著這只藥碾,,豈知根本鎮(zhèn)壓不住。
又過了數(shù)年,,張郎中而立在即,,身體每況愈下,眼看著詛咒即將應驗,,小妾覺得不能再等了,,便用計將醫(yī)官的魂魄從鐵藥碾中逼出,這時郎中和張家人才知道,,原來小妾是一只漂泊在墓地的孤魂野鬼,,她生前家境貧寒,父母想把她賣給富戶換錢糊口,,她寧死不從,,從家里逃了出來,但身上無糧無錢,,沒過幾日便餓死在一片墳地里,,經(jīng)年累月無人問津,連個替她收尸的人都沒有,,終于變成一副白骨,,化為精怪,遇到張郎中時,,她本想著吸食其精氣修煉,,但小妾本性善良,又得張郎中傾心相待,,便打消了這個念頭,。
小妾成精時間不長,道行尚淺,,不能和已惡百年之久的醫(yī)官的鬼魂相提并論,,但她已經(jīng)讓冤靈現(xiàn)出了原形,如果不將其除掉,,張家就要因自己而遭滅頂之災了,,小妾一橫心,,脫去肉身,,化作精魂,,朝醫(yī)官飛撲而去,兩魂相擊,,鏦鏦錚錚,,蓄勁迸發(fā),作石缶聲,,一時間炫光耀目,,奪人視線。
等一切歸于平靜,,張家人發(fā)現(xiàn)小妾和醫(yī)官都不見了,,而神龕上的鐵藥碾跌落在地,裂成數(shù)塊,。
這便是魂滅術的由來,,書中說施魂滅術,只要有足夠強大的決心,,便是雙方力量相差懸殊,,也能以卵擊石。
但李媛是個大活人啊,,大活人是施不了魂滅術的,,莫非小環(huán)將李媛騙去福安廟是想借“梁小姐”的手殺死她?
想到這一層,,夜漓不禁仰天大笑:“世人都說那妖邪作惡多端,,我看跟你這個凡人相比,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啊,?!?p> 鶴青見夜漓雙目通紅,額頭青筋暴起,,心知不對,,連忙拉住她,說:“事不宜遲,,救人要緊,。”
“不行,!”夜漓甩開鶴青:“我要問清楚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,。”
鶴青擋住她:“夜漓,?!?p> 他看著她,,漆黑的眼眸像是一汪深潭,鶴青搖了搖頭:“別傷人,?!?p> 夜漓沉下臉:“你放手?!?p> 鶴青堅持著沒動,,夜漓變了臉,祭出魂鞭:“我讓你放手,?!?p> 面前的鶴青依舊沒動。
他居然想迎面硬接她一招,。
夜漓一驚,,想收回魂鞭,但為時已晚,,閃電般的魂鞭既出,,被硬生生拉回來,魂力回彈,,作用到她身上,,反被自己所傷,頓時口吐鮮血,。
“夜漓,!”鶴青擔心地過來扶她,卻被夜漓推開了,。
“你為什么總是阻我,?”夜漓緩緩抬起頭,狠狠地注視著他,。
鶴青出身仙門,,這一路夜漓所使的招數(shù),他不會看不出端倪,,加之從一開始,,他就對夜漓的身份存疑,先前夜漓并不覺得有什么,,但此刻,,在躁動的靈體的作用下,她的情緒被放大了,,手一攤開,,掌心變化出一把精巧的匕首。
她用匕首指著鶴青:“是不是在你心里已經(jīng)認定我心術不正,跟那邪祟是一路貨色,,只是在你面前偽裝得好,。所以你雖隱忍不發(fā),但卻處處小心提防著我,,是嗎,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