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漓與鶴青匆忙離開國師府,,準備上街搜尋,,還向門外的官兵打探,官兵說除皇后一行人之外,,并未見有其他人離開。
難道竹七也失蹤了,?這可真是怪事一件接著一件,。
國師府門口的街道很清靜,連一個往來跑單幫的賣貨郎都沒有,,他們只好彎到主路上去,,但依舊沒有竹七的身影,這時,,迎面走來幾個奇裝異服的男子,,這幾個男子個個身材高大,頗有些鶴立雞群的意味,,最奇的是他們的耳朵上都掛著玉珥,。
不過西虞國的貴族服裝本身就足夠新奇了,所以這些人走在街上,,居然還不算太扎眼,。
夜漓沒見過什么世面,頻頻側目,,心生好奇,,不經意間居然與其中一個男子眼神交匯了一下,男子的眼睛看上去本就眼白多過眼黑,,眼角又耷拉著,,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,給人感覺時時都在不屑地翻白眼,。
只是略一對視,,夜漓趕忙移開視線,將鶴青拉到身旁一個賣珠串的小攤,,假裝選購東西,。
“這些是什么人?”夜漓小聲問:“怎么男的也帶耳墜子,?好生古怪,。”
沒等鶴青回答,,攤主就插嘴道:“他們是北岐國的人,,應該是來參加鬼祭大典的?!?p> 夜漓問:“北岐男人也會貫耳么,?”
攤主湊近他們低聲道:“咱們祖上本都是中原人,,中原禮法講究身體發(fā),膚受之父母,,不敢毀傷,,孝之始也,所以在西虞男子只有奴隸這樣的下等人才會在身體上穿孔,,但是北岐不一樣,,他們更受到西域文化的影響,尤其是毗鄰的姑墨國的影響,,在姑墨國,,貴族的小孩無論是兒子還是女兒,都會穿耳洞,,耳飾象征著他們的身份,,越是尊貴的人耳飾就越大越繁復?!?p> “他們手上戴著的又是什么,?”夜漓見那幾個北岐男子手上都帶著透明的念珠,念珠中間似乎還有一抹殷紅,,離得遠看得不是很清楚,。
攤主忽然警惕道:“二位是外鄉(xiāng)來的吧?”
夜漓微微一笑,,扔下幾個銀幣:“這幾塊錢足夠買下你整個攤子了,,說吧?!?p> 攤主立刻諂笑道:“謝大人賞賜,,這東西據我所知,他們叫做生辰珠,?!?p> “生辰珠?”
“就是北岐人出生的一種儀式,,他們出生時,,族中耆老會取嬰兒的指尖血,用樹脂封了,,制成配珠帶在身上,據說是能驅邪避禍還是什么,,北岐人總是神神叨叨,,偏信這些旁門左道?!?p> 他們聽罷,,離開珠串攤,,又在街上尋找了一會兒,眼看是找不到了,,無法,,只得又回到國師府,路過一間別院,,卻見竹七正在院子里坐著,,悠閑得烤肉吃,煙熏火燎,,香氣四溢,。
烤肉?夜漓頓時火冒三丈,,找你找得跑斷腿,,你居然給我在這里烤肉?夜漓氣不打一處來,,直接走過去一把糾起竹七的耳朵,,疼得他直哼哼。
“我不是讓你在門口等我們嘛,?你怎么跑了,,害我們到處找你?”夜漓沖竹七吼道,。
“哎喲,,疼疼疼...”竹七疼得直哼哼:“你放手,放開我,!”
夜漓松開手,,竹七抱怨:“你能不能別動不動就揪我耳朵,我姥姥都不這么教訓我的,?!币估煲宦牷饸庥稚蟻砹耍瑲獾眯目谔?,腳步虛浮,,踉蹌了幾下,搖搖晃晃地就要倒下,。
“好了,,”鶴青見狀立刻上前扶住她:“找到了就好了?!?p> 他知道夜漓剛受拘魂咒加身之苦,,虛耗不少,身有虧空,,不宜動怒,,于是勸解,,轉而又問竹七:“這些吃的是哪里來的?”
還沒等竹七回答,,一個眼熟的身影從別院的廚房里走出來,,手里端著兩大盆子肉,一見到他們,,喜出望外:“真的是兩位恩公,,沒想到此生還能見到!”說著擱了手里的肉就要給他們跪下,。
“咳咳...”夜漓氣若游絲:“你哪位?。坑植皇沁^年你磕的什么頭...”
面前的人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樣子,,身形瘦弱,,一身奴隸打扮,但衣著干凈,,明眸皓齒,,面如冠玉,端得是一翩翩美少年,,若不是穿著麻衣草鞋,,還以為是哪家走丟了的小公子呢。
這俊俏小子張口就恩公恩公的,,夜漓一開始還沒認出來,,這就是他們剛來西虞國時,在大街上撿到的小奴隸,。
“我啊,,是我?!蹦切∽佑檬謱⒃臼岬谜R齊的發(fā)髻弄散,,蓬頭散發(fā)的樣子倒是喚起了夜漓的記憶。
“是你,!”夜漓又驚又訝,。
“恩公總算是想起我來了,”少年撓頭,,不好意思地笑道:“抱歉,,我之前嚇壞了,二位恩公救了我,,我都沒跟二位好好道謝,。”
“客氣什么,”鶴青扶夜漓坐下,,她大大咧咧地擺手道:“你也別老是恩公恩公的了,我叫夜漓,,他叫鶴青,,他才是施藥救你的人,還有這個家伙...”她瞪了竹七一眼,。
“我知道,,這位恩公我已經拜會過了,”那少年連忙道:“這位是竹七公子,?!?p> 夜漓冷哼一聲,什么公子,,一條笨蛇罷了,,又問那少年:“對了,你叫什么名字,?”
少年扭捏道:“下奴在各位大人面前不敢自報姓名,。”
夜漓故作不耐煩道:“你再這樣說我可要生氣了,,吶,,我們救了你,便是生死之交了,,你這般客套,,顯然是不把我們當成是你的朋友?!?p> “朋,,朋友?”少年有些激動,,聲音都顫抖了:“下,,下奴不敢與幾位大人以朋友相稱?!?p> 夜漓搖頭嘆息,,這小子是卑躬屈膝,唯唯諾諾慣了,,想來身上的奴性也是沒那么容易能去掉,,倒是浪費了這一副好皮囊,隨即又說道:“我們不是什么大人,,是中原逃難來的,,跟你一樣在國師府蹭吃蹭喝罷了,你可別再又是大人又是恩公的叫了,沒的折煞我們了,?!?p> 少年臉一紅,尷尬地囁嚅道:“這...”
鶴青微微一笑道:“我們來的地方是沒有奴隸一說的,,沒有誰生來就比誰下等,,便是出身窮苦,只要肯用功,,科考志仕,,投軍行伍,照樣能出人頭地,?!?p> “真的?”那少年的眼睛都亮了:“世上真有這樣的地方,?”
“世上真有這樣的地方,,”鶴青語氣十分肯定:“所以我們不會低看你,也請你不要妄自菲薄,,好嗎,?”
他點了點頭,過了一會兒,,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似的道:“下奴...我,,我叫子初?!?p> 到底還是鶴青比較有說服力,,一個從出生開始就低聲下氣,被森嚴的階級等級和上尊下卑的教條框得死死的人,,都能叫他三言兩語就給扭轉過來,。
“子初,這名字還挺好聽的,,”夜漓歪著頭問:“為什么不愿意告訴別人呢,?”
見子初一副含羞帶怯的樣子,夜漓又問:“這名字,,有什么特殊含義嗎,?”
“下...我,我沒有讀過什么書,,具體也說不清名字的含義,,名字是國師大人給取的?!?p> “國師取的,?”聽他這么一說,,夜漓很有些意外,迅速與鶴青交換了一下眼色,。
子初重新見到鶴青他們,,一時高興,嘴快說了出來,,立刻就后悔了:“國師大人囑咐我不要告訴別人的,,你們千萬別和別人說啊?!?p> 也是稀奇,以國師之尊,,居然會給一個奴隸起名字,。
夜漓滿口答應:“不說不說,你不讓我們說我們自然不會告訴別人,,不過子初,,這個別院是你的住處嗎?”
“嗯,,是啊,,我就住這里?!彼麧M臉天真,,依舊有問必答。
“哦...這樣啊...”夜漓拖長了語調,,似有深意,。
“對了,國師大人最近有來過這里嗎,?”她又進一步試探,。
“沒有,”子初搖頭道:“國師大人有好幾日沒有來過了,?!?p> “哦...這樣啊...”夜漓還是這一句,又與鶴青互望一眼,。
子初一個奴隸身份的人,,獨居別院,得國師賜名不說,,還常來探望,,除了著裝不敢逾矩,還只穿著粗布衣服,,其他一應用度都與仕族大夫無異,,他能蒙國師如此對待,,身份必不一般,想來那二皇子也是因為聽到了些什么,,估摸著二人關系非常,,這才故意上門為難的,他不能拿國師怎么樣,,只能把氣都撒在一個奴隸身上,。
“行吧?!本谢曛涞淖饔秒[隱從四肢百骸傳來,,讓夜漓不住頭疼惡心,雙手雙腳抑制不住地打顫,,但她還是故作沒事人一樣,,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,又左右擺動一下脖子,,骨節(jié)處發(fā)出“咔啦啦”的聲響,。
“二位大人這是要走?不留下來一起吃點嗎,?”子初見夜漓起身,,一臉熱切道。
夜漓瞧著時候也不早了,,見竹七跟幾百年沒吃過飽飯似的,,兀自在那兒大啖,想想算了,,就在此處隨便用一些餐食吧,。
子初眼中的欣喜無比真實,夜漓不禁心頭一熱,。
孩子是個赤誠的好孩子,,就是卑微了一點,不過沒事,,反正年紀還小,,只要心是好的,其他的可以慢慢學,。
子初整治了一桌子的菜,,他手藝還行,知道他們來自中原,,煮東西便也不像西虞人喜歡的那般口重,,他若是生在中原,開個館子生意應當不錯,,可惜了,。
席間,,夜漓又旁敲側擊地打聽他與國師之間的關系。
這會兒,,子初算是略略對他們放下了些許防備,,但依舊不肯和盤托出,只訴說著自己對國師的崇拜與敬愛,。
他說,,他這輩子從未有人待他這么好過,國師就是他的神明,,是他凄苦人生的一道光,。
在子初眼里,國師是這個世上最偉大,,最善良的人,,他滿腹經綸,才華橫溢,,心懷天下,悲天憫人,,簡直前無古人后無來者,,說到國師如何關心疼愛他時,子初歡然抖動著肩膀,,握緊了雙手,,小臉紅撲撲的,嘴都要咧到耳后根去了,,渾身散發(fā)著一種從內心透出來的愉悅,。
這種澎湃的情感實在是讓夜漓雞皮疙瘩落了一地,她怕自己再聽下去,,連飯都吃不下了,,也就不再追問下去了。
便是沒有追問下去,,她與鶴青心中也已大致了然,。
雖不大能理解二人之間這種異樣的情狀,但多少也有所耳聞,。
在中原,,不管是皇親貴胄,翰院書生,,還是市井商賈,,平頭百姓,都有不少斷袖之好的人,,還都是這種俊美少年,。只是子初年紀還小,,對情感尚處在懵懂階段,可以說簡直比夜漓還榆木疙瘩,,也就無謂揭穿,,便讓他保留心中那份純粹吧。
他們四個圍桌吃飯,,子初見夜漓不再發(fā)問,,反過來問道:“二位大人來國師府可是有什么事?”
夜漓與鶴青再次對望,,斟酌了一下,,他們猜子初應該還不知道他那的國師大人失蹤的事,決意先不對他說明,,只說自己是新進國師府的客卿,,來此是為了公干,如此搪塞過去,。
子初聽了,,也就沒有再問下去,又弱弱地指了指鶴青的右眼,,小聲問:“大,,大人的眼睛,是得了什么眼疾嗎,?”
當初剛把他救醒時,,子初就是被鶴青右眼的黑紋給嚇跑的。
眼罩帶得久了,,他幾乎已經習以為常,,有時夜里睡覺都不脫,不經人提醒鶴青自己都沒再放心上了,,這會兒下意識輕輕撫摸了一下右眼,,溫和地說道:“嚇壞了吧,別害怕,,我只是眼有微恙,,不礙事的?!?p> “哦,!”得知恩公沒事,子初又高高興興地開始吃飯了,。
晚上,,夜漓與鶴青并排坐在床上,舒服地泡著子初端來的洗腳水,,他們酒足飯飽后,,夜漓就懶怠動彈了,,確實也是舊疾未愈,又添新傷,,鶴青提議休憩一晚,,他們和竹七三個便在子初的別院住下了。
“我猜得沒錯吧,,他們兩個是這種關系沒錯吧,?”夜漓左右手大拇指彎曲相抵,做了一個她自己以為很纏綿的手勢,。
“什么關系,?”鶴青假裝聽不懂。
夜漓有些羞于啟齒,,也就沒有接話茬,,自顧說道:“但那就很奇怪了,那個二皇子見到皇后時說的話,,分明也是意有所指,,就差沒在皇后脖子上掛個破鞋了,唉,,混亂,,太混亂了,西虞皇室還真是烏煙瘴氣,。”
她幽幽嘆了一口氣,,身子向后一倒,,便躺下了,迷迷糊糊中,,夜漓感到有人在幫她擦腳,,輕柔舒緩,一股溫熱感從腳底心蔓延上來,,暖暖地很受用,,她也是太累了,居然就這么躺著睡了過去,。
睡到半夜,,窗外忽然傳來一陣響聲將夜漓驚醒,側耳一聽似乎是有人在墻外打斗,,朦朧間聽得不是很真切,。
她方才做了一個很混亂的夢,這幾日發(fā)生的事,,見到的人,,像皮影戲一般在腦海中放映了幾遍,,白瓷壺、國師府,、古井,、黑晶石、皇后...
夢中的她好像窺探到了事情的真相,,將一切都縷清了,。
所有事好像遠在他們抵達西虞之前,就在醞釀了,,但猛然一睜眼,,夢里的思緒卻又什么都記不得了,只留下一種難以言喻的悵然若失之感,。
他們究竟是意外入局的不速之客,,還是是執(zhí)子之人手中的棋子,早就被算計在內了,?
夜漓半睜著眼,,看到鶴青和她面對面躺著,褻衣微敞,,黑發(fā)披散,,他趴著睡,一只手墊在臉下,,與他白日里清風霽月,,一本正經的樣子很不相同,此刻的他讓人覺得很乖很好欺負的樣子,,莫名就想與他親近一番,。
夜漓咽了咽口水,雖說她與鶴青同吃同住慣了,,但他一般都睡得比夜漓晚,,晚間總要打坐練功好一會子,夜漓可熬不過他,,頭沾上枕頭沒多久就睡著了,,素日起得又比鶴青晚,有時雞都叫三遍了,,她還賴在床上呢,,所以眼前這番景象可不是時常都能見著的。
她正心猿意馬,,卻被外面打斗的聲音打斷了,,勉強將萌動的心緒收回來,也沒有吵醒鶴青,連外衣都來不及批一件就出去了,。
時丑末寅初,,屋外一片漆黑,只那一彎嵌在黑幕里的朔月,,還頑強地發(fā)出微弱的熒光,,風拂過樹葉,蕭蕭索索,,樹影如鬼影,,白日里的尋常小院,這會兒竟帶著一股子說不出的肅殺之意,。
這時,,兩個人影飛到屋頂上,各執(zhí)武器,,一陣亂斗,,那二人中一個身形略矮小,另一個則裹著一身長袍,,蒙著面,,頭帶斗笠,看上去都有些眼熟,,周圍詭異的氣場,,便是從那斗笠人身上散發(fā)出來的。
夜漓的魂魄被困在這具肉身上,,魂力施展不開,,只好翻手變出她的魂器,飛身躍上屋頂,,離斗笠人越近,,她就越覺得不對勁。
而另一個身材矮小的人已經被她認出來了,,他不就是領了“勇”字牌和“北”簽的那個大食怪羽飛嗎?
他怎么回國師府了,?莫非是發(fā)現了些什么,?
夜漓記得他是單獨行動的,那眼下追殺他的又是個什么東西,?
反正憑夜漓的直覺,,眼前的這個應該不是普通的“人”。
看他頭戴斗笠,,身披斗篷,,既沒有頭上長角,身后也沒有生出翅膀,、尾巴來,,似乎又沒有什么異樣,。
斗笠人出招悄無聲息,一柄看上去格外笨重的鐵劍,,被他舞得如同流星一般,,他見夜漓飛掠過來,他須得以一敵二,,非但沒有絲毫驚慌,,反而有種獵物送上的興奮,他的劍法跟鶴青的比,,顯然缺少章法,,招式變換也不夠多,但更加瘋狂凌厲,,他手上的這把重劍,,跟鶴青那把撿來的,如孩童剛學劍時用的玩具劍自然不一樣,,到了不能抵擋之時,,便是硬砍也能殺出一條血路來。
“他是什么人,?”夜漓趁亂問羽飛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