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衛(wèi)寧以引人側目的衣著與發(fā)型,,隨著進城的人流,緩緩踱步到了高大的城門處。
城門底下,。
幾個門兵裝扮的漢子,,懷里抱著槍頭銹蝕,,槍桿彎曲開裂的紅纓槍,,跟吃飽了撐的沒事干的地痞混混一般,或蹲或站,,沒個樣子,。
他們時而低聲說笑,,時而把眼睛瞄向進城的行人,尤其是帶著貨物的販夫走卒,,就更是要多瞅兩眼,。
這兩眼瞅下去,可了不得,。
只要人家挑著背著的東西讓他們看上了眼,,他們就直接攔住人家,開口索要,。
人家要是不給就別想進城,。
要是給了……白拿嗎?
白拿,!
他們自然是不會給人家付錢的,。
這個時代的人,有點權力就得多占便宜,,就得吃拿卡要,。
門兵們雖然只有看守城門的權力,或者說是責任,,但其行徑,,比后世某些當上城管的臨時工還要可惡。
話又說回來,,在后世那樣的文明環(huán)境當中,臨時工城管還都囂張跋扈到在大庭廣眾之下,,拳打老太婆,,腿踢小幼童,兩腳離地,,蹦起來往擺攤婦女的腦袋上跺……
現(xiàn)在的門兵白拿小販們一點貨物,,那還叫個事兒嗎?
當然,,真正有錢的商賈或大商號的伙計,,門兵們也不敢攔。
因為人家給好處也是給門官,,與他們這些下等丘八過不上話,。
他們能攔的,就是那些進城賣土產的農夫,。
雞蛋,、大米、青菜,、干柴……
只要是能吃能用的,,打他們眼前過,,總得留下點來,這是規(guī)矩,。
一個肥頭大耳的門兵,,從一個菜農背上的籮筐里,掏出幾根頂花帶刺的翠綠黃瓜,,說了句‘挺鮮啊’,,便拿去給同伴們分食。
習以為常的菜農一句話也沒說,,默默低頭往城里去了,。
此時,秦衛(wèi)寧已經(jīng)走到了近前,,他厭惡的往那些門兵身上看去,。
肥頭大耳的門兵也正好嚼著黃瓜,漫不經(jīng)心的往他這邊瞅過來,。
雙目對視,。
門兵把手里的半截黃瓜沖秦衛(wèi)寧一指,喊道:“站住,,說你呢,,你背的是什么啊,?”
秦衛(wèi)寧挺了挺腰,,感受到腹部的堅硬,嘴角一撇,,挑釁道:“你管我背的是什么,?”
“喲嚎~”
門兵們頓時如一群受到挑釁的斗雞,一個個橫眉瞪眼,,持著紅纓槍就圍了上來,。
城門處,往來的人流為之一頓,。
離得近些的百姓連忙遠遠躲開,,給蠻橫的門兵,和形象扎眼的秦衛(wèi)寧讓出了好大一塊兒空地……
王五獨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,。
他左手拿著女兒吃剩的大半個不知名果子,,按女兒的囑托,要帶回去給自己媳婦和另一對兒女嘗嘗味道,。
右手,,則緊緊的握著賣掉女兒所得的五兩銀子。
他心里很不好受,直罵這是什么狗屁世道,?
一個十三歲,,什么都能做得的姑娘,居然只賣了五兩銀子,?
要知道,,以往連六七歲的小丫頭,幾乎什么都不會干,,也是能賣五兩銀子的,。
可按買主的話來講,就這五兩銀子還是算多給自己了,。
不信,?
不信你可以問問管你們這片兒的里長啊,讓他給你說說這兩年間女童的市場平均價位,。
比起我的出價來,,絕對是只低不高……
要說五兩銀子也確實不算少,在以前是能買好多東西的,。
但王五不需要好多東西,,他只需要糊口活人的糧食。
可照如今節(jié)節(jié)攀升的糧價來看,,這五兩銀子只將夠買兩石糙米的,。
自己家除去被賣掉的大女兒,還有三大兩小五口人,,就是省著吃,,也撐不過四個月。
四個月之后呢,?
王五簡直不敢往下想,。
為了把對未來的恐懼暫時拋卻,他心中只得又掛念起剛剛分別沒一會兒的女兒來,。
好使自己心里不至于沒著沒落的。
他女兒的歸宿,,說不上好,,也說不上壞。
是被城里經(jīng)營什么牙香籌的掌柜給買去了,。
女兒在商鋪里學習一段時間之后,,就要跟著老伙計們一起做刷牙子和牙粉去賣。
聽那掌柜說,,他那里的活兒多的干不完,,起早貪黑,累肯定累,但總歸是有口飯吃,。
這個年月,,只要能有口飯吃,累算什么呢,?
要不是為圖省事兒,,想買個能一氣兒做二三十年的女工,我都不愿意花這個錢,。
你信不信,,只要我喊一嗓子說我鋪子里給伙計管飯,就是這南京城里,,也有大把的閑人和窮人愿意到我這來做活兒……
他跟那掌柜再三確認了對方的商鋪位置,,想著以后要是日子過得下去了,就去看看女兒,,給女兒帶兩塊她最愛吃的桂花糕什么的,。
不知怎的,他眼里就又不爭氣的流下淚來,。
王五用手指去抹,,他的大拇指指肚上,還殘留著在里長那邊跟掌柜簽女兒的賣身契時,,所粘染上的印泥,,鮮紅鮮紅的。
抹了幾下,,他的眼瞼也紅了,。
走過一個轉角的時候,心神不定的王五與人撞了個滿懷,。
“哎,!我的藥!”那人大聲嚎叫起來,。
慌張的彎下腰去地上撿著什么,。
王五倒退一步,定睛仔細看了看,,那人在地上撿起了兩個紙包,,其中一個紙包已經(jīng)散開了,黑白相間的藥渣灑了一地,。
王五本沒想搭話,,他怕那人訛自己一把,攥銀子的手不由又握緊了幾分,。
邁步想繞過對方離開時,,他卻又停了下來,。
“四虎子?”
王五叫了一聲,。
那人把藥渣連著塵土胡亂的捧進紙包里,,聽人叫起自己的名字,這才抬頭好好看了一眼身前的男人,。
“五哥,?”叫做四虎子的男人也喊了一聲。
王五連忙將對方給一把拉起,,“怎么是你?。磕氵@是……”
看著四虎子手里的紙包,,“又給你家那老夫人來抓藥,?”
四虎子是城里一戶人家的家仆,他家的老夫人身子一直不好,,是個藥罐子,。
家里也沒什么錢了,為圖便宜,,舍不得在城里的大藥鋪抓藥,,只常常讓四虎子到這窮人們住的地方來買。
“是??!”
四虎子面帶悲愴,著急的跺了下腳,,“老夫人怕是要撐不住了,,我得趕緊回去!”
“那你快去,?!?p> 一聽是對方主家人命關天的事情,王五連忙讓開了身子,。
“哎哎……”
四虎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,,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。
望著對方三步并作兩步的跑遠,,王五邊搖頭嘆氣,,邊往家的方向走。
他認識四虎子兩年多了,。
這兩年里,除了自己去城里賣糧食蔬菜的當口兒,,會偶爾找對方幫幫忙,。
兩人其它時候的見面,就都是在對方出來買藥時偶爾碰見的。
認識了兩年,,四虎子為主家的老夫人便買了兩年的藥,,現(xiàn)在,那老夫人是要快死了吧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