聽說拓跋繼遷折了回來,,張棣驚得說不出話來,,呼延丕顯卻心生愉悅,今天到底要干一場,!
原來,,繼遷倉惶逃了一段路后,越想越不對勁,,雖然說見可而進,、知難而退,可都還沒弄清楚誰在領(lǐng)軍偷襲,,實力如何,,為什么就扔下辛辛苦苦搶來的東西讓他們不戰(zhàn)而勝?于是派人去打聽對方底細(xì),。
探子回報說,,“那宋蠻子拿了我們的甲胄盾牌,趕著我們的牛羊往渭州城去,!”
“他們行軍速度怎樣,?”
“極慢,,哪是出來打仗的啊,倒似跟出來遛彎一樣......”
還不等他說完,,繼遷就揮手打斷他,,心想碰上了個好大喜功之徒,撈到戰(zhàn)利品就不亦樂乎,,得意忘形了,,應(yīng)該趁此機會打他個措手不及,給他來個下馬威,。
彌雅軍節(jié)節(jié)逼近,,大家不禁提氣屏到嗓子眼,據(jù)說黨項蠻子殺人不眨眼,,又對這里地形熟絡(luò),,他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,況且領(lǐng)軍的還是個剛及弱冠之年的文弱書生,。
這時曹瑋卻長長舒了一口氣,,冷冷道,“我們走,!”
“你說什么,!”
呼延丕顯一聽曹瑋要逃,立即火冒三丈,,心中壓抑已久怒氣再也壓制不住了,,破口大嚷。
“你這耍什么花招,?之前我們就可以乘勝追擊,,殺他們個片甲不留,你卻讓我們按兵不動,。如今他們自己送上門來了,,你卻又叫我們逃跑?你是來打仗的還是來保命的,?”
說著破陣刀脫殼,,他猛地吸氣一橫,刀尖便深深嵌近地面巖石,,足足有半寸,,周圍的人都嘖嘖驚嘆。
“要走你自己走,,俺就在這兒等著那些兔崽子,,用他們的血來潤潤我這把破陣刀!”
他說得字字鏗鏘,毫不含糊,,但曹瑋心里另有打算,,可容不得他耍潑,曹瑋直視呼延丕顯,,口中卻對著張棣說,,“傳本帥令,全軍即刻啟任,,違令者斬,!”
呼延丕顯斷斷沒有想到,曹瑋竟然如此固執(zhí),,大好的時機,,他卻偏要令大家撤退,他都有點懷疑這小子是不是黨項的幫兇,,大宋的奸細(xì),。
原本由他一個人帶領(lǐng)就可以把拓跋繼遷干掉,可朝廷非得派一個文官來攪局,。
他現(xiàn)在的處境是夾縫里的一坨屎,,橫豎是臭,話語既出,,此時若是聽令撤退豈不是讓三軍笑話,,稱他個吃軟怕硬,、毫無主張,?心里這么盤算著,腳下自然無絲毫挪動,,而聽令于他的將士,,走也不是,不走也不是,!
眼看眾多將士在呼延丕顯的帶領(lǐng)下猶豫不決,,曹瑋眼神示意身旁近侍,近侍會意,,御風(fēng)走向前,,刀光一閃,旋即將人群中為首那個穿薄甲的首級取下,。
人群不自覺往后退了幾步,,為首的幾個更是臉色發(fā)青,有的就要抽出長刀短劍反抗,,只見那近侍從容不迫,,天生自有一股威懾力,高聲喊到,“有違令者,,如斯,!”
說著舉起那人首級向眾人示威。
呼延丕顯暴跳如雷,,自己論年齡,,論戰(zhàn)功都在曹瑋之上,他毫無作戰(zhàn)經(jīng)驗,,只不過憑著他老子曹彬在朝堂上的威望,,才得了個都虞候的位置,竟敢不把他放在眼里,,在他眼前殺雞儆猴,。
他深吸一口氣,把地上先前嵌入巖石的刀霍地拔起,,橫向曹瑋脖項,。曹瑋的近侍也伺機舉刀指向呼延丕顯脖項,眾人被這一幕驚呆了,,都不知如何是好,,曹瑋卻異常鎮(zhèn)定,微微一笑示意近侍把刀放下,,贊嘆道,,“好身手啊,!我大宋有呼延將軍,,有福啦!”
“身手好不好不是你說了算,,”呼延丕顯吼道,,“你要做逃兵,我總不能也做逃兵吧,!”
說著又看了看他那把破陣刀,,“我的祖上可看著呢!”
張棣慌忙上前,,“呼延指揮使,,有話好好說,現(xiàn)在大敵當(dāng)前,,我們豈能自己人斷自己手腳,!”
呼延丕顯一急,一腳踢過去,,張棣一書生哪里抵得他奮力一踢,,吃痛倒地,,但又怕他傷及曹瑋,當(dāng)下死死抱著呼延丕顯的腿,,“呼延指揮使請三思,、請三思!”
呼延丕顯嚷道,,“他殺我副將,!他殺我副將!”
原來之前被取首級那人正是呼延丕顯的副將,,他估摸著曹瑋第二個取的頭便是他自己了,,所以來個先下手為強。
曹瑋眼如寒光一道,,冷冷盯著他,,絲毫不畏懼,呼延丕顯卻不敢對上他的眼睛,,好像他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穿,,他內(nèi)心的矛盾都叫他瞧了個透。
他上陣殺敵無數(shù),,所有的人見到他便如見到了死神一般,,要么畏畏縮縮,要么茍且抽搐,,但曹瑋不同,,竟然毫無怯意,反倒讓他渾身不自在,。
他當(dāng)下神思恍惚,,只聽得晃鐺一聲,曹瑋卻在這時抽出近侍身上的劍,,呼延丕顯以為他要反擊偷襲,,便不由自主朝身后退了一步,曹瑋手中的劍在空中白晃晃旋了一圈卻順勢落下插入地底,,張棣慘叫一聲,表情猙獰,。
“侯爺,!”
只見曹瑋腳下鮮血流淌,原來那劍深深插入了曹瑋的腳掌,。
呼延丕顯呆呆愣在原地,,忽然臉上橫肉抽搐,手掌發(fā)抖,,刀也順勢重重跌落在地……
驚惶稍定才緩緩道,,“你有種,,我就聽你一次!”
于是下令部下們跟著曹瑋撤退,,曹瑋因為腳受傷則被近侍背在背上前行,。
他們走后不久,繼遷就帶領(lǐng)部眾抵達了石門川,,石門川四周崖嵬壑險,、山石峻削,石鍋仍然架著,,烤羊腿仍發(fā)出滋滋的聲音,,繼遷派人前去打探,探子回報說曹瑋已帶著大軍逃走,。
“拓跋族長,,聽人說領(lǐng)軍的是那個新來的渭州知州曹瑋,他被人背著正逃往渭州城,?!?p> 折八駿軍道,“哈哈,,那小子不會是嚇得腿腳哆嗦不能走路了吧,!”
繼沖遠遠就聞到烤架上香噴噴的牛羊,鍋里煮沸的湯汁,,破口罵道,,“媽的,竟然殺了我們辛辛苦苦搶來的牛羊準(zhǔn)備在這里大餐,,如今又落荒而逃,,可見那曹瑋不過就是個孬種?!?p> 劉仁謙道,,“拓跋族長,此處離渭州城還有五十里路,,那宋軍兵力雖然跟我們不相上下,,可盡是些老弱病殘之類,而且還有不少是咱彌雅人,,我們可以乘勝追擊,。”
繼遷點點頭,,繼沖又嚷嚷道,,“大哥,我們也來來回回折騰了這么久,,想必大家也都乏了餓了,,我們何不讓大家歇會兒,,吃飽了再追也來得及,到時候大家吃飽了更有戰(zhàn)斗力,?!?p> “那好吧!”
“不妥,!”
賀守文道,,“我知道拓跋族長你體恤部下,可是此處是低洼峽谷,,周圍密林高低,,敵人若是有埋伏,我們到時候防不勝防,!”
“誰會煮著好吃的東西來引誘你,?”
“兵不厭詐!”
繼遷雖然是個粗人,,卻也對部下關(guān)愛有加,,他們這么往往返返,早已腹中空空,,于是下令讓大家敞開肚皮吃了起來,。
飯飽后,大家有的靠在巖石上打盹,,有的因為進食太急,、太多,不由得渾身倦怠酸軟,,一動不想動,。
抬頭望著天空,此刻候鳥正大批往南遷徙,,在空中舞著圈圈,,有時像被風(fēng)帶走的一片煙霧,轉(zhuǎn)眼就從這山頭到了那山頭,;有時又像蜿蜒的小溪,,有時又像被狂風(fēng)吹起的流沙,漫天飛舞,;像是仙女在撒著花瓣,,時而在高空,時而在平地,。
他們看著南飛的鴻雁,口里不自覺數(shù)著,,就像兒時數(shù)著山坡上的肥羊,,“一,、二、三,、四,、五…”
正在這時,忽然,,一陣呼天震地的吶喊從山谷間傳來,,宋軍突然神出鬼沒般地出現(xiàn),擊了他們個措手不及,。原來宋軍并未走遠,,他們看到的也只是假象,你算計著我,,我也算計著你,,這場角逐,誰先掉以輕心誰就是失敗者,。
一場突如其來的惡戰(zhàn)讓彌雅軍傷亡慘重,,繼遷在幾個心腹的掩護下逃走了。
呼延丕顯也揮刀斬殺了彌雅軍無數(shù),,殺到酣暢淋漓處,,還不忘埋怨,“媽的,,香噴噴的吃食,,都讓這些黨項蠻子給吃了個飽,化作一泡屎給糟蹋了,?!?p> 可誰吃了不是一泡屎?
士兵們打了勝仗,,回渭州的一路上卻都漠然不語,。
他們很多都是臨時調(diào)遣過來的廂軍,大多臉上都被刺了字,,有的是家境貧困無法生存的,,有的是犯事逃匿走投無路的,有的是邊關(guān)庶戊被征入兵的,,哪個好過的人家愿意自己的兒女入伍,?
回想著剛剛結(jié)束的戰(zhàn)爭,有的被自己在戰(zhàn)場上的暴戾所嚇到,,有的被戰(zhàn)場上的血腥所震懾,,那仿佛是一個不真實的地方,讓他們釋放了自己內(nèi)心的魔鬼,,看到了自己的可怕,。
經(jīng)歷過戰(zhàn)爭的人,,大多不是變得天不怕地不怕了,而是變得更膽怯了,,除了怕死,,更怕未知的自己。
“李方,,看不出來你這小子瘦不拉吉的打仗還那么勇猛,。”
“那是,,我瘦雖瘦渾身是肉,!”
李方自己也不明白,他為什么在戰(zhàn)場上那么勇敢,,為什么那么賣命,?是為了保護大宋子民?他沒有那么高尚,!是為了封官加爵,?他沒那個抱負(fù)!是為了朝廷永昌,?他連朝廷是什么樣的都不知道,。也許因為他是大宋的子民?
沒有人天生勇猛,,第一次上戰(zhàn)場,,沒有逃跑的都不是孬種。有的人,,在家殺雞宰羊都不敢,,可到了戰(zhàn)場上卻像著了魔,什么都不怕了,,殺人也成了正義之舉,。
畢竟,戰(zhàn)場上的雙方都覺得自己是正義的,,發(fā)動戰(zhàn)爭的覺得自己是正義之師,,被迫接受戰(zhàn)爭的為了保家衛(wèi)國,更是正義,。
可正義在哪兒,?
“不過有一事我不明白,”李方不解道,,“曹侯爺真是宅心仁厚,,在打敗黨項之前還讓他們先填飽肚子再休息休息。”
哪知他身旁一白發(fā)蒼蒼的長者搖搖頭,,“非也,,非也,,這黨項正好中了曹侯爺?shù)娜μ?!?p> 李方兩只老虎牙歙開,不解地問道,,“圈套,?”
長者呵呵一笑,“對呀,,試想如果你長途跋涉一些時日,,再讓你休憩片刻,再飽餐一頓,,那會怎樣,?”眾人不答。
長者繼續(xù)道,,“休憩片刻之后,,你會更不想繼續(xù)前行,飽餐之后,,更是有庸庸疲乏之態(tài),,行軍之人,最忌諱的就是中途停頓休憩飽食,,那會使士兵泄氣,,潰不成軍。況且那時我們大多是步兵,,黨項軍多騎兵,,擅長馬背上打仗,曹侯爺正是要截對方的長處,?!?p> 眾人恍然大悟,不禁拍手叫好,,深深地被曹瑋的智謀所折服,。
“曹侯爺好計謀呀!避其銳氣,,擊其惰歸,!”
“他是什么腦子,怎么能想出這種主意,?”
“那豈是你我能參透的,!”
“那可不一定,我想得到的說不定侯爺卻想不到?!?p> 秋漸漸深了,,鴻雁南飛,冥冥暮靄中唯有那片片金黃的樹葉,,或掛枝頭,,或飛舞而下,它不像夏葉一樣恨不得覆蓋全世界,,它懂得留給樹枝完滿,。雖說‘功名只向馬上取,真是英雄一丈夫’,,可雁兒都回南方了,,在邊塞漂泊的他們何時才能功成名就?
“欸,,茍叔,,你也該到了免役的年紀(jì)了吧!真羨慕你,,就可以回鄉(xiāng)了,!”
那長者一聽,立刻板著臉,,“誰跟你說的,?”
“大家都在說啊,不是六十歲就可以退伍了嗎,?”
“胡說,!我才五十五,還差幾年呢,!”
說話人雖說自己才五十多歲,,但已幾乎是滿頭白發(fā),臉上的皺紋如那黃土坡上的溝壑,,難道邊關(guān)苦寒,,更顯歲月催人老?
“可是你之前明明說你……”
他見那長者怒氣沖沖,,也不再繼續(xù)往下說,,只是迷惑,人人都想回鄉(xiāng),,可這老頭怎么……
他哪里知道,,有的人家徒四壁無田無地,目不識丁又沒有一技之長,,無親朋好友可靠,,他還不如過著刀尖舔血的日子至少還有微薄的俸銀月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