圓魄上寒空,皆言四海同,。
安知千里外,,不有雨兼風(fēng)?
同樣一片天空下,,何止千里,、萬里……
暮春三月,江南早是鶯飛草長的季節(jié),,漠北卻開始了漫長的風(fēng)季,,天地間除了一片昏黃再無其它顏色,滿是飛鳥不渡的凄涼,。
馬蹄聲漸漸清晰,,才看清兩人身著圓領(lǐng)短袍,下著裹腿白褲,,頭戴冠纓,,幾縷發(fā)辮后垂,身佩彎刀,。越往北卻越是寒氣逼人,,馬蹄踏上并未消融的雪粒子,咯吱咯吱作響,,仿佛冬并未走遠(yuǎn),,而是一路向北而行。
馬兒早已瘦弱不堪,,還馱著沉沉的物件,,好似隨時(shí)能倒地不起,但是馬兒還不能死,緊要關(guān)頭他倆還需要馬尿解渴,,無法,,兩人只好下馬,無精打采地拖著如注鉛的雙腿在沙地里移行,,兩人的腰間各掛了把芨芨草和酸模子,,一看就知道被嚼了不下十來遍。他們?cè)缇涂谄鹉撆?,喉嚨發(fā)腥,,雙唇木木的,沒有了一貫的相偎相依,。約莫過了兩天,,地上的沙漸漸薄了,那尖臉的驟然停住了腳步,,瞇眼皺了皺那鷹鉤鼻子,,狠狠地吸了一口氣,“聞到了沒,?”
“什么,?”胖子木訥著臉問道。
“青草的味道,!”
胖子頭也不抬,,半睜著眼往前瞄了瞄,用肥肥的鼻頭嗅了嗅,,“沙的味道,!”
尖臉的一臉鄙視地瞄了他一眼,帶著不容反駁的語氣,,“就在前面兩里開外,,肯定有一處水草地!快走,!”尖臉那人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他那只鼻子,,能聞到別人聞不到的味道。
半晌,,果然到了一處靠山的原野,,他們滿是滄桑、荒蕪的眼里,,頓時(shí)裝滿了靈動(dòng)的生機(jī),,胖子猛地?fù)湎埋R,折了兩根香蒲桿送進(jìn)嘴里嚼著,,往東一望,,一汪晶瑩的碧水印入眼簾,,水鳥在水面撲騰出亮白的水花,恍如又到了江南,。
可誰都如此確信,,這里并不是江南,連呼吸的空氣中都能聞到牛羊馬壯的氣息,。只見這是一大片湖泊,,遠(yuǎn)處湖中還有一個(gè)小島,島上有一顆樹,,卻并不孤單,,因?yàn)檫€有湖中的倒影相伴。湖岸是白茫茫的蘆葦,,隱約見一只釣竿從蘆葦叢中伸出來,,卻不見人影。
不遠(yuǎn)處山坡上的巖羊窸窸窣窣地來到湖邊喝水,,它們爬山的時(shí)候膽子特大,,可到了湖邊卻小心翼翼,喝水前東張西望,,稍一有些動(dòng)靜咯噔咯噔就跑,,羊蹄落處揚(yáng)起片片金梅花瓣,仿佛只要你停下了,,就能聞到花瓣馥郁的香氣。
兩人這時(shí)默契十足,,往山坡上套好馬韁,,讓馬兒吃草,又取下馬鞍上那青褐色的扁壺到湖邊灌水,,倆人像是被烈日烤干曬扁的虱子般,,抱著壺咕嚕咕嚕往喉嚨里灌,喉嚨倒像是直頸的壇,,蜿蜒吞咽都是多此一舉,。
湖水送入了五臟廟,頓時(shí)五臟六腑如久旱逢甘霖,,一陣愜意,。
等喝飽了,胖子這才發(fā)現(xiàn)手被野草割傷了正在流血,。都說毒蛇出沒之處七步之內(nèi)必有解藥,,這割傷他的草周圍也有止血的良藥。他折了兩顆黃蒲果穗,,往傷口上一抹,,那淡黃色的蒲草灰一遇傷口便凝結(jié)起來,,像是為皮膚穿了一件黃衣。抹好之后,,他又將果穗揣入懷中,,因?yàn)楣胫械陌拙d還可以做火絨。
這時(shí),,隨著幾聲嘎嘎嗚啦啦嚕的聲音,,只見有幾只白鷺鷥飛過,在不遠(yuǎn)處的湖面水草上停了下來,,踮著腳照影,,它們渾身雪白,收起翅膀時(shí)有些微縮著脖頸,,可一點(diǎn)都不影響它的優(yōu)雅,,那如白玉般流瀉的羽毛和纖長的腿給人一種靈動(dòng)靜謐之美。
胖子環(huán)顧四下無人,,低聲問那尖臉的,,“哎,你說,,那箱子里到底裝的是啥物件,?”
“肯定是寶藏,要不那幾些人寧愿小命不要都要保住它,!”尖臉的說著伸出如熊大掌掀了幾捧水,,嘩啦嘩啦往臉上拍。
“嗯,!依我看,,單是這箱子就是舉世無雙的寶貝!你想想,,大火把岑家燒得一干二凈,,可它卻沒被燒掉分毫,”胖子抑制不住內(nèi)心的狂喜,,忍不住仔細(xì)端詳起來,,圍著它好好轉(zhuǎn)了幾圈,“想不到我們奉命去打探消息,,竟然還能坐享漁翁之利,,碰著了如此寶物!哈哈哈,!我們這次要是把它獻(xiàn)給太后和圣主,,升官發(fā)財(cái)指日可待了!”
那尖臉的看了他一眼,,接著又埋頭喝了一大捧,,什么也沒說,,胖子忽又自顧嘆道,“三年了,,在江南的日子雖然也安逸,,但一到夏天真是難捱,感覺渾身被水氣裹著,,濕漉漉了,,黏乎乎的,讓人透不過氣,?!?p> 他回頭望了望來時(shí)的路,“可我們這一路北上也不容易,,大宋的關(guān)口查得緊,,害得我們繞道走這荒無人煙的大漠,一路還擔(dān)驚受怕,,你說單單這缺水都差點(diǎn)要了我們的小命,,要是再遇到吐蕃蠻子或彌雅流匪,那就真的見不到契丹美麗的草原了,!”
尖臉的對(duì)胖子的絮絮叨叨一臉嫌棄,,“你懂什么?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后福,?!币话櫭碱^,轉(zhuǎn)而又擔(dān)心起來,,“不過,,宋人有句話叫‘金玉其外敗絮其中’,我們倆都認(rèn)定里面有舉世無雙的寶物,,可只是猜想!要是我們呈給太后和圣主,,里面卻不是什么寶物......”
他忽然凝眉不語,,抬頭間迎來胖子的目光,“那怎么辦,?我們要不要先打開看看,!”
兩人隨即一對(duì)眼,即說即做,。
只見那箱中間是朵蓮花,,周圍團(tuán)著五朵云,四周鑲嵌著猩紅,、橙黃,、果綠,、水藍(lán)的寶石,尖臉的小心翼翼地扭動(dòng)著玄關(guān),,可箱子仍絲毫縫隙不透,,兩人一陣狐疑,翻來覆去仔細(xì)察看了個(gè)究竟,,攏著雙手在箱面輕扣,,但都無濟(jì)無事。
胖子正迷惑,,突然身體不自覺一緊縮,,鼻頭一酸,“啊欠,,啊欠,,啊欠!”接連三聲噴嚏,,所至之處,,如雷霆震震,如小雨淅淅,。尖臉的被噴得一臉?biāo)?,胖子忙著解釋,“想必是連日來風(fēng)吹日曬,,剛才猛用涼水撲面……”
尖臉的懶得聽,,忽然,他大叫起來,,“哈,!開了,開了,!”
胖子掩不住地欣喜,,眼看箱子露出了一絲縫隙,便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寒絲透將出來,,尖臉的一把掀開蓋子,,頭不自覺地閃到一邊,只覺一股極致陰冷之氣如利劍般涌將出來,,如勁風(fēng),,讓他躲閃不及,渾身雞皮疙瘩高聳,,汗毛豎起,,像冰凍到了心頭,但隨即又暖如春風(fēng),,不禁咒罵道,,“什么鬼什子物件,?”
“是、是個(gè)娃娃,,”胖子伸手一探,,驚愕道,“還有氣,!”
“太后此番派我們前來是打探寶藏下落的,,這寶物沒撈著卻撈了個(gè)人?!奔饽樀哪樕虾谠苹\罩,,又吩咐胖子,“你找找,,看它身上有沒有東西,!”
胖子把那繡著芙蓉花的裹布打開,四下找了一圈,,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,,口里嘟囔著,“還是個(gè)女娃兒,!”說著正要把裹布裹上,。
“慢著!”
尖臉的布滿老繭的雙手伸了過來,,在它的脖子上發(fā)現(xiàn)了一根麻線,,吊墜垂到了腦后,拉出來一看,,有一個(gè)白色的石頭,,還有一朵金色的芙蓉花,灼灼生光,。
“頭兒,,佩服你,我剛才怎么沒找到,?!?p> “讓你去辦事,太后不氣死才怪,!”
說著把金芙蓉揣到懷里,,又往箱中探了探頭,,原本就短短的眉毛擰成一團(tuán),,“這箱中忽冷忽熱…”
“胖子你還記不記得,上次有個(gè)天竺游僧給皇太后治病,,用了一種紅得發(fā)黑的花,?”
胖子嘴角一瞥,,滿臉不屑,“當(dāng)然記得,,那老頭兒腦子被駱駝給踢過,,當(dāng)時(shí)明明是拿了一朵黑色的花,偏給起了個(gè)名字叫什么‘宜白’,,真是黑白都不分,!”說到這里他不禁瞇眼望著蒼穹,“不過醫(yī)術(shù)倒是有一手,?!?p> “重點(diǎn)不是這個(gè),”尖臉的打斷道,,“那老和尚說了,,那‘宜白’生長在冰封之地,如順?biāo)炱涓o找尋,,或許能找到‘半織云’,,那半織云其實(shí)就是萬年前的囊冰,經(jīng)歲生成云狀,,往往五朵簇生,。若是找到這‘半織云’,起死回生也不難,!”
胖子直聽得瞠目結(jié)舌,,“你、你,、你是懷疑這箱中之物,?”
他也聽說過,萬年玄冰化為水,,能使枯木逢春,。據(jù)說如果有一池萬年玄冰化作的水,人身處其中就跟在陸地上一樣,,據(jù)說龍王的龍宮就是這樣一個(gè)地方,。
“我們?cè)诨哪镄凶哌@么多天,它卻依然冷若冰霜,,不是寶物又是什么,?哈哈哈!”尖臉一改嚴(yán)肅,,放聲大笑起來,。
突然,鼻頭一緊,隨著一陣有節(jié)奏的抽搐,,他猛一扭頭,,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誰聽,“什么味道,?”
“哪來什么味道,?”胖子不明所以。
尖臉的站起來四處張望,,“奇怪,,像是沉香,不對(duì),,檀香,,不,丁香……”
說著又跑開了幾步,,四下找了一圈,,還是一無所獲,他快步回來,,“快走,!我懷疑周圍有不干凈的東西!”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嬰孩,,胖子已經(jīng)把裹布給它裹上了,,他端詳了一陣,“把那裹布也帶上,!看著那上面的圖案好生奇怪,,說不定有什么玄機(jī)!”
“哦,!”胖子抱起那嬰孩就跟了上去,。
“我讓你拿裹布,你拿人干嘛,?”
胖子一緊張就結(jié)結(jié)巴巴,,“那、那它怎么辦,?”
“它是宋人,,當(dāng)然不能帶回大遼!”
“那,、把它留下,?就這么光著留在這里,還不被野狼禿鷹當(dāng)做肉團(tuán)吃了,?”
“什么留下,?它得死,!”
尖臉的說著拔刀出鞘,胖子忙央求道,,“就一個(gè)狗屁不懂的娃娃,我們留下它讓它自生自滅好了,!”
突然,,隨著一陣咝咝咝的聲響,從草叢中竄出東西來,,卻是一條烏黑的水蛇,,逶迤著向不遠(yuǎn)處的湖泊爬去,完全不把他倆的存在當(dāng)回事,。胖子嚇得不輕,,癱軟在地,尖臉的狠狠瞪了他一眼,,“滾,!”
胖子緩過神來,七手八腳地忙亂,,一只手抱著那寶箱往山坡上跛腳走去,,一只手貼在心口,嘴唇顫抖著念著,,“佛主慈悲,,佛主法力無邊……”
尖臉剛要揮刀,突然,,不遠(yuǎn)處傳來一陣清揚(yáng)的笛聲,,尖臉的臉頰一顫,心想那人終于顯身了,,他抓起刀循聲而去,,等他拔開一人多高的重重葦草,看見一個(gè)小男孩像打禪一樣坐定在一顆大巖石上,,他沐浴著夕陽,,雙手托著一支紅木笛,唇角微微上揚(yáng),,他也好像感受到陌生的氣息,,見到尖臉人后口中的笛聲也戛然而止。
越靠近,,他就越確信剛才聞到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就來自于這個(gè)男孩,,“你是誰?在玩什么鬼把戲,?”
就只差把刀駕到他脖子上了,,可又好像有什么力量讓他不敢過于靠近。
那顆大巖石周圍開滿了白色、藍(lán)色的小花,,襯得男孩的如午后白色的陽光一樣靜謐,,“唵嘛呢叭咪吽,我在召喚空行母,!”
盈盈晚霞灑下了片片鯉紅,,流光悉數(shù)披在遠(yuǎn)枝,渲在鳥兒油滑的羽翼間,,染在小男孩如墨的發(fā)絲上,。
“空行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