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ART 50
無緣無故的恨常有,,突如其來的愛卻不常有,。
——《眠眠細(xì)語》
殷同塵猶豫了好幾天,,才決定去找何染染,。當(dāng)初她告訴自己華晟的內(nèi)幕交易,他第一反應(yīng)是不信,,第二反應(yīng)是問她消息來源,。
對于前者,何染染拍著胸脯向他保證,,對于后者,,她咬緊牙關(guān)一個字都不說。
殷同塵沒有逼問,,也沒有細(xì)想,,在他的印象里,,何染染只是一個剛畢業(yè)的美院學(xué)生,,每周末在秋湖公園擺攤賣畫,剛剛簽了墨韻,,自覺要飛黃騰達(dá),。
他雖然與何染染沒有太多交情,可使喚她那陣子,,他覺得這個姑娘還挺有趣的,,畫得不錯,就是腦子里總裝著奇奇怪怪的念頭,。
狗腿的時候也蠻可愛的,。
但以上這些已經(jīng)是過去式了。
現(xiàn)在的何染染沒有往日的樂觀積極,更沒有曾經(jīng)的嬉皮笑臉,,殷同塵等到她的時候是傍晚時分,,她剛從律師那里回來。
一切證據(jù)都指向何北海,,她看不到一點(diǎn)好的希望,。
后媽死活不肯把錢交出來,減刑的可能性非常小,,律師說了一個預(yù)估的刑期,,她覺得天都要塌了。
回來的路上,,她一邊走一邊哭,,想起三年前父母鬧離婚那會兒,她一時憤恨咒罵他了一句——你這樣沒良心的人,,早晚有一天要出事,,到時候我一滴眼淚也不會流。
她說中了前半截,,卻沒有說中后半截,。
她從沒有覺得何北海做得對,只是她這陣子太累了,,累到殷同塵站在她眼前,,她都沒有罵他一句、打他一下的力氣,。
殷同塵找不到別的話題說明來意,,左右想了想,只能拿畫說事,。
“我來找你取這個月的畫,。”
哦,,她想起來了,,她是墨韻的簽約畫家呢。
外面的世界亂成一鍋粥,,墨韻倒還記得找一個小畫家收她這個月的作品,,這是何等的淡定,何等的冷漠啊,。
仿佛在昭告天下,,他們一切如常。
何染染抬眼看了看殷同塵,,“我沒有畫可以給你們,,就當(dāng)我違約好了,,你們和我解約吧?!?p> 殷同塵知道,,這是她的氣話。
眼下正是最難的時刻,,她一定是需要錢的,。
“墨韻的秋拍還有兩個月,你給我作品,,我才能幫你賣個好價格,,讓你多攢些錢救急?!鄙頌槭紫馁u師,,殷同塵有自信可以幫到何染染。
他不認(rèn)同晏初水關(guān)于字畫可以彌補(bǔ)一切的觀點(diǎn),,但他不得不承認(rèn),,他能做的事的確僅此一件。
何染染牽起嘴角,,像是在笑,,又像是在哭。
“多攢些錢,?”她反問了一句,。
殷同塵連連點(diǎn)頭,“我可以在拍賣會上多給你分一些時間,,爭取多賣幾張畫……”
“能賣多少錢,?”她又問。
沒等他估價,,她先自問自答了:“兩千萬有嗎,?”
殷同塵怔住了。
他的相貌依舊那樣正直,,連吃驚的時候都一本正經(jīng),,就好像他什么事也沒有做錯,錯的那個人是何染染自己,。
是的,,是她的錯。
她嗤笑一聲,,笑自己。
“賣不到兩千萬又有什么用呢,?”她說,,“什么都改變不了,。”
殷同塵啞口無言,。
***
王隨能夠從一場狂風(fēng)/bao雨中脫身,,許眠并不覺得意外,畢竟他是瀚佳的太子爺,,瀚佳也不單單書畫拍賣這一項業(yè)務(wù),,只要瀚佳還在,王隨被撈出來是早晚的事,。
說一句現(xiàn)實的話,,與金錢相關(guān)的違法行為,大部分是可以用金錢解決的,。
瀚佳違規(guī)賺取的傭金,,只要積極退贓,再揪幾個直接經(jīng)手人出來頂鍋,,王隨就只剩瀆職一項罪名,。
可這一切并非毫無代價,為了保釋王隨,,瀚佳付出的必然要比當(dāng)初得到的更多,,金錢、名譽(yù),、口碑……尤其是即將到來的秋拍,,可以預(yù)見的,瀚佳勢必一敗涂地,。據(jù)說王家已經(jīng)開始出售名下的各處地產(chǎn)了,。至于王隨本身,副總是肯定不能做了,,什么時候能回瀚佳都還是未知數(shù),。
人還在,但死得很慘,。
真正讓許眠意外的是,,王隨居然約她見面。
從夏拍至今,,王隨與晏初水的積怨差不多比山還高,,比海更深,然而在電話里,,他是這么說的——
“我可以幫你,。”
幫她,?幫什么,?
帶著這樣的困惑,,許眠決定去見他。
聽何染染說,,王隨只拘留了三天,,就被律師接走了,而她的父親何北海仍在看守所關(guān)押著,。三天的拘留并沒有讓他太受折磨,,可心力交瘁是免不了的。
尤其是他的眼神,,少了以往的玩世不恭,,多了一分少見的認(rèn)真。
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她的手指上,,“婚戒戴上了嘛,。”他調(diào)侃了一句,,“那其他問題呢,,解決了嗎?”
許眠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,,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接話,。
王隨仔細(xì)端詳了一番她的容貌,長得如此天真純潔,,真是能騙人啊,。繞過不必要的客套,他決定開門見山,,“你是黃珣的外孫女,,那方秋畫是你的外婆咯?”
許眠拉椅子的手頓了一下,,即便是有備而來,,她也絕沒想過會從王隨口中聽見這個名字。
“是啊,?!?p> 她沒必要回避這種問題,與她的人設(shè)不符,。
王隨瞇起細(xì)長的雙目,,與她平靜對視,她有一雙很好的眼睛,,難怪能夠騙到所有人,,他單手抵著下巴,說:“她在檀城的精神病托管中心,,對不對,?”
“……”
“這件事晏初水不知道,,對吧,?”
不安感瞬間加重,,許眠下意識想走,但是不能,。
她扇了扇睫毛,,蹙起眉頭,“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明白是什么……”
王隨低眉點(diǎn)燃一支煙,,“從云眠山回來之后,,我去那個群租房找過你,房東說你早搬走了,,那時候我就起了疑心,,可我猜想你或許有自己的理由,便沒有多問,,要是……”
要是及時發(fā)現(xiàn),,事情一定不是現(xiàn)在的局面。
他十分后悔,,所以想亡羊補(bǔ)牢,。
吐出一串灰白色的煙霧,他替她拉開椅子,,挑眉示意她坐下,,“別把我當(dāng)作晏初水,他還沒看穿你,,我看穿了,。”
許眠站著沒動,,但臉上虛假的純真已盡數(shù)收起,,冷下的眼眸透出讓人發(fā)憷的寒意,王隨驚喜地笑起來,,“喲,,這樣也挺漂亮的?!?p> “你是想戳穿我嗎,?”
王隨搖頭,“我為什么要戳穿你,,想要報復(fù)晏初水,,一定得與你合作呀?!?p> 許眠淺笑,,“我和他是夫妻,,為什么要和你合作?”
“因為……”他彈了一下煙灰,,抬眼看她,,“你恨他啊?!?p> 她愣住了,。
“你外公去世的時候他連吊唁都沒有去,你不恨他嗎,?”他反問,。
許眠咬住下唇,當(dāng)然是恨的,。
她恨晏初水走了之后一封信都沒有回過她,,恨他的不聞不問,恨他連外公去世也不回來看一眼,。外婆患病,,監(jiān)護(hù)權(quán)在舅舅手中,她無能為力,,連自己都被逐出家門,。
在她最艱難、最痛苦,、最無助的時候,,她的初水哥哥連一個回眸都沒有給她。
她也曾想過與晏初水說實話,,但那又如何,,外公是他的書法啟蒙老師,教了他整整八年,,他一樣棄之如敝履,,像他那樣的人,她根本不可能說實話,。
更何況,,她想要的是《暮春行旅圖》。
他的第一重要,,他的絕不舍棄,。
看出她眼底的動搖,王隨繼續(xù)說:“看吧,,我們是可以合作的,。”
如果她沒有目的,大可不必在晏初水面前演戲,,發(fā)現(xiàn)她的真面目后,,王隨就猜測,她一定是為了什么才會留在晏初水身邊,。
否則,,晏初水那樣的人,誰能喜歡他呀,!
許眠承認(rèn),,現(xiàn)在的自己的確需要一個幫手,,可王隨……并不安全,。
她想要的,是晏初水的畫,,王隨想要的,,是晏初水的命。
“我拒絕,?!彼f。
手中的煙燃到盡頭,,他按滅煙蒂,,“我知道你的顧慮,也不妨和你直說,,世上沒什么能瞞過晏初水的眼睛,,偏偏只有你,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,。同時,,你也一定需要我,你要在他面前演戲,,自然得有另一個人在外活動,,何染染現(xiàn)在自顧不暇,而我可以,?!?p> 手機(jī)恰在此時響起,許眠不經(jīng)意地拿出來看了一眼,,一條微信消息,。
——學(xué)校把你的復(fù)學(xué)通知發(fā)給我了,怎么,,決定好好上學(xué),,不管那個老太婆了?
原本要走的腳步遲疑了。
王隨瞇眼,,勾起嘴角玩味地笑了一下,,“合作的條件可以由你定,況且,,這難道不是一個實驗機(jī)會嗎,?”
“你外婆的事,只要稍微用點(diǎn)心就可以查到,,晏初水卻毫不知情,,是他太過相信你,還是……他根本不在乎你,,和你以外的人,?”說著,他又補(bǔ)充了一句,,“反正你和他結(jié)婚,,也不會是因為喜歡他?!?p> 許眠終于坐了下來,。
她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,小口嘬著,,回答他:“我是真心喜歡他啊,。”
“噗——”
王隨當(dāng)即被茶水嗆到,。
“我喜歡他,,非常的喜歡,所以才要嫁給他,。但他做過的事我不會忘記,,我想要的東西也一定要得到,這有什么矛盾的嗎,?”許眠坦然又篤定地說,。
喜歡是主觀情緒,目標(biāo)是客觀存在,,她分得很清楚,。
“……”
他怔了怔,“你同意合作了,?”
許眠承認(rèn),,她被王隨說服了。
她心里有一直過不去的坎,,有一直抹不掉的恨,,還有,她沒那么多時間繼續(xù)磨蹭。
“除了他的命以外,,其他條件我們都可以談,。”她說,。
“那命……”
王隨有點(diǎn)舍不得呢,。
小姑娘彎起眉眼,甜甜一笑,,在她琥珀色的眼瞳中,,王隨第一次看見讓人避之不及的狠辣。
“命是我的,?!?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