洪承疇本還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臉忽然變得鐵青，手也有些顫抖了,?？子械虏粺o憂慮地說：“亨九兄，你我是不是也該好好謀劃一番,?！?p> 洪承疇目露寒光，扭過頭來說：“瑞圖,，今日你請我吃飯,，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。難道你又想叛清歸明了嗎,？”
“不不不,！”孔有德忙親自端起酒壺為洪承疇滿上了酒，說：“亨九兄誤會了,。兄弟我已做了一次貳臣,，就絕不能再做第二次,。否則的話，豈不是成了不忠不義,、無君無父的禽獸嗎,？”
“那你意欲何為？”洪承疇冷冷問道,。
“兄弟的意思,，是想和亨九兄謀劃一下，如何才能保住大清的江山,?！笨子械抡f：“只有大清的江山保住了，你我二人才不會有身敗名裂的那一天,?！?p> 洪承疇長出了一口氣，嘆道：“是呀,。不過,，我是文臣你是武將。這些事咱們不該私下密議,。叫人抓住了把柄,，只怕會惹出事端來?！?p> “哦,。”孔有德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,，說：“兄弟倒是疏忽了,。”
洪承疇呵呵一笑,，又將目光轉(zhuǎn)向了徐楓，說：“我看你談吐不俗,，不像是個粗人,。怎么？讀過書,？”
“讀過,。”徐楓實事求是地回答,。
“可有功名,？”洪承疇又問。
“不曾有功名,?！毙鞐饕琅f是實事求是地回答,。
洪承疇含笑點頭，說：“明朝昏聵,，不能選賢任能,，竟讓如此人才流落在野，真是可惜,?！?p> 孔有德賠笑道：“徐楓只是一個下人，擔(dān)不起亨九兄的盛贊,?！?p> 洪承疇又轉(zhuǎn)過頭來說：“瑞圖可知秦穆公以五張羊皮換回百里奚的故事？”
“??？”孔有德吃了一驚，張開的嘴巴久久不能合攏,，說：“亨九兄難道要做秦穆公嗎,？”
洪承疇哈哈一笑，說：“不錯,，我要做秦穆公,。但瑞圖你可不是晉獻(xiàn)公啊。別忘了,，咱們上頭可還頂著周天子呢,。這個叫徐楓的，是個有才能的人,。他跟著我會更有用處,。當(dāng)然了。老兄不是瞧不起你,，只不過你是武將,，身邊需要的盡是能縱馬提槍的人?！彼f到此處還不忘瞅了徐楓一眼,，繼續(xù)道：“這小子瘦小枯干的，上了戰(zhàn)場不濟(jì)事,?！?p> “可是……”孔有德面露難色，一時竟也不知該說些什么,。
洪承疇伸手止住了他的話,，說：“你放心吧，我不會白要你的人的。明日上朝,，我就上奏攝政王,，讓他大膽地用你，讓你揮軍南下,，為大清開疆拓土,，再立新功?！?p> 孔有德和孔四貞對視了一眼,，兩人都很驚愕。但也只能相顧無言,，彼此無語,。
洪承疇又轉(zhuǎn)頭對徐楓說：“日后你跟著我，可取富貴,?！?p> 徐楓心里并不是很情愿跟洪承疇走，但話已至此,，不走也得走了,，只好磕頭道：“奴才謝洪先生恩典?！?p> 洪承疇將他扶了起來,，說：“現(xiàn)下我還給不了你官職，但你隨我左右,，做個幕僚卻是可以的,。倘若日后有功，我會啟奏朝廷,，給你討個一官半職,。”
孔有德目送洪承疇一行人離開,，心里有著說不出的郁悶,，只得呆呆地站在原地，眼神木訥地望著遠(yuǎn)處,。
孔四貞迎了上來,，關(guān)切地說：“父親，人都走了,，您就別看了?！?p> “洪承疇真是老奸巨猾,！”孔有德說了一句，然后憤憤地轉(zhuǎn)身回府里去了。
孔四貞忙追隨在側(cè),，問道：“父親為何要這么說洪伯伯,？”
“不許叫他洪伯伯！”孔有德怒道：“他那個人最是兩面三刀,！他要走徐楓,，你以為真是愛才嗎？”
孔四貞越聽越糊涂,，忙問：“難道不是嗎,？”
“呵呵！可笑,！”孔有德說：“單憑一言半語的對話,，他就能知道徐楓是個野外遺賢嗎？當(dāng)真如此的話,，朝廷何以還要用科舉取仕,。”
孔四貞也默默地點了點頭,，便說：“那父親的意思是,？”
“他不過是想折我雙翼，好讓我受制于他,?！笨子械屡瓪鉀_沖地說：“徐楓有無大才尚且不知，但腹有經(jīng)綸卻是肯定的,。若是我將他提拔起來,。日后他在朝為官，怎會不感念我的恩德呢,？”
孔四貞恍然大悟,，說：“哦，女兒明白了,。洪……洪先生是要斷了父親的羽翼,，不許父親在朝中安插親信?！?p> 孔有德點了點頭,，說：“不錯。自古鳥盡弓藏,，日后就算我馳騁沙場,，立下赫赫戰(zhàn)功，只怕也難達(dá)天聽,。唉,，洪亨九啊洪亨九，你的用心真是太歹毒了！”
孔四貞怕父親太過憂愁,，忙將他扶進(jìn)臥室,，還不斷地說著寬人心的話，才勉強穩(wěn)住了他的情緒,。
而洪承疇帶著徐楓回到自己的府衙,，則顯得意氣風(fēng)發(fā)。他高坐于上,，徐楓則站在下首,。洪承疇屏退了左右，才徐徐吩咐：“這兒沒外人,，你坐吧,。”
“謝洪先生賜座,?！毙鞐鞅阕讼聛怼?p> 洪承疇笑問：“你可知今日我為何定要把你討來,？”
徐楓抱拳說：“自然是洪先生對小人的錯愛,。”
“哈哈,，你說對了一半,。”洪承疇道：“如今的朝廷上當(dāng)真是暗潮洶涌,。不僅滿臣排擠我們漢臣,，就連漢臣之間也要勾心斗角。你以為孔有德請我吃飯,，只是單單向我討教天下局勢嗎,？”
“那不然呢？”徐楓茫然問道,。
“徐楓,，你還是太年輕了?！焙槌挟狀H為得意地說,。
徐楓心里好笑，暗想：“我比你小了將近四百歲,，可不是‘太年輕’了嗎,。”
只聽洪承疇道：“他孔有德是探我的口風(fēng)來了,。倘若我流露出一絲要叛清歸明的想法,，他勢必就會和我一道,，共同叛清?！?p> 徐楓暗暗點頭，說：“原來洪大人和孔大人也不過逢場作戲,?！?p> “那是自然咯?！焙槌挟牰读硕秾挻蟮囊屡?，又流露出了頗為傷感的表情，說：“你以為我想做一個貳臣嗎,？試問天下,，誰不想做個忠烈的純臣呢。更何況,，我要侍奉的還是滿洲韃子,。”
徐楓激動地站了起來,，說：“難道洪大人真有叛清歸明的想法,？”
洪承疇瞅了他一眼，說：“此時叛清,，無疑于自尋死路,。我還沒那么蠢?！?p> “那大人究竟是怎么打算的,？”徐楓又問。
洪承疇終于露出了笑顏,，說：“這就是我要你跟著我的目的,。這目的有二。第一嘛,，就是不能讓孔有德這樣的武人培植起自己的黨羽,。第二嘛，我要把你當(dāng)成一塊石頭,，丟到江南的汪洋大海里邊去,。不求掀起多大的風(fēng)波，至少也得砸出幾朵浪花來,?！?p> 徐楓還是茫然無知，幾乎可以用一臉懵逼來形容,?！按笕?，您說話太隱晦了?！毙鞐魃狭藥撞?，說：“您不要用比喻句，就說讓我干什么吧,?！?p> 洪承疇想了一想，壓低聲音說：“我要你去南京,，幫我打探那里的消息,。”
“??？做臥底啊,！”徐楓是看過《無間道》的,。他深深地體會得到做臥底的辛酸。
“不錯,，正是臥底,。”洪承疇呵呵一笑,，說：“不過也不可操之過急,。如何讓史可法他們相信你，如何名正言順地過去,，諸般細(xì)節(jié),，還得琢磨?！?p> “史可法,？”徐楓對這個名字不是很陌生，但一時也想不起他是誰來,。畢竟南明在歷史上的存在感太低,，扶持這個小朝廷的史可法自然也被埋入了煙塵之中。
洪承疇笑道：“他是南京六部中的兵部尚書,，掌管軍權(quán),。此人恐會成為大清的隱憂?！?p> “哦,。”徐楓應(yīng)了一聲,。
洪承疇叫道：“來人,，領(lǐng)這位徐相公下去休息,，好生招待著?！?p> 迎上來的兩個家丁答應(yīng)了一聲,，便恭恭敬敬地對徐楓說：“徐相公，這邊請吧,?！?p> 徐楓也不想多做停留，于是便隨這兩個家丁一起離開了,。
家丁知道自家老爺極為看重徐楓，言語間便不敢怠慢,。他們將他帶到一間客房,，作揖道：“徐相公，您就在這兒休息吧,。有什么吩咐您就直接招呼,。”
“哦,，倒也沒什么吩咐,。”徐楓應(yīng)了一聲,，房間里的燈也已被點亮了,。于是這兩個家丁徐徐退出，只留下了徐楓一人,。
徐楓在屋中踱步,，打量著這里的陳設(shè)。兩盞孤燈彼此呼應(yīng),，光亮也隨著燈火漸漸暗淡,。
生活了快節(jié)奏生活的徐楓忽然覺得有些寂寞和孤獨。在孔有德的府上,，他只是一個下人,，這個時候還有一大堆雜活要做。而此時,，他被奉為上賓,，卻又難以打發(fā)著慢悠悠的時光。
想到此處,，徐楓不禁搖頭苦笑,，自言自語地說：“徐楓啊徐楓，你真是無可救藥,?！?p> 這時,，門被輕輕地敲響了。徐楓順口說了一句：“進(jìn)來吧,?！?p> 一名婢女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洗腳水邁步而來。她低著頭,，邁著小步子而來,，有點像日本藝伎的那種神態(tài)。
徐楓問道：“你干什么,？”
“奴婢伺候徐相公洗腳,。”婢女說道,。
徐楓一愣,，覺得眼前女子的聲音十分耳熟，便道：“你抬起頭來,?！?p> 于是她緩緩抬頭，與徐楓四目相視,。徐楓吃了一驚,，叫道：“寧采兒？”
這個婢女果真是一個月前在巷子里遇到的那個寧采兒,。她又急忙把頭低了下來,，說：“徐相公，沒想到咱們會在洪先生的府上遇見,?！?p> 徐楓忙拉她坐在一邊，但寧采兒不敢坐,，手中的盆子也一直端著,。徐楓沒有強求，便問道：“你為什么會到這兒來,？”
寧采兒低著頭,，謙卑地說：“奴婢一直在打聽徐相公的去處，卻是無果,。后來為了找個容身之所,，才投身洪府，做了個丫鬟,。沒想到,，徐相公竟也來了?！?p> 徐楓問道：“你找我干什么,？”
寧采兒將微微泛紅的臉別了過去,，說：“奴婢是覺得，徐相公或許是個可以依靠的人,?！?p> 寧采兒這話簡直和表白無異。徐楓的心也被這冷不防地揪了一下,。于是他急忙伸手接下寧采兒手中的洗腳盆,，說：“既然如此，你就不要再管自己叫奴婢了,。熱水你放下,，我會自己洗的?！?p> “不可,！”寧采兒忙道：“奴婢既是來伺候徐相公的，便不可偷懶,。相公若是推辭，便是嫌棄奴婢了,?！?p> 徐楓撓了撓頭，便說：“那好吧,，不過你意思意思就好,，別把自己累著?！?p> 寧采兒微微一笑,，便俯下身去給徐楓洗腳?！巴?！”徐楓雙腳一入熱水，便叫了一聲,。他覺得有點難為情,，不過漸漸地，他也放松了精神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