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一次回到原來的住處已經(jīng)是四年多之前了,,那時候方彬還是小學(xué)生,,院子與平房都沒有變樣,,只是里面的人變了,。
站在李牧川家院門口,,方彬躊躇著,,停下了腳步,,眼睛望著一旁的房子,,那曾經(jīng)是自己住的地方,,一家三口,,說不出是滿滿的回憶還是不愿回想。他記得摔門而出的那個女人,。
自從張敏離開之后,,方彬就再也沒有喊出“媽”這個詞,在他心里,,媽已經(jīng)死了,,張敏變成了那個女人,。
張敏曾幾次在方彬的學(xué)校門口接他放學(xué),說帶他去吃飯買衣服,,可方彬沒有搭理張敏,,自顧自的走向回家的路。久而久之,,張敏也就不再去找他了,,切底從方彬的世界中消失了。
如果,,一切像從前一樣,,會更好么?
門嘎吱一聲從里面打開,,李牧川拉開門,,看到方彬站在門口問他怎么不進來。方彬立馬換上了大大咧咧的笑容,,摟著李牧川就進去了,。
“真是好久沒有來你家了,記得小時候咱倆在你家老愛扮西游記,,你老是想當(dāng)孫悟空,。”方彬看了看李牧川家的院子,,還是之前的樣子,,什么都沒有變,很熟悉,。
“對了,,你爺爺呢?我去看看他,?!边@一次來,主要就是看看爺爺,,這么多年也沒來看他,,也是自己的不對,還要讓老人點自己,。
李牧川搖了搖頭說爺爺出門了,,不知道方彬今天會來。
也是,,方彬沒有提前打招呼,,直接過來,想著爺爺應(yīng)該會在家的,。
兩個人坐在院子中的小板凳上,,李牧川說:“下次吧,,你再來看爺爺。爺爺現(xiàn)在經(jīng)常不在家,,總說一個人在家沒意思,,出去廣場看別人下棋,不然就去江邊釣魚,,閑不住,。”
方彬一家還沒有搬走的時候,,爺爺可是很少出門的,,每次方彬過去,爺爺都特別開心,,拿出一大把糖放在他的口袋中,,還悄悄告訴方彬別和爸媽說。
可能是沒有人再去看他,,院子顯得空蕩了吧,。想到這里,方彬更覺得自己有些自私,。
“既然爺爺不在,,那咱們出去吧?”方彬轉(zhuǎn)頭看向李牧川,。
“去哪,?”李牧川話剛剛說出口,方彬的臉上就露出了一絲詭笑,,便明白他的笑容的意思,。
“小川,你說實話,,這兩天你是不是自己偷偷練來著?”
李牧川搖了搖頭,。
“真的假的,,你現(xiàn)在的水平都要超過我了!難不成你真是個沒有被發(fā)現(xiàn)的游戲天才,?”
剛剛那一把,,方彬李牧川一邊一直處于逆風(fēng),最后靠著李牧川的神操作完成五連殺,,完成逆風(fēng)翻盤,,就連對手都打字稱贊李牧川,叫他大神,。
李牧川不好意思的撓著頭,,嘿嘿的笑著,。游戲和學(xué)習(xí)其實是一樣的,不同的情況用不同的解決方案,,在最短的時間之內(nèi)判斷情況,,最快的執(zhí)行就能把對方置于死地,毫無還手之力,。
特別是游戲中可以毫無顧忌,,他不是李牧川,方彬也不是方彬,,他們都是一個個虛擬游戲人物,。游戲中的“死亡”除了給你帶來快感之外,不會對現(xiàn)實生活造成任何影響,。
時針指向了八點,,小鎮(zhèn)漸漸黑了,他們兩個人在網(wǎng)吧已經(jīng)坐了一下午了,。雖然爺爺從來不會限制自己出去玩的時間,,但也不能太過分,萬一讓爺爺知道自己去網(wǎng)吧更是不得了的事情,,便催促著方彬離開,。
自從方有為做了副局長之后,應(yīng)酬絡(luò)繹不絕,,在家的時候少了許多,,甚至有的時候父子兩個人一周都未必能見上一面。自然方彬幾點回家是沒有人管的,,可見李牧川面帶著急的神色,,方彬便想到還未見面的爺爺,也就隨李牧川一起離開了網(wǎng)吧,。
剛剛走到樓下,,方彬忙叫著憋著尿,要去廁所,,讓李牧川等自己一會,,一個人就向胡同口深處走去。
鎮(zhèn)子中隨地大小便是常事,,只要是背人的陰暗處總會看到尿跡和聞到腥臭的尿騷味,。
大概五分鐘過去了,方彬還沒有回來,,李牧川有些不耐煩,,便尋著方彬剛剛的方向,走進了胡同。
李牧川對這個胡同印象十分深刻,,便是之前被萱萱一眾人毆打的地方,,還記得身上疼痛的感覺,淤青還未消去,。
方彬真是,,尿個尿這么半天,不會是躲在角落上大號吧,。李牧川左右看著胡同的角落,,希望看到方彬的身影。
胡同處于兩棟樓房之間,,也就是3米多寬,,布滿了堆砌的垃圾,還有喝醉人的嘔吐物,,平常沒有什么人會走這條路,,所以也就沒有什么燈光,想要看清楚東西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,。
好在今夜的月亮夠亮,,沒有什么云彩,借著月光,,李牧川稍稍可以看到胡同的某些角落輪廓,。幾個堆積的黑色垃圾袋旁邊露出一只鞋。
原來方彬躲著后面再上大號,,李牧川便嘟囔著讓李牧川快點,,可方彬卻沒應(yīng)聲,李牧川覺得奇怪,,向前走了幾步,,探過身子看清背后的人,并不是方彬,。
那個人穿著一雙白色球鞋,,這雙鞋李牧川自然不會忘記,幾天前就是這雙鞋的主人毆打了李牧川和方彬兩個人,,這個人就是萱萱,。
只見萱萱靠在垃圾袋一旁,身體慵懶地攤著,,看樣子是喝多了失去了意識。
月光之下,,皎潔如瑕,,夜色之中偶爾傳來幾聲不易察覺的知了叫,遠處繁華的路邊攤熱鬧了起來,,不過喧鬧聲沒有傳進胡同,。李牧川左右望了望,,確定沒有別人,低頭看著失去意識的萱萱,,盯著她的白鞋,,抬起腳狠狠地踩在白鞋上。
她沒有意識,,不會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,,真是天賜的機會,不是舍不得白鞋么,,今天就讓你的白鞋上留下擦不掉的腳?。?p> 萱萱沒有因為李牧川的踩踏而再次辱罵,,李牧川心中暗爽,,此刻的萱萱在李牧川心中就如同魚缸中的魚一般。
他蹲下身子,,近距離看著萱萱,,希望在她臉上看出恐懼的表情,可萱萱閉著眼睛沒有任何表情,。他有一些失望,,哪怕她臉上有那么一絲絲害怕的神情也好啊。
如果萱萱現(xiàn)在不害怕,,我就讓她害怕,。
“道歉,否則我也讓你嘗嘗挨打的滋味,?!蓖{的話在李牧川口中說出來卻沒有什么威脅的意思,他怕說的大聲會被別人聽見,,所以說話的聲音很小,。
不知現(xiàn)在的萱萱聽到了沒有,算了不去多想了,,李牧川想要打萱萱一拳,,就像那天萱萱的朋友打自己一樣,這只是一報還一報罷了,。
可怎么打人呢,?李牧川從小就沒有打過人,沒有任何經(jīng)驗,。
就像游戲中一樣吧,!李牧川一拳打到萱萱的腹部,隨著一拳的力量,萱萱的身子向旁邊一斜,。
爽,!
比游戲中五連殺更要來勁,幸好萱萱喝多了,,不知道是誰做的,,不然讓她知道是自己干的,肯定又免不了一頓暴打,。
李牧川剛剛站起身子,,就聽到背后傳來方彬的聲音。
“小川,,你在干嘛,?”聲音帶有顫抖與陌生,方彬目睹了剛剛的一切,,這與他認識的小川完全不是一個人,。他認識的小川是一個安安穩(wěn)穩(wěn),不愛說話的乖小孩,,可剛剛發(fā)生的事情就像是另一個人做的一般,。
兩人互相看著,一個眼中帶有疑惑與恐慌,,一個眼中慢慢的是無措,。
“我......我,我只是為我們出氣,?!崩钅链ú蛔杂X地低了頭,小聲的說著,。
“我知道,,小川,可......可,,她,,怎么不動了?”
萱萱倒在垃圾袋上,,像一只沒有人牽引的木偶一般,,四肢無力的攤著。聽著方彬的疑問,,李牧川這才回過神來,,好像萱萱是不動了。
李牧川愣在那里,,腦子也不轉(zhuǎn)了,,像雕塑一樣佇立著,。方彬顧不上安慰李牧川,,半蹲身子,,慢慢地探著身子把手放在萱萱的鼻子上。
“沒,,沒有呼吸了,。”
“不,!不可能,!我沒有殺她!我只是打了她一拳,!”李牧川歇斯底里,,瘋了一般對著方彬喊著,此刻也顧不上被別人聽到,。
方彬雙手緊握著李牧川的肩膀,,對他喊著:“你冷靜點!小川,!冷靜點,!”
不!不,!我沒有殺她,!李牧川心中對自己喊著,方彬的話沒有使他冷靜下來,,此刻他想只想告訴方彬,,自己是清白的。
“方彬,!你看,!你看!我只是打了她肚子一拳,!打不死的,!她沒死!對,!她沒死,,她只是喝多了,沒意識,!”李牧川對著方彬說著,,一邊雙手把著萱萱的身體,用力晃著,。
“醒醒,!你醒醒,!別睡了!”無論怎么晃,,萱萱都沒有反應(yīng),。她的肩膀慢慢從李牧川的雙手之間向下滑,無意之間,,李牧川的手碰到萱萱的腦后,。
李牧川突然向后快速的挪著身體,攤在地上,,大口喘著粗氣,,口中嘀咕著什么。
見到李牧川的樣子,,方彬湊到他身邊,,聽清李牧川的話。
他在說,,“濕的,,濕的”。
李牧川抽出自己的雙手,,擺在自己的面前,,月光把手掌照得清楚,是血,,徐萱的血,。
空氣中瞬間彌漫著血腥味道,方彬惡心得吐了,,李牧川仍舊倒在地上,,沒有站起,口中叨叨著“血,,血......”
方彬感覺到李牧川的身體在顫抖,,兩眼中只剩下空洞,瞪大的眼睛無力地看著前面萱萱的身體,。
“小川,,小川!你聽我說,!”見李牧川沒有反應(yīng),,方彬氣的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。這一巴掌終于讓李牧川回過神來,,他看著方彬,,眼神中露出求助,似乎在說“怎么辦,?”
“你聽我說,,小川,,現(xiàn)在只有一個辦法,你快走,!”方彬看著李牧川的眼睛認真地說道,。
走?即使李牧川現(xiàn)在再驚慌失措,,可也是知道殺人逃逸可是重罪啊,,如果他這一跑,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,。
“我......我,不能跑,?!崩钅链ǖ脑挍]有任何力氣。
“不,,你必須跑,!小川,如果今天你被抓了,,你的一輩子就完了,,不判死刑一輩子也要在監(jiān)獄里啊,!你想過沒有?。 ?p> 是啊,,一輩子就要在牢里了,,即使自己不是故意殺害萱萱的,可宣萱的死亡已經(jīng)是事實,,自己的懲罰自然是逃不脫的,。再出來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,再說,,那時候出來自己的人生還可以做什么呢,?想到這里李牧川心中生起一份遲疑。
方彬繼續(xù)說:“你也可以到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,,重新開始,。”
“重新開始......”李牧川重復(fù)這句話,,像咒語一般在催眠自己,。
忽然想起什么的李牧川臉上有現(xiàn)出一絲顧慮,“可你呢,?”
李牧川說出這句話,,其實內(nèi)心中已經(jīng)默認了離開的決定,,可他又擔(dān)心,留下來的方彬怎么辦,。
方彬?qū)捨康卣f道:“我不會有事的,,萱萱的死亡和我沒有任何關(guān)系,我最多算是一個目擊者,,可是,,小川,我要做一件事情,,是為了你我,。”
胡同里面擁擠著許多人,,除了接到報案趕來的刑警,,更多的是周圍的老百姓。對于日復(fù)一日沒有變化的小鎮(zhèn)而言,,有人被害是一個爆炸式的新聞,,有事沒事的都跑過來看熱鬧,堵在警戒線外抻著脖子張望著,。
無論警察怎么勸阻也不能澆滅人們八卦的心,,幾番之后警察也就放棄勸離人群了,只要不干擾工作就行,。
人群一個露著啤酒肚的胖男人正和旁邊的妙齡女子侃侃而談:“聽說被殺的是個小姑娘,,被人給糟蹋了,兇手怕小姑娘報警就一不做二不休,,把小姑娘給殺了,。抓著頭一下一下地往地上敲啊,聽說腦漿子都出來,?!?p> 胖男人說得特別帶勁,旁邊的女人聽了臉上露出惡心的表情,,連叫他別再說了,。
警戒線里面的警察無意中也聽到了胖男人的說法,無奈的搖了搖頭,,謠言就是這么出來的,,一傳十十傳百,事實都變樣了,??蛇@種事情警察也沒有什么辦法。
一輛白色的小捷達闖了一個紅燈,,從馬路口開過來,,一個急剎車停在胡同口,,打開車后,一個穿著白色深山,,金絲框眼鏡,,頭發(fā)梳成四六分的男人急匆匆走過來。
“別擠??!踩到我了!”
男人從人群中艱難地擠向里面,,聽到一個女人抱怨著什么,,沒有理會就繼續(xù)向前挪著步子。
好不容易總算擠到了最前面,,連忙和最近的警察說明自己的身份,,警車聽后離開了一會又回來,把男人帶了進去,。
見到男人走向自己,方彬不自覺地低下了頭,,低聲的叫了“爸”,。
方有為看了拘束站著的兒子,摸了摸方彬的頭,,安慰地說道:“兒子,,沒事,有爸在,,剩下的交給爸,。”
方有為扶了扶眼鏡,,捋了捋剛剛擠進人群而亂了的頭發(fā),,走到一位看樣子是負責(zé)人的警察面前,向他介紹自己是方彬的父親,。
“哦,,方彬的父親啊,你好你好,,剛剛你的兒子已經(jīng)把事情都說清楚了,。叫你過來主要是把孩子接走,他也受到了驚嚇,,回去多安撫一下,,一會在筆錄上簽一下字就可以了,可能最近我們還會再找方彬做一下詢問協(xié)作調(diào)查,,還要支持我們工作,?!?p> “當(dāng)然當(dāng)然,也不知道方彬說的事情對你們有沒有幫助,?”方有為對警察說道,。
對面的警察翻看著剛剛方彬的筆錄,“很有價值,,對于案件很有幫助,,基本鎖定了嫌疑人,方彬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線索,?!?p> 方有為連連點頭,試探性地問有沒有確定的嫌疑人,。
聽到方有為的疑問,,警察警覺地抬起了頭,嚴肅地對方有為說,,事件正在調(diào)查當(dāng)中,,不方便透露。
沒有得到答案的方有為也沒有繼續(xù)追問下去,。警察又交代了幾句,,方彬簽字之后,便讓方有為帶回去了,。
車速90邁,,周圍的建筑迅速消失在視野之中,似乎從來沒有出現(xiàn)過,。方彬坐在后座,,偏頭看著窗外。方有為緊握著方向盤,,兩眼看著前方,。
無聲,無言,,車中的父子倆沒有任何交談,。得到警察的允許之后,方有為駕車離開了案發(fā)現(xiàn)場,,這中間,,兩人一句話都沒有。
算起來,,這是近一周,,方彬第一次看到方有為,平常的方有為不是在應(yīng)酬,就是在應(yīng)酬的路上,。自己睡下了,,方有為還沒有回來,自己第二天出門時候,,方有為還在睡著,。
兩個人之間沒有什么生活上交集,即使同處一個空間,。
方彬與方有為之間變得奇怪,,即使沒有任何事情發(fā)生,但他自己感覺,,自己的父親離自己越來越遠,。
后座的方彬扭過頭看著前面正在開車爸爸的背影,欲言又止,,想要說些什么,,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。
后視鏡映著兒子不知所措的樣子,,方有為用低沉的聲音說:“沒事的,,兒子,有我在,?!?p> 方彬默默地點了點頭,算是回應(yīng)著爸爸的話,,像是想到了什么,接著說道:“可是小川......”
“小川的事情有我在,,你不用擔(dān)心,。”沒等方彬說完,,方有為就打斷了他的話,。
然后車中無言。在空蕩的馬路上慢慢駛向遠方,,腦子中盡是胡亂的想法,,方彬讓自己盡量不要亂了思緒,可這一夜發(fā)生的事情,,讓自己無法冷靜下來,。
小川的離開,可能就是永別,,方彬失去了自己最好的朋友,,可以拉自己一把的兄弟。
小川,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