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白鵬飛散了戲回到家,發(fā)現(xiàn)莊祖業(yè)已經(jīng)在屋里等了他好久,一見他回來莊祖業(yè)便把幾張蠟紙交給他,說道:“這是城東幾家文具店里賣的蠟紙,,每種都在這里了?!?p> 白鵬飛翻開每張蠟紙看看,,感覺都有些厚。
蠟紙油印機原理很簡單,,用鐵筆在一張蠟紙上刻字,,鐵筆刻過的地方蠟會被刮走,只留下稀疏的紙纖維,。將刻好的蠟紙蓋在絲網(wǎng)上,,絲網(wǎng)下放紙,用滾筒蘸了油墨滾過蠟紙,,油墨便會從蠟被刮走的刻痕透過,,穿過絲網(wǎng),印在絲網(wǎng)下的紙張上,。
油印時如果是太厚的蠟紙,,油墨多半滲不下去,白鵬飛想了想,,伸手道:“還有嗎,?”
莊祖業(yè)道:“這些還不夠么?我跑了三家店了,?!?p> 白鵬飛笑笑,拿出一沓昨天寫的稿子,,當(dāng)著莊祖業(yè)的面抽出一半遞給他道:
“剩下的找到蠟紙再說,。”
莊祖業(yè)雖然覺得白鵬飛故意刁難,,但看到那一沓厚厚的戲本,,早已不在乎,連忙藏起稿紙準(zhǔn)備晚上挑燈夜讀,。
第二天頂著黑眼圈的莊祖業(yè)找到白鵬飛,,交上十張蠟紙,,白鵬飛又給了他小半沓稿紙。如此幾日,,莊祖業(yè)終于把臨安能找到的蠟紙買來了大半,。
白鵬飛已經(jīng)提前在木匠鋪定了油印機零件,存了差不多數(shù)量的蠟紙后,,白鵬飛請了一天假,,早起先去了一趟木匠鋪,將他訂做的油印機零件都取了回來,。
然后白鵬飛躲進莊家放雜物的小隔間,,將幾個木框組裝好,拿出事先準(zhǔn)備好的鐵板和蠟紙又拿出一根用錐子磨成筆尖的鐵筆,,接著他將一疊蠟紙一一放在刻有凹槽的鐵板上,。
白鵬飛坐到桌前,將蠟紙墊在鐵板上,,借助鐵板的凹槽,,使用鐵筆在蠟紙上面不同位置刻寫出了“1,2,,3,,4”的數(shù)字編號。
三分之一的蠟紙在刻印過程中就失敗了,,有的被輕易刻穿紙纖維,,有的則好像是加入了動物油,蠟層滲入紙面,,根本刻不到纖維層,。
整理出可以刻寫的蠟紙后,白鵬飛拿出一壇黑乎乎的東西,。
這是他按照記憶中古騰堡墨水的配方,,將胡麻油煮沸冷卻至呈暗黑色,加入松節(jié)油和制作墨條常用的碳黑,,攪拌均勻后放置幾天制成的油墨,。
油墨看起來倒是很細(xì)膩,流動性也和白鵬飛記憶中的油印墨水差不多,。
他將墨水倒入一個方型木盤里,,用一個鹿皮制成的皮滾筒均勻的推開墨汁,刮去過多的油墨后,,白鵬飛在組裝好的油印機絲網(wǎng)下放了一張黃麻紙,然后將一張張蠟紙放到絲網(wǎng)上,,放一張便滾一次墨,。
一次性將所有的蠟紙試完,,大多數(shù)蠟紙都失敗了,不是太厚透不過墨水,,就是一沾墨水便即破裂,,在紙上留下一個黑糊糊的墨點。
最后能在紙上留下清晰標(biāo)號的蠟紙只有四張,,白鵬飛根據(jù)標(biāo)號找到這四張蠟紙仔細(xì)觀察,,發(fā)現(xiàn)其中三張的刻痕也已經(jīng)有了破洞,只剩一張蠟紙刻痕里的纖維還算是完整,。
白鵬飛拿著那張蠟紙發(fā)現(xiàn)這種蠟紙半軟不硬的,,確實很像前世用過的刻版蠟紙的手感。
他不放心又多印了幾次,,發(fā)現(xiàn)一張蠟紙最多能印上六十張就會破裂,。這可比后世能印三百多次,甚至上千次的標(biāo)準(zhǔn)油印蠟紙壽命短多了,,不過勉強也算可以接受,。
白鵬飛翻出那張蠟紙的購買來源,發(fā)現(xiàn)是離磚街巷挺遠(yuǎn)的一家文房店,,連忙出門,。
到了那家店里,一番詢問,,白鵬飛才得知這蠟紙就是臨安邊一個村子里做的,,因為太硬了不適合包東西,是專門用來糊窗戶的,。
白鵬飛一口氣買了三十尺這種蠟紙,,又買了七百多張黃麻紙,賣玉佩的錢在扣去花銷后他和喬少山平分了,,現(xiàn)在買這些東西,,已經(jīng)將他的幾百文寶鈔全部花完,白鵬飛問清蠟紙的作坊地址便扛著東西回家,。
路上經(jīng)過凈慈寺,,白鵬飛直接找到一個抄經(jīng)攤問道:“你們有多的經(jīng)書要抄嗎?”
那攤主是個中年人,,抬頭看他一眼,,也不奇怪,平時也有不少文人來他們這問生意,,他們介紹一些抄不完的生意出去,,還可以抽些錢。
攤主問道:“你的字如何,?”
白鵬飛回答:“保證工整,?!?p> 攤主點點頭道:“我這里有位居士做法事要三百份《金剛經(jīng)》抄卷,從第一品法會因由分到第四品妙行無住分,,共是六百字,,一份給你二十文,三日內(nèi)就要,,你能抄多少,?”
白鵬飛道:“我包了?!?p> 中年攤主一呆,,縷著胡子的手停在半空。
“是三百份吶,?!?p> “沒錯?!?p> 那攤主呆呆看著扛著紙卷的白鵬飛,,眼神狐疑。
最終攤主還是沒問白鵬飛要怎么抄出那么多經(jīng)書,,反正到時候按量算錢,,白鵬飛抄出來多少他賺多少抽成就是了。
白鵬飛前世讀過心經(jīng),,金剛經(jīng)倒真沒看過,,腦海里完全沒有印象,他要了一份攤主抄好的模板回到莊有順家,,直接進了莊有順家雜屋,。
他將蠟紙裁成合適大小,拿尺子在上面打上方格,,然后便對著模板開始在鐵板上仔細(xì)刻寫起來,。
金剛經(jīng)文字很多,哪怕是用蠅頭小楷也寫了整整兩張紙,。好在白鵬飛硬筆書法不錯,,刻出的蠟紙也頗為工整。
白鵬飛晚飯也沒吃,。喬少山來問時,,他只說在寫劇本。喬少山知道他識字,,寫個劇本也正常,,倒也沒多想。
忙活到天黑,,他最終刻出了八套模板,,又仔細(xì)校對了兩遍,,將寫錯的字用蠟燭燒化蠟油補上后重新寫過,白鵬飛將第一張蠟板卡在絲網(wǎng)上,,下面放上一疊整齊的黃麻紙,打開墨水,,開始挑燈夜戰(zhàn),。
大半個晚上,白鵬飛不停的蘸墨,、印刷,、揭紙、上紙,,終于在更夫打三更時將三百份金剛經(jīng)全部印好,。
白鵬飛早已累的眼睛發(fā)花,也不顧滿身的油墨,,收拾好東西后回到板床上倒頭便睡,。
上午到戲班摸了半天魚,下午早早回家,,白鵬飛便提上文稿去往凈慈寺,。
來到抄經(jīng)攤位前,昨天那中年攤主還在低頭抄寫,,白鵬飛直接道:“三百份金剛經(jīng),,你點點吧?!?p> 攤主詫異的抬頭,,見昨天來問生意的后生提著幾大捆麻黃紙站在面前,他呆了一下,,連忙接過經(jīng)卷查看,。
真是三百多份金剛經(jīng),有多無少,,而且每一張都字跡工整美觀,。
攤主簡直不敢置信。翻了半天,,他突然“咦”了一聲,。
“你這是印的吧?”
白鵬飛笑而不語,。
攤主不禁疑惑,。
眼前的經(jīng)書字體不過蠅頭大小,十分精細(xì),,六兩也就夠個木材錢,,便是請師傅陰刻雕版都不夠,,何況字體是黑的,紙是白的,,明擺著是陽刻所成,。
他忍不住問道:“這,這,,這雕版的工錢如何夠,?”
白鵬飛笑而不語,見攤主還要問,,他直接提著東西就要走,。
攤主一愣,連忙說:“你等會兒,,我收,,我收?!?p> 要三百份金剛經(jīng)的生意可不只他一個人知道,,他知道白鵬飛提著這經(jīng)書,隨便找哪家抄書攤都能出手,。他哪管白鵬飛的書是怎么抄出來的,,只要自己能掙這份抽成就好了。
中年攤主連忙起身,,拿了一張白鵬飛印的金剛經(jīng)就跑入寺中,,過不多時,他便帶著一個肥胖的中年和尚出來了,。
那和尚看看白鵬飛的經(jīng)文,,連連點頭,顯然對印刷質(zhì)量頗為滿意,。
別看后世都覺得蠟紙油印質(zhì)量粗糙,,那要看跟誰比,申朝的劣質(zhì)印刷品為了省工錢,,往往把一塊雕版用到不能用為止,,印出來的東西常常是糊涂的一片,根本看不清筆畫,,能從形狀看出大概是什么字就敢上市售賣,。
像白鵬飛這種,蠟紙破了一個洞就換模板的印刷品,,質(zhì)量堪稱良心了,。
那和尚看了印刷質(zhì)量,點頭道:“挺好的,我便帶王居士定下了,,這是給抄書先生的工銀,。”
他說著拿出八張一兩紙鈔給那攤主,,攤主也不避諱白鵬飛,,笑呵呵接過,抽出其中六張給了白鵬飛,,又自己從懷里掏出一張五錢紙鈔和兩張五十文小鈔,。
一夜忙碌,白鵬飛入賬大申寶鈔六兩六錢,。
看著那攤主樂呵呵走了,白鵬飛突然追上那位大師,,抽出五錢的鈔票恭敬交到大師手上道:“不知師傅如何稱呼,,還請為在下在佛前添碗清燈?!?p> 那大師看看鈔票,,毫不避諱的收下。蕭慎人對僧道特別重視,,申朝的和尚日子相當(dāng)滋潤,,朝廷常以給寺廟免稅的方式進行布施,寺廟干脆借此經(jīng)營許多產(chǎn)業(yè),,反正稅收低,。
凈慈寺就開著茶山、米莊,、當(dāng)鋪還有澡堂子,,地位高點的和尚都分管一攤生意,相當(dāng)于寺企管理層,,經(jīng)濟頭腦普遍不一般的好,。點長明燈的這點收入也就是個小錢,完全不用躲人,。
和尚收了錢笑道:“好說好說,,貧僧法濟,是凈慈寺的知客,,常幫客人準(zhǔn)備些法事所用的經(jīng)書,。”
白鵬飛眼前一亮,,又掏出一兩鈔票塞過去,,“原來是知客堂的大師,在下白鵬飛,這一兩與大師喝碗素酒,,權(quán)當(dāng)布施積德,。”
法濟大師又是一兩入袋,,突然笑道:“我差點忘了,,有位居士三天后做法事,要三百份心經(jīng),,須得用桑皮紙書寫,,一份給寶鈔二十五文,不知白施主可能抄完,?”
白鵬飛心想合著要不是自己多掏一張,,前面五錢就算白給了,心里罵了一句,,但表面上卻做出喜出望外的神色:“多謝大師告訴我此事,。”
法濟大師連連擺手:“不礙的,,不礙的,。”
“三天內(nèi)我必送到寺中,?!?p> 兩人又聊了半天相談甚歡,法濟表示以后有抄書的生意自會幫他留意,,白鵬飛則連連道謝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