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鵬飛的毛遂自薦,,讓他周圍和他一起開小差的徒弟們都驚的目瞪口呆,。
莊有順想要阻止他沖動行事,但已經(jīng)晚了,只能在心里捏了一把汗,。
馮相喜看著白鵬飛問道:“你原是唱北曲的吧?”
白鵬飛點頭道:“我原來是河北的北曲藝人,,在河北時也登臺唱過戲的,。”
聞言莊有順不禁疑問的看向喬少山,,目光像是詢問,,喬少山則完全呆了。
白鵬飛一出聲他便想到白鵬飛和他已經(jīng)練了好久這段南曲小調(diào),但他沒想到白鵬飛居然就敢在馮相喜面前出頭,。
他們在河北時也是學(xué)徒,,雖然登過臺,但那都是在鄉(xiāng)下的草臺班子,,胡亂唱錯了也不礙事,,而現(xiàn)在這卻是在正式的大班社里唱,喬少山自問沒這個膽量,。
馮相喜也以為白鵬飛是個登臺過的藝人,,不禁上下打量他,白鵬飛長得劍眉星目,,英俊非常,,倒是很能唬人。
馮相喜問白鵬飛道:“你原是唱北曲的,,這支曲子是南曲小調(diào),,你能唱么?”
白鵬飛早把《江月錦帆舟》里的幾首曲子唱的熟透了,,點頭道:“師父之前也教過我一些南曲的小調(diào),。”
馮相喜點點頭,,對詞士道:“張先生,,你快些教他唱詞,我們把戲先排起來,?!?p> “我自己看也行?!卑座i飛突然說,。
馮相喜問道:“你認識字?”
“我以前在書塾外偷聽過,,頗識得幾字,。”
馮相喜這回真是驚訝了,。
藝人作為賤籍,,能認字的確實不多。
除了楊奈兒這種青樓女子為了便于服侍文人會被從小教琴棋書畫外,,多數(shù)藝人基本沒有受教育的機會,。馮相喜、常山野他們能識字也都是在成名之后找先生教的,,白鵬飛說自己能識字,,連眾人也都吃驚地看向他,。
白鵬飛接過詞士張先生遞來的戲本流利的念了起來。
馮相喜看著自己的本子對照,,發(fā)現(xiàn)他確實認字,,不由得大喜。
戲班中有這么一個識字的人,,哪怕唱的不好,以后對戲時也方便很多,,只要能拿上戲本對詞就行,。
聽白鵬飛念完一段,馮相喜連忙道:“行,,你便同楊大家搭一段吧,。”
白鵬飛是底層出身,,上一世他也是這樣爬上來的,。
他知道在關(guān)鍵時刻抓住一次機會給上位者留下的印象比搬多少桌子都有用,大方的跳上舞臺,,和楊奈兒見了一禮,,楊奈兒也禮貌還禮。
她向馮相喜請示一下,,便對白鵬飛道:“那我便開始了,。”
白鵬飛做了個請的手勢,。
剛才他還在跟孫家班的徒弟們一起偷懶,,轉(zhuǎn)眼居然就和楊奈兒面對面排練,此情此景除了羨慕之外,,卻也不少人心生嫉妒,,只希望白鵬飛能在排演時出丑。
楊奈兒像之前一樣唱起來,。白鵬飛則仔細看著劇本,,既然機會來了,他就一點也不會馬虎,,他一邊回憶前世墻頭馬上中這一段裴少俊的形體動作,,一邊思考編排。
戲曲的表演方式并不像演話劇,,有體驗派,、表現(xiàn)派之分,戲曲的表演是高度規(guī)范化的,。比如氣的發(fā)抖,,影視話劇的表演也許會要求演員思考人物氣得發(fā)抖的心理,,然后想象自己就在那個心境,并表演出來,,而戲曲里則有一套發(fā)抖的動作,。這些固定動作叫“科范”,比如“做抖科”,,發(fā)抖時眼睛瞪多大,,嘴角怎么扯,哪些肌肉動都是事先設(shè)計好的,,而且演員必須在臺下一遍遍練習(xí),,最后上臺演出時一絲不差。
比如花臉大怒時就會一指前方,,眼睛圓瞪,,大叫“哇呀呀呀呀!”就是發(fā)怒的科范,。
戲曲之所以會出現(xiàn)“科范”,,是因為戲曲舞臺上的演出往往很夸張,如果用體驗派或表現(xiàn)派的方法去唱戲,,比如大花臉生氣的時候就像普通人生氣一樣,,把馬鞭一丟,叉腰罵道:“氣死我了,,他這人怎么這樣,!”觀眾絕對出戲。所以戲曲必須在表演前就設(shè)計一套符合戲曲風(fēng)格的動作讓演員照著演,。
不久白鵬飛便已經(jīng)規(guī)劃好了全部的身體動作,,當(dāng)楊奈兒唱完一段,他連忙做“驚介”,。
只見白鵬飛突然眼睛大睜,,嘴巴微張,身子先退后進,,表現(xiàn)出了一個十分明顯的吃驚而后狂喜的神態(tài),,嘴里用小生的嗓音道:“小生是個寒儒,小姐不棄,,小生殺身難報,!”
他的身形一出,眾人都是看得眼前一亮,。
白鵬飛這套動作相當(dāng)漂亮,,比馮相喜之前設(shè)計的驚訝動作效果要好得多。
楊奈兒也被勾起了狀態(tài),,做懇切狀道:“舍人則休負心,!”
牙板響起,,到了裴少俊的唱段了,眾人都看著白鵬飛,,只想聽他到底會不會唱,。
就聽他一開口,“承蒙你不畏嫌疑,,佳期訂來,,歷亂情懷自難解……”
嗓音清亮,字正腔圓,,一板一眼毫無偏差,。完全已經(jīng)有了登臺的水準(zhǔn),哪里像個新學(xué)南曲的學(xué)徒,?
莊有順和一眾孫家班的人都聽得呆了半晌,。
白鵬飛前世就是學(xué)過評劇的,,雖然不是名家,,但也有普通劇團的水平,加上這一具身體的嗓音,,一開嗓雖然比不上名角令人驚艷,,但水準(zhǔn)已經(jīng)堪稱優(yōu)秀。
誰也沒想到白鵬飛這么一個戲班里的打雜居然有這樣的好本事,,而且白鵬飛一邊唱一邊做身段,,那身段更是漂亮傳神。
莊有順忍不住悄悄問喬少山道:“鵬飛的身段是高師兄教的嗎,?”
喬少山呆呆的看著臺上出彩的白鵬飛,,搖頭道:“師傅沒跟我們說過呀?!辈贿^他心想師傅以前就喜歡白羅漢這個聰明徒兒,,說不定私下有多教些東西給他吧?
馮相喜看得眼睛發(fā)亮,,白鵬飛完全已經(jīng)是個角兒的水平,,這下真是讓他撿到了寶!
白鵬飛一段唱完,,馮相喜連連點頭,,示意楊奈兒接著演下去,直到兩人將花園相會被發(fā)現(xiàn)的一段全部演完,,馮相喜才迫不及待登臺,,道:“你的身段是如何編排的?”
常山野和楊奈兒幾人也熱切的看著白鵬飛,,白鵬飛道:“我以前在北方時學(xué)過一些北曲的身段,,感覺挺符合這個場景,,便用上了。班主,,你看合適嗎,?”
馮相喜撫掌笑道:“很好很好?!碑?dāng)下和楊奈兒幾人一番商議,,決定把楊奈兒身段也改了來配合白鵬飛的設(shè)計。
三個人互相參詳著,,白鵬飛也不時提出一點建議,。
戲班眾人看到這個場面,便知道白鵬飛這小子出頭了,。
其實白鵬飛上過戲校,,身、臺,、型,、表的課本都還記在腦子里。他完全能編排出比幾人更美觀的動作,,但他知道自己今天已經(jīng)表現(xiàn)的夠了所以只是偶爾說一句話,,保持在不過于顯擺的程度,但即使如此,,他的話還是幾次讓眾人茅塞頓開,。
眾人更是因此對他另眼相看。
眾人一邊商量一邊排演,,直到傍晚楊奈兒和常山野才各自離開,。走之前都特意和白鵬飛說了幾句話,以示親密,。
馮相喜欣賞地看著白鵬飛,,突然拍拍白鵬飛的肩道:“好好練功,明年下州縣,,讓你登臺,。”
他已決定要把白鵬飛留在班社中好好培養(yǎng),,未來最好就在孫家班出道登臺,。
此言一出,許多不知道自己以后能不能登臺的學(xué)徒都眼紅起來,。
白鵬飛恭敬的送馮相喜離開,,一下臺,莊有順和喬少山都高興的圍到他身邊,,喬少山拍著白鵬飛的肩膀道:“你能登臺了,!說不定明年就能拿包銀了哩,!”
雖然戲子是賤業(yè),但如果能做到搭班藝人,,哪怕沒什么名氣一場戲少說也能拿三四百文的包銀,,一個月演二十場就有七八兩的收入,在此時普通人月入二三兩的狀況下絕對是高收入群體,,而且還不需要像其他工作一樣耗力氣,,還是很值得羨慕的。
莊有順則一臉欣慰地看著他,,說道:“你放心,,你偌在孫家班登臺,師叔一定給你把關(guān),?!?p> 白鵬飛聞言鄭重對莊有順一作揖,喬少山也是滿臉羨慕:“有勞師叔了,?!?p> 莊有順點頭接受白鵬飛的感謝。
白鵬飛可知道戲曲后臺可不像別人想象的那么和諧,,特別是舊時代,,許多藝人都是一輩子注定靠演戲過活的,,機會的競爭激烈而殘酷,,甚至有的藝人紅了之后連后臺的水都不敢喝,怕被有心人下毒,。
他如今在孫家班大出風(fēng)頭,,第一次登臺前如果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戲袍被燒個大洞、頭巾被扯碎,、鞋里被撒幾枚鋼針這種事也不用太過驚訝,。有了莊有順這句話,白鵬飛起碼不用擔(dān)心自己登臺時行頭的安全了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