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晚,，楊家屯軍堡西巷一處空地上,，坐落著幾十間簡易三角木屋，頂上鋪滿了麥草席簾子用于防寒,，這些住戶都是從馬邑縣,、朔州、招來的伙計家庭,，也是堡中新軍戶成員,。
這夜，其中幾間小木屋子里傳來幾聲老頭子教訓自家娃兒的喧囂聲,，給夜晚增添了幾絲人氣,。
“二娃子，今日怎回來這早,？”
“阿爹,，俺力氣太小，師傅叫俺早半個時辰回家歇息,?！?p> “胡說，你力氣再小，拿不動筆乎,，要我用竹條削你才老實,？”
“還敢騙我，說,，是不是學的不認真,，被先生趕出來了?！?p> 胡本事一時沒反應過來,，以為小孩偷懶，罵罵咧咧說道,。
“當家的,，你聽咱娃子把話說完，別嚇著他了,?！?p> 旁邊一婦人見自家男人拿起墻腳的竹棍，連忙勸阻,。
“你就是太慣著他了,，咱家日子好不容易紅火起來，一個月一石的麥子??！換成雜糧夠咱家吃倆月了，咱沒田地,，沒手藝,，每日起早貪晚，漿洗衣服,、給客商扛麻袋做這些苦力活,，才掙幾斗糧食?！?p> 胡本事今年三十七了,，大黑臉，身高七尺,，由于長期做苦力活,，背很駝，白發(fā),，模樣像五十歲,。
“阿爹，王家大牛,，李家三愣子跟我一起回來的,，一共十三人,，不信你去外頭看看，俺真沒騙您,，今日俺除了學字,，還打了一個時辰鐵呢，累死我了,！
二娃子發(fā)現(xiàn)老爹誤會了,，連忙解釋。
“等著,！”
胡本事見狀,，打開木門簾子，朝旁邊鄰居家問問,。
沒走幾步,，正好路遇其他幾家孩子長輩。都是以前在馬邑縣的老鄰居,，住的都是漏風的窩棚,，職業(yè)都是苦力活，一年到頭吃不上幾次飽飯,。
“老胡,，你家二娃子是不是也回來了?！?p> “是?。 ?p> 胡本事一愣,，回道。
“那就好,，我家大牛性子野,，我還以為他胡鬧呢！”
“王老哥,，老李,，你們這是？”
“唉,，我們這不是怕小孩在一起串供嘛,，你家娃子最老實了，如此我就放心了,?！?p> 王大牛他爹王小二，立馬松了一口氣,，這鄰居家娃子里,，就老胡家二娃子人最忠厚,，懂事。
“這一個月以來我這心真是七上八下的,，跟做夢一樣,，你們說說這當官的，又是給糧食安家,，教咱孩子寫字,，又是學打鐵，圖啥,?！?p> 李三愣子他爹李老爺子是揪著李三愣子耳朵過來的，見小孩沒說謊,，松開了手,，對著老鄰居感慨道。
“阿爹,，諸位叔伯,，我學字的時候偷聽了，百戶大人好像是真把我們當家丁了,，吃好喝好,，學字、又要學打鐵,，放銃,，不是炮灰?！?p> 十三歲的三愣子唔了唔揪紅的耳朵,，在一旁忍不住說道。
這幾孩子性子算他最野,。
“誰說不是呢,，咱家娃子被糧鋪招去做伙計，管吃管住還有五斗粗糧,，咱們剛高興碰著善人了,，誰知道沒幾天就關(guān)門大吉了，要不是許咱們拖家?guī)Э诘倪^來,，說分店要人,，我還懷疑是打著賣糧招伙計的幌子，拐賣孩子呢,?！?p> “沒成想到這里稀里糊涂成軍戶了?！蓖醮笈Ｋ跣《锌宦?，隨后接著話,，道：
“以前只聽說軍戶、匠戶日子窮苦,，都不愿跟他們結(jié)親家,，沒成想此地的官老爺這么仁義，幫咱們做屋子的人說了,，自打這小老爺替職了,，堡中人都是吃倆頓干的，總有活干,?！?p> “雖說咱娃子伙計做不成了入了這軍戶籍，可二石麥子的安家費,，孩子去做余丁包吃包住不說,，每月還有一石麥子的工錢，上哪找這好事,?！?p> “是啊,！咱一年勞苦掙的幾個銅板都趕不上糧價漲的,，這些個奸商，越入冬越?jīng)]活做,，吃了上頓沒下頓,，眼下總算有了盼頭，等咱娃子們當了家丁,，一月可是二兩銀子五斗細糧,，都夠養(yǎng)老取婆娘了?！?p> 胡本事附和起來,。
正是如此，他才怕自家小子處差錯,，惹了上官，前程沒了,。
“其實,，這也是咱娃的賣命錢，餓是餓不死,，這年頭兵荒馬亂的,，唉！”
王大牛他爹王小二突然有些傷感,。
“賣命錢也要看跟誰賣命,，這官老爺找這么多半大小子培養(yǎng)寫字,、做手藝、我覺得沒那么簡單,，沒聽說哪家武官家丁還要識字的,。”
胡本事心思想的比較遠,，回應道,。
“老胡說的沒錯，舍得花銀子練兵,，對普通軍戶也公道,，做活都管三頓口糧，這官老爺指不準就要發(fā)達,，聽別人說,，上次官老爺身邊家丁殺了十幾個韃子，本來是能升官的,，全換成銀子賞給下面的人了,，最少都有五十兩銀子的賞賜，這命賣的值啊,?！?p> 李三愣子他爹，很是認同胡本事說的,，接著想起這幾日傳來的小道消息,，對著兩人道：
“聽說韃子殺進京師了，勤王大軍都是餓著肚子打仗,，慘?。 ?p> “從我爹起,，我家就沒有地了,，都是遇到災年跟舉人老爺家借糧食抵債沒的，這些個讀書人跟著皇帝尿一個褲襠的,，根本不管小民死活,，現(xiàn)在城里稍微殷實的人家都不要做工的了，都是買奴仆簽賣身契,，模樣差,、沒力氣的，還不要……”
“這當兵吃糧,、種地的,、都要餓肚子，這天殺的韃子又來走一遭,，真是……”
三人你一言我一語閑聊起來,。
這世道,，滿是艱苦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