桑浮出去了。木余迷茫地盯著氤氳飄渺的老鴨湯,，白色霧氣顯化成姝瑤絕美的容顏，微微翹起的嘴角似乎在嘲笑他,。嘲笑他背棄對她的愛,，鄙棄他愛上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,。讓木余尤為心痛的是，姝瑤明亮的眼睛竟憐憫地看著他,，好像在說他的孩子是歌妓所生。

　　木余受不了姝瑤的目光,，默默地低下了頭,，耳旁卻響起了姝瑤尖酸刻薄的笑聲。他雙手捂住耳朵,，跌跌撞撞站起來,，踉蹌著退向床邊。笑聲如影隨形,，鉆進了他的心里,，他蹲倒在床邊,，痛苦地撕扯著胸前的衣服,。

　　可那笑聲如跗骨之蛆,，狠狠噬咬著他的心靈，木余覺得渾身要被撕裂開來,。忽然他瞥見桌子上仍然冒著熱氣的大碗,，眼神充滿了憎惡。他躍起身好像瘋了似的撲到桌前,，一掌扇飛了嘲笑他的老鴨湯,。

　　哐當(dāng)一聲后，草屋內(nèi)安靜下來,。折磨木余的笑聲隨之消失了，姝瑤也消失了,。木余搖搖晃晃地走向床榻,，破碎的衣服狼狽地掛在身上，那么落寞,。他趴倒在床上,，眼角的余光看見右手流出的鮮血淌到被褥上，綻開成一朵羞澀的花,。

　　木余怔怔地注視著漸漸凝固的傷口,，恨恨地想到為什么不讓自己流血而死呢？如此愚蠢的問題自然不需要答案,，他別過頭,，看見了撒落到門口，棱角分明的碎片,，心中不禁想到桑浮推門進來的時候會不會傷到腳,？

　　他掙扎著爬起來，身不由己地走向門口,，彎下腰去撿掉落在地上的碎片,。手將要觸及碎片的剎那，他突然想到為什么要撿這些碎片,，于是他直起身來,，拿過一把凳子抵住了房門。木余頹然坐在凳子上,，背靠木門，仰視著房頂,，眼中有說不出的凄苦,。

　　房中漸漸暗下來,，夕陽穿過吱吱呀呀的窗戶,，將最后的光芒撒了進來?；秀遍g木余看到房中亮起了閃著金黃色光芒的小星星,，仿佛歡快的精靈在歌唱。他皺起眉,，環(huán)顧房間，碎掉的大碗竟然到處都是,。他站起來,，將墻角的掃帚拿在手里，緩慢而沉重地打掃著房間的每個角落,。

　　房間內(nèi)完全黑下來時,，木余終于收拾完了。但他仍然不放心,，點起油燈，彎著腰又仔細地排查了一遍,，抓到幾個漏網(wǎng)之魚,，才稍稍安下心來。

　　一盞孤燈輕輕搖曳,，在木余臉上幻化出千奇百怪的形狀,。木余凝視著搖晃的燈光,，發(fā)覺自己竟做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,。

　　“木大哥,，我給你送晚飯來了,，把門打開,?！?p>　　桑浮輕柔的聲音傳進木余耳中,，他沒來由地?zé)┰昶饋恚餍源禍缌藷艄?，假裝睡著了。

　　“木大哥,，吃點兒東西再睡嘛,。木大哥？你再不開門,，我就要把門撞開了,。”

　　木余聽到門口響起東西放在地上的輕微聲音,，還有腳步后退的動靜,。來不及多想，他一個閃身出現(xiàn)在門前,，撤去抵著木門的凳子，門吱呀一聲打開了,。他看見桑浮真打算用她嬌弱的肩膀撞門,，無意間掃了一眼她的肚子。

　　桑浮覺察到木余的目光,，有些羞澀地低下頭,，一只手放在肚子上。木余被她的動作吸引,，目光定在了她白皙的手上,，腦海中一片茫然,。

　　這種不知所措的感覺帶給木余莫名的煩躁,，他嫌惡似的瞪了一下她的肚子，惡狠狠地斥責(zé)桑?。骸耙院蟛唤?jīng)我的同意，不要再給我送飯來了,?！焙孟裼X得不夠嚴(yán)厲冷酷，他又補了一句,，“如果不想讓我厭惡,，就照我說的去做?！?p>　　木余無法看清桑浮的神情,，伸出手就要把門關(guān)上。

　　“木大哥,，飯都做好了，也端過來了,，這次你就收下吧,。”桑浮彎腰端起地上的飯菜,，動作明顯有些僵硬和小心,。“下次我一定聽你的話,，不惹你生氣,，不惹你嫌,?！?p>　　望著桑浮閃著晶瑩的眼睛，嘴角擠出的微笑,，木余好像失了魂魄似的，呆板而機械地接過送到面前的飯菜,。

　　“木大哥,，你慢慢吃，我走了,?！?p>　　桑浮溫柔的聲音里有著淡淡的失落，轉(zhuǎn)身的剎那一滴淚花順著眼角緩緩流下,?？上居嗉葲]聽出桑浮的遺憾，也沒看見桑浮的傷心，或者他選擇了聽而不聞,，視而不見,。

　　隔壁茅屋的門關(guān)上了，木余呆呆地看著手中冒著熱氣,，散發(fā)著香味的飯菜，恨不得扣到自己的腦袋上,。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,，究竟應(yīng)該怎么做？頭痛欲裂,，腦袋中好像有無數(shù)的聲音在不停地爭吵,，他覺得自己快要炸了。

　　木余拖沓著腳步走到桌邊,，在面對窗戶的凳子上坐下,。透過半掩的窗戶，他可以看到影影綽綽的桑浮,。他就這么坐著,，目不轉(zhuǎn)睛地盯著對面的草屋，一直到桑浮吹息了油燈,。

　　木余暗暗舒了口氣，肚子跟著咕咕叫了起來,。一陣輕風(fēng)從敞開的木門吹進來,，他條件反射般地抖了一下，夜晚已經(jīng)開始涼了,。木余起身關(guān)好門,，肚子又抗議地叫了一遍。他拿起筷子吃著早已涼透的飯菜,，眼睛卻出神地望著漸漸暗下去的燈光,，思緒不知飄向何處。

　　第二天醒來時,，木余覺得昏昏沉沉的,，不過腦中吵鬧的聲音卻停了下來,，這讓他感到稍微好受了點兒,。他從床上坐起來，凝神聆聽著屋外的聲音,。外面除了鳥兒清脆的叫聲,，一片寂靜。他決定趁現(xiàn)在趕緊溜到屋后的密林中,，在那里或許會找到些什么,。

　　他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，盡量不發(fā)出任何聲響,。在看了一眼桑浮安靜的草屋后,，逃命似地奔向樹林，好像身后有什么東西對他緊追不舍,。

　　他背靠一株古樹,，目光渙散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景物。大到他叫不出名字的參天老樹,，小到把他當(dāng)做一塊石頭的螞蟻,，都是他打磨時光的絕佳伙伴,。太陽高懸在頭頂,，坐累了,，看膩了,，口渴了,，木余起身信步朝著更深的密林走去,。

　　不知不覺中,，他竟來到昨日捕獵野鴨的湖泊,，只是今日卻意興闌珊，沒有半點兒打獵的興致,。他走到湖邊,，掬了幾捧水灌進嘴中，口不渴了,。在離湖邊不遠的地方,，他找到了一處松軟的草叢，便躺倒在上面,，仰望淤青色的天空，慢慢閉上了眼睛,。

　　一朵灰黑色的云彩飄到湖泊的上空,，遮住了太陽。木余閉著的眼睛感覺不到任何光亮,，漆黑一片。

　　姝瑤又出現(xiàn)在如墨般的黑暗中，嘴角依然飄蕩著嘲弄的微笑,。木余痛苦地閉著眼睛,，心中告訴自己，無論發(fā)生什么姝瑤都不會嘲笑自己,，一切都是假的,。他驀然睜開眼睛，黑暗消失了,，姝瑤消失了,，只是心里仍煩躁不已。陽光頑強地闖過云朵的包圍,，傾瀉下道道光柱,，灰黑色的云朵漸漸四分五裂，終致無影無蹤,。

　　木余舒了口氣,，但接下來怎么辦？煩悶之情郁結(jié)在胸腔,，他張開嘴想大吼大叫,，喉嚨卻發(fā)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響。他用最難聽的話狠狠咒罵著自己,，在清風(fēng)的吹拂下,，在暖洋洋的陽光照耀下，迷迷糊糊睡著了,。

　　夢里,，他好像一個迷路的孩子，前面和后面都有微弱的光亮指明了方向,，他卻視而不見,，躊躇著不肯邁出腳步，只是在原地徒然轉(zhuǎn)著圈,，心里無聲地吶喊著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