處決劉文靜的旨意下達(dá)后,，在朝堂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,。大多數(shù)人都不相信李淵會真的處死劉文靜，一來劉文靜雖然立下赫赫之功,，但大家都知道他對李淵忠心耿耿,，二來劉文靜作為晉陽起兵的元老有“恕二死”特權(quán),。熟悉劉文靜的人大多數(shù)都站出來為他求情，然而李淵根本不為所動,。求情的人越多,，李淵殺劉文靜之心越是堅(jiān)定。李淵說：“君子一言,，駟馬難追,，更何況是天子呢！”
富麗堂皇的宮殿威嚴(yán)寂靜,，氣氛緊張到極致,，空氣仿佛凝固了，皇帝停下執(zhí)筆的手,，眼神中閃著不滿的光,，看向跪在地上的秦王，想說什么卻又在爆發(fā)之前止住了怒火,，只淡淡地說道：“為父身為帝王,，傳出的圣旨焉能收回，二郎,，你起來吧,。”
“為什么？父皇,。為什么一定要?dú)⑽撵o,？”李世民滿臉的不解。
“劉文靜陰險狡詐,，犯下謀逆大罪,，國法難容?！崩顪Y面不改色地說道,。
“兒臣相信肇仁，他根本沒有謀反之心,，他是被人誣告了,。晉陽起兵之前，他精心謀劃,，竭力奔走,。后來出使突厥、鎮(zhèn)守潼關(guān),、降服屈突通,，這每一件事情都足以證明肇仁對父親對大唐忠心耿耿。求父皇徹查此事,，還肇仁清白,。”
猜到李世民會這么說,，李淵索性不急不躁,，心平氣和地說道：“二郎呀，你還是太年輕,，看待問題太簡單了,。劉文靜立過功，而且功勞還不小,，這些都沒錯,。你以為朕為什么一定要?dú)⑺且驗(yàn)樗幪幣c裴寂作對嗎,？當(dāng)然不是,。他錯就錯在自恃功高，分不清自己的身份了,。朕想賞誰,，朕與誰交好，那是朕的事情,，他憑什么置喙？難道朕還要什么事都聽他安排不成？”
當(dāng)日叮囑劉文靜的話此時回響在耳邊...事情還是到了這一步,，肇仁終究是惹怒陛下了...李世民暗自思量著,，試圖為劉文靜求得一線生機(jī)...“肇仁觸怒天威，實(shí)在不應(yīng)該,。父皇能否念在他往日的功勞上,，給他一次改過的機(jī)會？”
“不行,，劉文靜必須死,！”李淵剛毅果決。
李世民死死盯著李淵,，他第一次審視著當(dāng)了皇帝的父親,，與當(dāng)年仁厚大度的唐國公截然不同，眼前的陛下掌握著天下人的生殺予奪,?！澳芊胚^曾經(jīng)背叛您的李靖，也能禮遇誓死抵抗的屈突通,，滿朝舊臣您都容得下,，為什么就容不下一個劉文靜？您那么相信裴寂,，為什么不相信劉文靜呢,？天下未定，父皇就要?dú)⒐Τ济?？況且您曾許諾恕他二死,。”
李淵的臉色一陣鐵青,，無論如何劉文靜他是一定要?dú)⒌?，就算恕他二死又如何？盡管軍功累累的李世民一再求情,，也不能動搖一分,。李淵長舒了一口氣，似乎將心中怒氣全部釋放,，然后緩緩說道：“你還是沒明白朕的意思,。好吧，朕就告訴你實(shí)話,。劉文靜狂妄自大,，朕忍他不是一兩次了。你與劉文靜走得近,，難免受他蠱惑,，朕殺了他也是為你好,。”
這一次,，李世民徹底無語了...恕二死...恕百死又有何用,。不想殺一個人可以有一千種理由，想殺一個人也可以有一千個理由...
天子之心,，堅(jiān)如磐石,。縱然李世民有三頭六臂,，也難以改變劉文靜死罪的事實(shí),。青天白日也有見不得光的陰謀，朗朗乾坤亦有百口莫辯的冤屈,。
陰冷黑暗的天牢令人窒息,。當(dāng)日在太原郡獄中，李世民可憑借李淵的勢力救出劉文靜,，如今天下都是李家的,，他竟束手無策了...李世民甚至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劉文靜，他是劉文靜唯一的救命稻草...
“對不起,，肇仁,，我...沒能救下你?！崩钍烂襁€是開口了,，但每一個字都透著無奈和歉意，他低垂著眼簾,，不忍直視劉文靜那張滄桑的臉,。
劉文靜眼中最后一絲求生的欲望徹底消失了，他癱坐在地上,，埋頭痛哭,，直呼：“天要亡我...天要亡我呀...”
劉文靜的悲痛無助令李世民動容，他忽然萌生了一個再搏一把救劉文靜的想法,，說道：“肇仁,，你別灰心。容我再想想辦法,，或者我去找找告發(fā)你的人...”
“不必了,，殿下，真的不必了,?！眲⑽撵o早就料想到了這樣的后果。從被抓到天牢時他就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,。痛苦之后仿佛一切釋然了,。于是他緩慢站起身來理了理凌亂的頭發(fā),，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。繼續(xù)說道：“欲加之罪,，何患無辭,。君讓臣死，臣不得不死,。殿下是找不到的，我懷疑一切皆是裴寂所為,，他根本不會讓殿下找到的,。再說了，找到了又怎么樣呢,？逼他翻供嗎,？就算他翻供了皇上會怎么想？皇上只會想到他是迫于殿下你的威壓,，根本不會覺得劉文靜無罪,。”
李世民長長地嘆了一口氣,，劉文靜的話又把他拉回了現(xiàn)實(shí),，心里五味雜陳?！罢厝?，當(dāng)年你追隨我李家竭盡全力為我李家謀劃，不想?yún)s是這樣的結(jié)局,，終究是我對不住你...”
“殿下請不要自責(zé),，一切都是我的錯，我若聽從殿下的勸說又何來今日之禍,。殿下能來看最后一面,，劉文靜感激不盡?！?p> 劉文靜此時的通透竟令李世民不知說什么好,。半晌他才說道：“既如此，肇仁可還有什么心愿未了,？只要能辦到,，我一定幫你辦了?！?p> “謝殿下,。劉文靜死不足惜，就是連累了家人,?！?p> “你放心,，雖然我沒辦法讓父皇免去你家人的流放之罪，但可以安排人在流放之地照應(yīng)他們,，讓他們少受些苦,。”
“如此,，便多謝殿下了,，請殿下受劉文靜一拜?！闭f著劉文靜跪在地上對李世民深深一拜,。
“肇仁你這是做什么，快起來,?！闭f著李世民扶起了劉文靜。
“殿下,，劉文靜今生有幸結(jié)識殿下死而無憾了,。但是殿下有沒有想過為什么陛下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呢？”
“難道不是因?yàn)槭桥峒?？?p> “是裴寂不假,，但陛下是不放心殿下。說到底,，是對殿下的忌憚,。”
“忌憚我,？”
“從晉陽起兵到現(xiàn)在,，殿下的功勞就比太子大。功高震主歷來為天子所忌憚,。只怕殿下以后的路走的也會很辛苦了,。所謂狡兔死，走狗烹,；高鳥盡,，良弓藏；敵國破,，謀臣亡,。白起、韓信就是前車之鑒,?？上⑽撵o自詡聰明一世，竟不明白這個道理,，若能早些明白,，就沒有今日之禍了,。”
李世民忽然想起李淵的那句“你與劉文靜走得近,，難免受他蠱惑,，朕殺了他也是為你好”?！霸瓉砣绱?，原來如此...”李世民心中默默想著...
“朝聞道，夕死可矣,。殿下請回吧,！劉文靜死也瞑目了?！眲⑽撵o說罷向著李世民拱手一揖，然后轉(zhuǎn)過身去坐在地上,，微閉著雙眼,，好像是在為自己超度。生的盡頭便是死,，從位極人臣到階下死囚,，是非功過如一縷青煙隨風(fēng)而逝。一切將化為烏有,，連軀體也終會化歸塵土,。人世還有什么可留戀的呢...
“功高震主...功高震主...狡兔死，走狗烹,；高鳥盡,，良弓藏；敵國破,，謀臣亡...”在回長春宮的路上李世民滿腦子都是這幾個字,。心中的某些東西崩塌了?；蕶?quán)的威嚴(yán)不容挑戰(zhàn),。果然是天家無親情，君與臣終是先于父與子,。從此以后,，恐怕只有君臣和睦再不見父慈子孝。陰沉的天空烏云密布,，悲涼的氣氛令人窒息,，李世民策馬而去，他想盡快遠(yuǎn)離這皇宮,，遠(yuǎn)離權(quán)力的中心,。見多了楊廣的濫殺無辜,，他以為李家的天下不會有冤魂，至少天子腳下應(yīng)是清平世界,。然而,，運(yùn)籌帷幄敵不過暗箭傷人；馳騁沙場敵不過無端猜忌,。
駿馬飛馳,，馬上的人渾然不顧瓢潑大雨，仍沉寂在失落的心情中,。忽然馬蹄一滑,，人從馬上跌了下來，跟在后面的長孫無忌趕緊下馬上前扶起了李世民,，問道：“殿下沒事吧,？”
李世民挽起袖口見手腕被樹枝劃破了，長孫無忌又說道：“殿下,，我們先找個避雨的地方給您包扎一下吧,？”
李世民對著傷口看了半天才說道：“不礙事，繼續(xù)趕路吧,?！?p> 這一次李世民換上了馬車，到長春宮時已是第二日黃昏,。一路風(fēng)塵仆仆加之心緒低沉,，李世民忽感疲累至極，用過晚飯后便沉沉睡去,。直到次日清晨,，一道刺眼的光透過窗戶照進(jìn)來，李世民才醒了,。映入李世民眼中的是長孫氏那張溫婉的臉龐,。
“殿下醒了，喝碗姜湯吧,，哥哥說你淋了雨受了風(fēng)寒,。”長孫氏遞上了一碗姜湯,。
李世民接過一飲而盡,。又聽長孫氏說道：“肇仁之事已無力回天，殿下盡力了,，就不要再難過了,。”
“無忌都跟你說了？”
長孫氏點(diǎn)點(diǎn)頭,，說道：“殿下睡夢難安,，想必是為此事憂心吧?！?p> “萬萬沒想到肇仁會因我而死,。”
“因?yàn)榈钕?？?p> “肇仁說‘功高震主’,，我軍功日盛，父皇怕肇仁會站在我這邊給我出主意,，會對皇權(quán)不利,，所以他一定要?dú)⒄厝省,！崩钍烂駧缀蹙鸵煅柿恕?p> “殿下不必悲傷,。說起來自古帝王之家都是如此，為權(quán)力的斗爭屢見不鮮,。別的不說,，就說隋煬帝當(dāng)年怎么殘害手足，殿下一定聽說過吧,。骨肉親情又能如何呢？”長孫氏想起了當(dāng)年與長孫無忌和母親被異母兄長長孫安業(yè)逐出家門的情景,。那時候父親剛?cè)ナ?，長孫安業(yè)當(dāng)家的第一天就把她們母女三人趕出了家門。長孫氏比誰都清楚,，骨肉親情在,。利益面前不堪一擊，更別說是至尊的皇權(quán)了,。
李世民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,，只是發(fā)生在自己的身上時，難免會委屈,。當(dāng)初殫精竭慮,，無數(shù)次親臨陣前殺敵，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,，換來的竟還是猜忌,，能不讓人心寒嗎？李世民長嘆了一口氣,，痛苦地說道：“是啊,，骨肉相連又如何？自古帝王之家怎么會少的了權(quán)謀算計？我竟天真的以為我李家會不同,，以為李家會賞罰分明,，不會濫殺無辜。巍巍皇權(quán)為什么要沾染無辜的鮮血,？”
“殿下需知這世間并非非黑即白,，帝王將相主宰著天下蒼生，怎會少的了權(quán)謀,？”
“有了皇位就要一定要丟棄情義么,？”李世民心里想著但沒有說出口，嘴角漏出了一絲輕蔑,。當(dāng)然權(quán)謀算計他不是不懂,，只是不屑一顧。既然此時無法改變,，那就暫且默默接受吧,。
遠(yuǎn)去的隋朝猶如一面鏡子擺在李唐皇室面前，他們常常拿楊廣這個亡國之君作為前車之鑒,。楊廣謀奪太子之位,，將兄弟屠戮殆盡。所以李淵在李世民和李建成只間盡量平衡著,，所以他要處死和李世民走得太近的劉文靜,。李淵把太子李建成留在身邊協(xié)助自己處理軍國大事，讓李世民外出征戰(zhàn),。李世民打了勝仗,，他的賞賜非常豐厚，但不會給他太大的權(quán)力,。就算李建成說他逾制了,，他也只是說：“秦王畢竟打了個大勝仗，這點(diǎn)賞賜不算什么,，你這個做兄長的就別計較了,。”
李建成卻完全看不懂父親的真正意圖,。他只想著比起楊廣的哥哥太子楊勇,，自己也有一個軍功卓著的弟弟，如果說楊廣的軍功是靠著大將打來的,，那李世民的軍功完全是憑自己的謀略而來,。于是就有人給李建成出主意：“秦王府人才濟(jì)濟(jì)，長此以往,，恐怕會威脅到殿下的地位,，您應(yīng)當(dāng)把秦王府有能力的人調(diào)走一些,。”李建成覺得有道理,，于是請奏李淵抽調(diào)秦王府官員到各地任職,。
幾日后，房玄齡急匆匆地來見李世民告訴了他兩個消息,，一個是劉文靜被處死了,，另一個是陛下有旨意要抽調(diào)秦王府的幾個官員。李世民默默地端起一杯酒灑在地上,，說道：“肇仁,，好好上路吧！你的血不會白流,?！比缓笥謫柗啃g：“要把誰調(diào)走？”
房玄齡道：“其他人倒也沒什么,，只是這杜如晦,，殿下萬萬不能放走?！?p> 李世民看向房玄齡,，臉上寫滿了疑惑，問道：“此人有何與眾不同,？”
“殿下,，此人有王佐之才。您若只想做個秦王,，為鎮(zhèn)一方,，倒也用不上他。但若要經(jīng)略天下,，此人不可或缺?！?p> 李世民恍然大悟,，道“這是在瓦解我的幕僚呀，這么快就向我下手了,?！?p> “是啊殿下，請您務(wù)必留住杜如晦,?！?p> 李世民立刻上書請奏任命杜如晦為陜東道大行臺司勛郎中，將其留在身邊,。
這一次李淵準(zhǔn)奏了,，他想只是一個兵曹參軍而已，沒必要再拂了秦王的面子，徒增父子嫌隙,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