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??綠芽
云洲的很多事情,,都不符合常理,。云洲除了南部聯(lián)盟,,北方還有一個帝國一個公國,。這三方勢力,數(shù)萬年來,,竟然都不曾使用過文字,。即便偶然會有誕生文字的跡象,也會馬上撲滅,。
沒有文字,,自然便沒有貨幣,。沒有貨幣,,許多東西便自然沒有穩(wěn)定的價值。即便是幽靈花這種魔法師們不可或缺的重要道具,,在霧都已經(jīng)是天價,,在南平郡的小鎮(zhèn)里,卻是只用一車小麥便能換到好幾箱的數(shù)量,。
但在霧都,,一車小麥的價格也同樣不低。所以張龍帶來兩車交換幽靈花的道具并非小麥,,而是平洲水稻,。
張龍看著原本被放在馬車,,用袋子的稻谷,此刻散落了一地,。兩架馬車更是不知所蹤,,一群衣衫破舊的孩童顫顫巍巍的跪在一起,他們的父母更是就跪在身側(cè),,不停的在硬土地上磕著頭,,口里還不斷喊著贖罪的話語。
張龍本來馬上就想上前阻止,,卻聽到碟蜂里傳來聲音道:“你現(xiàn)在用你那平等正義的一套,,他們非但聽不懂,而且會更恐懼,!”
張龍腳步一頓,。
“讓他們將這里收拾好,告訴他們神已經(jīng)寬恕了他們,!”碟蜂里的聲音道,。
張龍深吸了一口氣,將身后的寬劍取下,,放在一邊,,走上前去,將磕頭的婦女扶起,。沈強同樣緊隨其后,,將孩子抱了起來。然而,,兩人的善意舉動,,非但沒讓他們安心,反而讓他們的眼中帶上了更大的恐懼,。其他跪拜的人們,,更是將頭顱深深磕下,再不敢抬起,。
“神使,,我們知錯了,饒了我們吧,!”
絕望的聲音,,從張龍身前的婦女嘴里發(fā)出。張龍試圖讓她冷靜,,可她卻被恐懼占據(jù)了全身,,一直喊著饒恕的話語。
阿桂不忍,施展起魔法,,將所有人都用風旋強行拉起,,然而才站起身來,就又帶著更大的恐懼跪了下去,。
周圍的老人和青年,,將自己的孩子拉在身后,圍看著這一幕,,半是麻木,,半是悲涼。
無論怎么去想象,,張龍也無法想象出,,他們到底曾經(jīng)經(jīng)歷了什么,才讓幾個孩子犯下錯誤之后,,讓他們第一時間產(chǎn)生的感覺只有恐懼,,而沒有其他。他們甚至只知道祈求,,仿佛如果張龍拒絕,,他們便再無生機。
“聽我說,,聽我說,!”張龍的聲音驀然打了起來,這才讓婦女的聲音戛然而止,,然而孩子卻再也受不了,,大哭起來。
“不會有人懲罰你們的,!”張龍語氣溫柔道,,“不會的!”
仿佛張龍的聲音給了婦女安慰,,她沒有繼續(xù)吵鬧,,張龍放開手,可婦女卻如同其他人一樣,,旋即就跪了下來,。
張龍只感覺周圍一下子就寂靜了下來,只有稚童的哭聲振天蓋地,,張龍回想起自己前幾日站在客棧閣樓,,看著武德伯車隊走過,下面跪了一地的百姓,。事實上,武德伯東巡,,并沒有強制要求跪拜,。
“為什么要這么害怕,?我們也只是凡人而已!”不知道是有意,,還是不自覺,,張龍將自己的心里話說出了口。
然而聽到張龍的話語,,婦女越發(fā)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,但神使的問題卻不能不答,她只好顫抖著聲音道:“我的孩子褻瀆了神使的坐騎和寶物,!褻瀆神使,,等同于褻瀆神本身,神無所不知,,無所不能,!”
還真是標準的答案呢!藍池心里默默想著,,水神教義里,,也有類似的話語。亦或許,,連同當年隕落的神靈在內(nèi),,所有神靈的教義,都差不多如此,。
無所不知,,無所不能,所以唯有敬畏與服從,!
“如果真是如此,!”張龍深吸了口氣,道,,“那么我告訴你們,,我不是什么神使,我是傭兵,,云洲霧都傭兵分會的三代傭兵,!如果神真的無所不知,無所不能,,為什么不知道,,我們假冒他的使者份到了這里!”
張龍的話,,無疑是一個晴天霹靂落下,,這一刻,仿佛無論是當事者還是旁觀者,都無法再置身事外,。他們滿心的恐懼,,讓他們仿佛徹底的喪失了思考的能力,神情變得呆滯無比,。
張龍看著面前的這一幕,,心里說不出的滋味。從幼時起,,他便在霧都的街頭流浪,。那時候他最喜歡的日子,便是水神誕辰的施舍,,人們口誦水神恩德,,虔誠跪拜。即便那些穿著藍色祭司長袍的少女們眼睛神情是說不出的嫌惡,,他也從不覺得有什么不好,。
但當他認識的第一個傭兵告訴他,人生而平等的權利,,人生而自由的權利,,他才開始覺得羞恥,覺得不甘,。
他要選擇自己的人生,!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樣,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他一樣幸運,。有人到死,,都覺得這一輩子的苦難與卑賤都是命。
張龍突然感覺自己有很多要說,,說那些書上看來的道理,,還有先生告訴自己的道理,譬如平等,,譬如正義,,譬如自由。
然而,,他向來不是一個善于口舌的人,,即便是講道理,也總是容易跑題到天外,。此刻更是想要開口,,卻感覺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嘴邊,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,。
但看著眼前的人們,,他知道自己必須說些什么,,他張了張嘴,正要開口,,卻突然聽到有人先一步發(fā)聲,。
“你們當然是神使,!”
張龍轉(zhuǎn)頭看去,,是那兩個之前消失的魔法師再次出現(xiàn),而在他們身后,,還拉著兩輛馬車,,正是張龍帶來的那兩輛。
“神無所不知,,你們的褻瀆行為,,怎么可能瞞過神,又怎么可能真的成功,!這是一場考驗,!”魔法師緩緩說道。
“考驗,!”眾人茫然的看著他們,。
“沒錯!”魔法師高舉著魔杖,,施法讓金色光芒籠罩在他身后,,道,“這是一場關于忠誠的考驗,,你們沒有隱瞞自己的罪孽,,保持了對神的忠誠,你們通過了神的考驗,!而這兩車食物,,便是神靈對你們忠誠的賞賜!”
“站起來吧,,更加虔誠的信仰神吧,!你們終將脫離苦難,進入神國,!”
魔法師一臉嚴肅的模樣,,語氣抑揚頓挫,很快所有的花民都跪了下去,,虔誠的頌揚起來,。即便孩童都是如此,眼角的淚水還未干透,,悲傷和畏懼的神情卻剎那消失,,只余下了虔誠,。
虔誠頌唱之后,花民起身,,對著魔法師和張龍低頭一拜,,而后各自散開?;腥糁八?,都并沒有真實發(fā)生,只是錯覺,。
即便是在水神殿長大的水神祭司藍池,,此刻都覺得詭異無比,更別提張龍等人,。
兩個魔法師走近,,深深的看了眼張龍,道:“據(jù)我所知,,傭兵不能干涉任務所及地方的信仰,,軍政,風俗,!你們這么做,,就不怕被公會知道嗎?”
沈強冷哼一聲,,道:“你們魔法師在這里愚弄百姓,,就不怕聯(lián)盟議會知道嗎?”
魔法師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奇怪,,他們目光從傭兵小隊身上掃過,,然后搖了搖頭,道:“劍客的修為進境雖快,,但你們終究只是年輕人,!”
這句話里面的諷刺意味,直接到就連子祥都聽得出來,,他帶著血絲的眼睛看著魔法師,,齜牙看著他們,散發(fā)著敵意,。
魔法師仿佛并沒有察覺,,只是看著張龍道:“傭兵,即便你真的相信你自己所說的那些平等自由,,也不要自作聰明,!否則非但給自己帶來災難,也給這里生活的人們帶來災難,!”
魔法師抬起法杖,,仿佛就要如同之前一樣利用魔法消失,。
“我不相信神靈存在,即便是真的存在,,我也不會信仰他們,!”張龍突然道。
魔法師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,,道:“我知道,!被神靈窮追猛打了萬年的魔法師,也從來不信,!傭兵,,你經(jīng)歷的太少,,還不明白,,你聽說的那些平洲傭兵們帶來的東西也許的確很美好,但再美好的東西,,都比不過活著,!”
魔法師的身影再次在一陣光芒中消失,藍池走上了,,低聲說道:“我現(xiàn)在明白監(jiān)視是什么意思了,!”
張龍心里五味雜陳,并沒有在意藍池說這話的含義,。藍池拿著法杖,,微弱的光芒照耀下,人們正在收拾著地上的谷物,,即便相隔這么近,,他們似乎絲毫不關心傭兵與魔法師之間的對話,甚至連頭都不敢抬起,。
過不了多久,,谷子便被收拾干凈,重新裝了起來,。然而,,習慣了小麥的他們,卻不知道這些從未見過的稻谷該怎么處理,,張龍收拾了心情,,上前去教他們除去谷皮,和水燒煮,。
藍池蹲在地上,,突然一顆細小的綠芽從地上長出。
沈強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站在藍池身后,,道:“你居然還會木系魔法,!”
“你們那位小先生不是也說過,,元素本就是相生相克的么?”藍池道,。
“但他也正是因為宣揚這些,,才被神殿封殺,不是么,?”沈強道,,“神殿的人,也會信他的話,?”
藍池站起身來,,將手中的法杖放下,暗淡的光芒隨之消失,。
藍池道:“水神殿祭司和傭兵混在一起,,已經(jīng)夠離經(jīng)叛道了,也不在乎更多一些,!不過有句話你還是說錯了,,神術不是魔法,而且我也沒有施展神術······可惜,,你是云洲人,!”
沈強一凝,道:“能在云洲霧都出生,,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,!”
藍池不置可否,轉(zhuǎn)身朝著屋子里走去,。不遠處原本以為畏懼沈強而不敢靠近的阿桂,,趕緊跑了過來,跟在了藍池身后,。
沈強的目光看向地上的綠芽,,哼了一聲,朝著張龍的方向而去,。